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沿岸安插了好些缉拿摩夜的红甲士兵,也就是神策军。
没有了杜统领这位一品高手坐镇,往日气宇轩昂的他们也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尤其是那些随杜青上凤鸣山的将士们。
原以为是朝廷指派他们执行秘密任务,却不料大意失了亲爹,最终还落了个戴罪立功的下场。
不过幸好,裴阁老还是疼他们的。
这不,连自己最疼爱的孙女都指派了过来,帮助他们整顿军纪。
“头儿,你说李千夫是不是不服裴清语啊,要不然为何连着几天都称病不来当值?”
一个瘦猴般的将士柳枝上的树叶一片一片拔去,百无聊赖看着眼前的秦淮,问身边过来视察工作的魁梧汉子。
“裴大小姐的名字是你这夯货能叫的吗,那可是我们未来的大统领!”
手提双斧的汉子正是熊德胜,他横起粗重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踹了瘦猴一脚:“跟着我老熊混这么多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要不是爷爷我机灵不站队,你们这帮犊子早他娘和黄锐志那孙子一样被通缉了。”
这番出口成脏的话在瘦猴听来不痛不痒,他撇了撇嘴,随手拦下了不远处脚步鬼祟的年轻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望着头顶纸鹤,一路走走停停的林待之。
“喂,小子,干嘛的,东瞟西瞄!”瘦猴拔出了腰间的铁剑,指着林待之那人畜无害的脸,语气不善:“把你脑门上那玩意拿下来!”
林待之没有照做,而是掏出了灵枢处腰牌。
“少拿那些有的没的来糊弄你爷爷我,什么狗屁灵枢处,听都没听过。”瘦猴斜瞥了那破旧腰牌一眼,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于是原本的傲慢变成了气恼,冷笑道:“小子,莫要逼我。”
“砰——”
一个巴掌砸了下来。
“逼你这小兔崽子跪下来求他吗!?”熊德胜将瘦猴拍进了土里,恼火骂道。
林待之挑了挑眉。
熊德胜又踹了那瘦猴脑门一脚,转过身就对着林待之,一脸赔笑,道:“小林大人莫要见怪,这家伙粗鄙得很,不知道半月前裴大小姐出任灵枢处总务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灵枢处这情况,您也是知道的。”
林待之认出这位是自己曾经武试的考官,疑惑问道:“熊百夫当初不是臭小子长臭小子短的,今日怎么这么客气?”奇快妏敩
熊百夫不好意思用斧子挠了挠头,又踹了瘦猴几脚,尴尬笑道:“这不是知道小林大人是裴大小姐的人吗。再说了,虽然没进前十,但能跻身青云武试前二十的强者,未来前途光明,哪里是我这个小小百夫长比得上的。”
林待之明白了。
到底还是裴清语的身份贵重,后面那句话不过只是寒暄巴结的客套言语,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他没有解释自己已经取得了进入浮生塔的资格,只是点了点头,道:“我来查案。”
说着便径直沿着秦淮往前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那个瘦猴一眼。
被熊德胜几记臭脚踹得神志不清的士兵还趴在地上,见林待之抬脚离开才恍然大悟,想起了十多天前官府邸报上的消息。
他只知道裴家大小姐出仕了。
至于灵枢处这种十年前就没了影的东西,谁会在意?
……
纸鹤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盘旋在了秦淮上空。
林待之皱起了眉,心想难道是摩夜触发的阵法?
然后他便否定了这个结论。
一是秦淮正被神策军盯着。
二是他们交过手,摩夜确实灵力全无。
他想了想,正要随纸鹤下河。
一只粗壮的大手拉住了他:“不要啊,小林大人,水下危险!”
正是一路跟着他的熊德胜。
他一手拎着两只斧子,一手拉住了林待之,道:“摩夜就在下面,那可是一品高手啊,就算他变成了一张魔皮,也是站在武道巅峰的皮。”
“真没事。”林待之无奈笑笑,指了指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把长剑,道:“我来这里是裴总务司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熊德胜立马怔了片刻,原先他就感知到这柄剑不同寻常,这时细细一看才发现,剑柄之上雕着个栩栩如生的凤首。
果然是流凰啊。
“行了,熊百夫不必跟着我了,就送到这里吧。”林待之也当了回狐假虎威的恶人,吩咐道。
熊德胜只能讪讪松开手,沉声道:“如果小林大人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要记得呼唤我等。”
林待之点头。
纸鹤在他的授意下沉入了水里。
随后他纵身一跃,也跳了河。
秦淮静水流深,表面风光静好,实际暗流汹涌,越往深处越是湍急。
浸了水的小纸鹤像是飘摇在无边巨浪中的一叶孤帆,看着极其无助,只能靠着林待之提供的灵力来苦苦支撑,对抗着水流的冲刷,向着河底而去。
林待之紧随其后。
不一会,纸鹤的翅膀便溶解在了水里,变成了一粒又一粒的纸屑,看着就像细雪般散了开,很快就随流水消逝。
到了河底时,纸鹤也只剩下了一只脑袋。
等到林待之伸手去探查的时候,纸鹤已经全然消失在了水里。
于是他停了下来,细想上一只用来跟踪的纸鹤,也是这样没了。
林待之从淤泥中抽出一条线。
那不是水草,也不是虫子,而是一根干枯而毫无光泽的发丝。
这种头发他曾经见过。
从一张皮上。
……
林待之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裴清语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来得真快。”林待之有些尴尬,面色微红,转身坐到槐树下,用灵力蒸干自己身上的衣物,“怎么不见熊百夫?”
