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克图睁大了双眼,瞳孔中倒影了阿如冷峻的神情。他甚至来不及去触碰从后背穿刺而出的长刀,图勒阁便扭动了刀柄。
腐朽而苍老的身体最后发出了一声如沉船般的叫声后往前倒了下去。
“放肆,谁允许你往格格方向倒的?”
图勒图一脚侧踢将海克图凌空踢到了一侧,腊肉般的身子直接撞到了院墙般的梧桐树上,海克图依旧圆睁着瞳孔,和倒掉在树枝上的半截马国成腐烂的尸体四目相对,在一阵冷风吹过后海克图便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海克图颤抖的手想要把刀插回刀鞘中,但试了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
“行了。”阿如摆了摆手。
海克图连忙把刀扔在了地上,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
“奴才该死,没有察觉到海克图的阴谋,竟然让这老贼前来威胁格格。”
“图勒阁,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阿如缓步走过了图勒阁的身侧,来到了海克图的尸体前。
“他首先是你的阿玛,你不该用老贼来称呼他。”
图勒阁浑身一颤,旋即跪在地上原地调转了身子,把头按在了地上。
“父汗年事已高,代善大哥又不愿争夺汗位,诸子除了八哥外都不可用,于是他们就想到了用这种招数。借你之口将卫齐调入复州,又借流贼之手害了卫齐,随后又刨制了这一出好戏。若不是城外紧急,我倒是还愿意配他再玩玩。”阿如慢条斯理地说道。
图勒阁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几乎把手指全部抠进了地里。他原以为阿如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情形,自己也确实短暂地听从海克图一段时间。
“奴才有负格格和贝勒爷的重托,这便自求死。”图勒阁大声说道。
阿如没有回头,而是俯下身子合上了海克图圆睁的双眼。
“你死什么?海克图一到复州,你毫不犹豫地便投靠了他,那时候没见你死,如今见城外事急,只有靠我的法子才能守住复州,所以你又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并亲手杀了他,这时候你又要死了?”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涌上了图勒阁的心头,他先前一直觉得爱新觉罗阿如是个聪明的女人,也仅此而已罢了,如今他只觉得对方是个无所不知的魅魔。
“奴才。。。奴才。。。”图勒阁下意识想要说出那句‘奴才该死’,而话到嘴边却因阿如刚才的话而开始犹豫起自己到底该不该死了。
阿如的手抚在海克图的眼皮上迟迟没有移开,而是继续说:“你啊你,负了这个又负了那个,如今连死都是一种罪过。”
阿如的手慢慢从尸体的眼皮上抬起,“你以为我和八哥之所以那么看重你,训练你,并且提拔你,仅仅是你自身的能力所致吗?”
“奴才。。。奴才羞愧!”
“你不过是一个血腥方案的温和替代品而已,全因你家里世代的萨满主教的地位,碰巧你图勒阁也是个敢打敢拼的,若换了别人,只怕如今女真三部内便没有什么萨满教了。”阿如缓缓起身,看着梧桐树上倒吊的尸体,冷冷地说:
“我们必须要在那之前彻底肃清八旗内汉化的障碍,若是依旧沿用旧制,那八旗如今的大好局面,也必然在豪杰们凋零后快速衰朽,图勒阁,你如今还是不是‘我们’?”
“奴才愿效死!”图勒阁大声答应道。
“混账!”阿如猛地高声喝骂,“你如今哪有什么资格效死?你已经没有了掌握自己生命的权利,将来即便是被汉人俘虏,当狗也好,当奴也罢,只要收不到我们的命令,那便不能死,同样地,将来即便是功成名就,我们要你死,你必须立刻死。”
“遮!!!”
图勒阁再次大声答应道。
“奴才的生死贵贱,就凭主子的一句话!”
“好。”阿如点了点头,“现在我命令你,召集城内全部的粘杆处和八旗军,按照预定的计划行事。”
“可。。养济院的守卫。。。”
“不必”阿如说着目光看向了大门之外,“他们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管到这里,养济院里只有一个女人和几十个不满十岁的孤儿,他们不是号称要解放穷人么,那就让他们来!”
