她作为堂堂一品太傅家年纪最小的嫡女,从小锦衣玉食,一掷千金,但是她都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夜郎自大的话。
此女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风贵妃看她这般无知狂妄的模样,反而心下稍安。
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高门大户里出来,被教养得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人,可要好对付多了。
“哼。”风贵妃浅笑一声,问道:“不知若卿郡主如此豪气,却是要为灾民捐出多少银两呢?”
竺绾绾露出一个欠揍的微笑:“按流程来呀。我是最后来的,自然最后再捐。现在不是还没正式开始捐吗。我可以先吃席吗?”
岚镜沉看到风贵妃和竺绾绾斗嘴,意外地觉得十分有趣。
太后生前从来没有展现过这般小女子情态。
坐上高位前,她在宫中隐忍、淡漠,韬光养晦。
坐上高位后,她文雅从容,胸有成府,喜怒更加不形于色。
如今这般肆意放纵、鲜活灵动的样子,叫岚镜沉完全无法移转目光。
听到她说想吃席,岚镜沉直接做出手势,指引她入座太后席位:“就坐这吧。”
岚镜沉声音不大,可是此时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竺绾绾身上。
听到岚镜沉说出这句话,纷纷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先太后的位置!
虽然明面上太后和王君势同水火,但是王君在太后身故后,一直表现出对太后的孝道、崇敬和缅怀。
如今居然肯让太后的“表侄女”坐太后的座位。
看来,这个“表侄女”的地位,真的很不一般啊。
可是王君让归让,这若卿郡主要是真的敢坐,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只见竺绾绾理所当然地走到了空位坐下,拿起净帕优雅地擦了擦手,然后举起了盘子里的油亮饱满的大肘子。
还狠狠咬了一口。
众人:……
好家伙,这人居然真的是来搂席的!
到底是心瞎眼盲,还是粗鄙浅薄至极,才能放肆到如此地步啊。
宴厅中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十分诡异。
好不容易等这食不知味的筵席结束,进入正题,命妇们立刻正襟危坐。
几个宫人们开始端着盘子依次走过每个宴桌前,内外命妇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置于盘中。
身后跟着宫人拿着纸笔负责记录各家夫人的捐银数目。
待详单呈上来后,风贵妃先粗略扫了一眼,然后送呈王君。
竺绾绾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凑过来看了一遍单子。
居然捐的都是五百两,一千两。少数的几人捐了两千两。
太保守了吧这些人。
之前在阁里的消费水平那样,竺绾绾还以为她们起步起码得两千三千地捐呢。
王君面色晦暗不明,竺绾绾摸不透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奇快妏敩
只好偷偷朝王君身后的屏风角落里看了一眼晏尧正。
晏尧正自从跟随竺绾绾一起进到宴厅,便一直隐匿在屏风后。
此时发现竺绾绾看他,便朝竺绾绾摇了摇头。
竺绾绾就懂了,王君心里此时非常不满呢。
也是,食君俸禄,今日能入得宴席的都是朝中三品往上的大官的夫人家眷。
三品大员明面上一年俸禄能挣一千二百两。
二品一千八百两。
一品就要更往上了。
可是这还只是表面的收入,哪个大官大员的还没有些个灰色收入和家族企业了。
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贵人家,今天来这装什么清贫廉洁。
虽然也没指望这些命妇能真的捐出个什么成果来。
可是看到这么明显的敷衍了事,岚镜沉还是非常地不痛快。
正当岚镜沉思虑着要怎么开口,点拨一下风贵妃,让她好再鼓动鼓动这些命妇时……
竺绾绾用帕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地站起了身,朝王君行礼道:“多谢王君设下如此丰盛的宴席款待我们。小女子好久没有吃得如此尽兴了。”
风贵妃闻言恨恨地瞪了竺绾绾一眼:明明是我设的宴,我定制的菜单,我筹备的一切,却叫这贱人拍了王君的马屁。真是无耻。
竺绾绾继续道:“小女行走江湖多年,早年曾经听到过一首《劝世谣》,十分有趣。今日小女想把这首歌谣献给王君和在场的各位夫人,请王君示下。”
岚镜沉面上讶然,完全不知道竺绾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他又着实好奇,她在回魂之后经历了什么人世生活。
于是便饶有兴味地温言应允:“孤很有兴致,请若卿郡主替孤道来吧。”
竺绾绾从席桌上拿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碗碟,走到厅中扣于地面。
然后用筷子试着敲了敲碗底。
玉碗叮咚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众人没注意到,竺绾绾还偷偷把扩音石放在碗边。
普通的小碗敲出的声音,居然叫整个大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竺绾绾附和着敲击出来的乐声,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赤身裸体喔来人间,折腾来折腾去也就三万天~啊暗~
哪天时候到了腿一蹬眼一翻,一命呜呼那就上了西天啊暗~
地千亩粮万石一日三餐,金子满箱银满柜都化作云烟~
做高官享厚禄妻妾成群,眼睛一闭你全都没法管~啊暗~”
厅里众人起先还听不明白个所以然,可越往后听,越是心惊。
这哪是什么有趣的乡野民谣。
这就是赤裸裸地指着这些官家命妇的鼻子骂啊!
可不就是在说这些高官厚禄之人,骄奢淫逸,招人诟病。
要是他们再不诚心募捐,怕是就要到了“眼睛一闭全都没法管”的境地了。
如此粗鄙恶俗的歌谣,难登大雅之堂,现在她却大喇喇地呈给王君,难道不是冒犯天颜?
可是看王君的样子,面上竟然乐呵呵地随着竺绾绾的歌声一顿一顿地点着头……
王君怕是疯了。
他要是没疯,那就只能说明,此女这下里巴人的行为,是王君授意的!
众人心下不禁开始战战兢兢。
王君向来残暴无道,要是此时还再不明白王君的意思,别说官职,怕是自家老爷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于是,各命妇心思飞快地活络起来,准备把刚才并没有全部上缴的银票,再以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送上去。
心念电转之间,竺绾绾又给了她们一个当头棒喝。
唱完一曲,她狡黠一笑,拿出了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金唢呐,朝天举起,吹出一曲。
瞬间高亢尖锐的唢呐声划破气氛诡谲的宴厅。
竺绾绾其实没别的心思,只是想在岚镜沉面前放浪形骸地发疯。
他喜欢的太后白月光,是那么的高洁端庄,神圣不可侵犯。
嘿嘿,而我就是这样一个神里神经的孤魂野鬼。
这下他该不会再对我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意念了吧。
咱别的本事没有,干啥啥不行,讨嫌第一名。
……
晏尧正看着自己可爱的傻媳妇,在肆无忌惮地发疯,起初也有点不解。
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为了让岚镜沉对他产生恶感。
顿时心里非常满意。
老婆真是太爱我了。
为了让别的男人断念,不惜自毁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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