“你用腰牌通知我过来后,我就让他离开了。”
裴清语走了过来,细细打量着他,然后缓缓朝他的脸伸出了手。
林待之没被人摸过脸,下意识就轻握住了她的手。
入手一片温热,他抬眼看去。
皓腕凝霜雪。
“怎……怎么了。”林待之怔了片刻,看着裴清语那有些迷离的眸子,松开手问道。
“别动。”裴清语轻轻帮他拨掉耳边和发丝间的水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待之同她说了自己的发现。
“你的意思是说,摩夜可能把自己埋进了土里?”裴清语转眼间就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情,神情自若地问道:“那么纸鹤是怎么回事?”
林待之脸色还有些红润,似乎还在想着刚才自己捏她的手的事情。
他之前不是没有和裴清语有过较为正常的身体接触,但那些都是自己主动而为。
如果别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去触碰他,那就会让缺少安全感的林待之感到不适。所以反握裴清语的手,完全是潜意识里的行为。
可为什么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晕呢?
害羞?不,他堂堂青庐剑仙,一剑灭匪八百,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又如何会有这种情绪?
难道说小青鱼看出了什么?又或者天机术已经对她失去效力了?这才让自己遭到了反噬?
不,不大可能。以她的性子,如果天机术不能再影响她,她要么就直接同自己坦白,要么就拔出流凰,一剑把他林待之给劈了。
裴清语见这人没有回自己的话,蹙起了如远山般的眉,轻启朱唇,开口道:“林…待之?”
林待之这才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垂下眸,瞥着她绣有浅黛云纹的白色长靴,解释道:“我怀疑……那个,什么纸鹤……对,纸鹤是被妖灵惊动的,应该就是吸引尹小姐跳河的那个笛声。昨天夜里我们跟着梦貘一路来到这附近,笛声停下,于是也失去了目标。可试想一番,如果笛声一直都是从秦淮河里散发出来的呢,那么尹小姐一直要跳河,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随着他缓缓开口,逻辑也就越来越清晰起来,逐渐不如一开始那么语无伦次。
裴清语觉得有几分道理,但道理不多,颔首道:“这并不能解释我们没法判断笛声的来源。”
林待之大脑不再宕机,也敢直视她灼灼如桃花的眼神,定睛道:“如果笛声并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呢?”
“你是说……”裴清语挑了挑纤细的眉。
林待之点了点头,道:“秦淮里的鱼基本上血都是冷的,摩夜如果想要活下去,找这个妖灵应该是极好的选择,所以他们有很大可能聚在一起。但从笛声的影响力来判断,那个妖灵的实力不会超过能轻而易举使尹小姐恢复正常的柳飞。”
裴清语道:“那如果我们下去要很久,又没有抓到摩夜或者妖灵的话,晚上尹小姐再听见笛声怎么办?”
林待之笑道:“无所谓,柳飞收了银子,他会出手。”
说完这话,林待之便准备下河。
“我还有一个问题。”裴清语叫住了他,“为什么你不单独下去,或者到晚上等柳飞一起,而要我现在过来陪你?”
林待之突然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开口:“缉拿摩夜是你的任务,抓妖灵是我的想法,而且我见识过凤炎,那是摩夜和所有生灵的克星。没有拥有凤魂的你,我对付不了两个。”
裴清语檀口微张:“仅仅如此?”
林待之继续道:“我担心摩夜先我一步找到妖灵,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有些事不方便让柳飞知道。还有就是,我更喜欢和聪……”
“好了。”那个聪明的聪声还未完全落下,裴清语就打断了他,扬眉道:“这个理由可以。”
“行,那我们下水?”林待之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裴总务司先请?”
裴清语:“……”
跳个河还要你谦我让?
“不,你带路。”裴清语一口拒绝。
扑腾——扑腾——
先后两声水花声响起。
青衣和白衣没入了河里。
……
正是初夏时节,极远处高地上,一个犁地完准备插秧的农民伯伯正在田坝上休憩,突然看见秦淮河上一男一女跳了河,溅起两朵水花。
于是隔着二三里地大声呼喊。
“不好啦!”
“快来救人啊!”
“有对小年轻跳河殉情啦!”
其声如洪钟,遥遥传到了河对岸的凤鸣山上。
于是声音就在山谷之间来回往复。
“……小年轻跳河殉情啦!”
“……跳河殉情啦!”
“……殉情啦!”
“……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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