“奴才明白!”
随着阿如的视线向外延伸,一队板车正在缓缓地行驶在复州城的街道上,为首的正是刘开山。m.xqikuaiwx.cOm
板车队一共十辆车,成单纵队行进在路中的石板道上,只有头车的点着一根火把提供照明。
每辆板车由两匹托马拉着,车身上支棱起了一个小木仓,厚厚的麻布盖覆盖其上,两个大大的‘粮’字被醒目的用红底白字刷在车身两侧。
“哥,西门的那些弟兄真的能放下刀么?”车头一个稚嫩的青年问向身旁驾车的刘开山。此时的刘开山并没有穿着铁浮屠的甲胄,而是一身的寻常军士服装。
刘开山拍了拍身后板车上的厚麻布,“只要把这些送过去,谅他们不敢不开。”
“可。。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就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
刘开山一巴掌拍在了青年的脑门上,直接将他的头盔都打歪了几分,随后低声怒道:
“呸!刘搬山你个驴日的那是中了梅毒了,叫你小子平日里少去那些地方,如今兵荒马乱的,窑子里哪还有什么干净货!”
刘搬山捂着脑袋吊起了脸:
“我又不是你,你啥时候见我去那种窑子了,我那两腿间可比娘们的脸还干净呢,而且我要是驴日的,那岂不是你也是驴日的,而且这要是让爹知道了。。。”
啪啪啪!
刘搬山的头盔又挨了数下教训,“就数你小子花花肠子多,到时候刀兵相见,我看那些鞑子听不听你说话!”
板车队缓缓前行,越过了一个路口后,抬眼便能看到西门高耸的城口,复州城的西门也是保存最为完好的防御工事,同时也拥有较为完备的城防火器。
城门官远远看到了从内城缓缓驶来的板车队后朝着一侧挥了挥手。
“这怎么周围一点声都没有?”刘搬山坐在板车前不禁打了个寒颤。
“都让鞑子赶到主街上去了,说是要进行什么仪式,鞑子就是鞑子,狗改不了吃屎。”刘开山悠悠的说了一声,旋即用力拍了拍身后的粮袋。
“接客的来了。”刘开山看向前方跑来的一队人马说道,并朝着自己的弟弟使了一个眼色。“一会儿手脚麻利点。”
“咱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刘搬山笑道。
随着板车缓缓停止,刘搬山跳下了车,开始逐次检查车队的情况,依次在各辆车上用力拍了拍。
那板车被安装了货运的框架,而层层麻布下面,正是一个小旗的铁浮屠军士。在接到了准备的信号后,纷纷在车内起身做出冲击的姿势。
随着两队城门守军的靠近,刘开山也下了板车,悠哉悠哉地从车上取出了一条肉干啃了起来。
“来者何人,不知道宵禁吗!”城门领队的小旗长喝道。
刘开山不屑地吐掉了嘴里的一块肉筋,“他妈的,真难嚼。”
“你们是什么人!再不说明,皆按蛮明匪贼论处!”小旗长上前了几步,再次大声喝道。
“匪你妈个腿!”
刘开山直接把半块肉干扔在了那个小旗长的脸上,而后怒骂道。
“小批崽子换了几天的主子就不认得从前的军服了吗!”
那小旗长只觉得声音一阵熟悉,然而却因为夜盲症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于是便打着火把往前又靠了靠,一直见到了刘开山粗犷而愤怒的脸庞后,他才猛地站直了身子。
“刘。。。刘千总!属下何三子,奉命值守城门!”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当年在抚顺当佃户的何三。”刘开山不屑地哼了一声。
何三子笑着挠了挠头说道:
“多亏了刘参将,给咱直接提了旗丁,要不然咱还得当旗奴呢。”
刘开山‘恩’了一声,随即又说:“你小子算有出息,还当了小旗了。”
“嘿嘿,那还不是千总您当年教我的本事嘛,要多看多想,少冲多打。”
“特么的好的不学,就知道这些孬的,那你且看看,我身后这二十辆板车里装的是啥?”刘开山指向身后的车队问道。
“俺。。俺认得那个字,那个字念粮。”何三谄媚地拱了拱手。
“不错,难得你认识几个字,那如此今日的劳军就让你小子先挑。”
“劳。。。劳军?”何三瞬间脸色有些发青,自从被黑旗军在城外多次以‘劳军’的名义截杀粮草后,汉军旗军中已经开始对这个词有些敏感。
见何三神情有些不对,刘开山顿时怒道:“你奶奶个腿,你摆这臭脸给谁看呢!”说罢便要作势冲上去打人。
这时刘搬山提溜着半只烧鸡从车队后方及时冲了出来,“哥你干啥呀,人家也是尽忠职守不是。”
“我看他就是被那些黑匪子吓破了胆!”
“不至于不至于,咱在城外不也是这个规矩,是吧?”
刘搬山说最后两个字时,特意朝何三使了一个眼色。何三会意,连忙拱手赔礼,嘴里却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何三身后的九名军士也面面相觑,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千总。。俺。。俺。。。。”何三嘴里支支吾吾地,像是塞了块石头。
“行了行了,别愣着啦。”刘搬山笑着安抚着何三,“这不是主子爷们这几天在城里快活么,刘参将不想让守城的兄弟也错过了好事,这便单独出钱收拾了一批折色来犒劳大家。”
“切,肉包子打狗,还怀疑到老子头上去了。”刘开山即便是被劝到了一边,但还是斜靠着板车啐了一口何三。
“这。。俺知错了。。。”何三此时已经红了双眼不知所措,却是被刘搬山直接一把拉进了车队后方。
“既然答应了你让你先选,那便赶紧过来,你手下的兄弟都还排着队呢。”
漆黑的街道上,车队是单纵排列,只有头车有火光,而赶来探查的小旗也被镇在了原地,这使得何三像是被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见二人进了车队后方,何三手下的城防小旗有些躁动,却又是听得刘开山一阵怒喝:
“个直娘贼的,你真拿好东西随便送人啊!你们,都他娘的别动啊,要是少了东西,老子砍了你们!”
说罢刘开山也快步走入了车队后方的黑暗中。
何三手下的小旗们此刻又是面面相觑,但也是没人敢再上前一步。
在黑暗中,何三被带到了车队的末尾。
“千总。。副千总。。。这。。。我就随便拿些边角的就行,用不着的,用不着的。”何三颤巍巍地的说道。
“那怎么行呢?”刘搬山的语调轻松地说道,嘴里还时不时哼着小曲。当来到了最后一辆车前时,他一手指向暗夜中的一辆板车。
“看看吧,就是这辆车,里面可是有最好的宝贝。”
“小的斗胆,能点个火么,小的和小的的弟兄们夜里大多都看不清东西。。。”
何三怯生生地说道,这是刘开山低沉的话语从他背后骤然响起:
“看不清?你是看不清东西,还是看不清鞑子?”
“啊?”
“何三,我记得你小子当年交不起粮租,差点被打死是吧?”刘开山语气冰冷地问道,几乎和先前的暴躁判若两人。
何三咽了咽口水,吃力地‘唉’了一声。
“要不是咱刘将军半路把你捡了回去,你现在怕不是坟头草都枯了吧?”
“是。。是。。刘参将是俺的大恩人。”
“恩。。不错,你还知道点规矩,这几年在军中之所以没有把你提拔为家丁,这里面的原因你也知道吧?”
“知。。知道,俺身板子差,要是当了家丁上战场肯定活不了。”
这时刘搬山说:“这几年你和你的一众兄弟,咱可都是按家丁军饷供着,你们都明白吧?”
“明。。明白。”
“那就好。”刘开山冷笑了一声,靠在板车上看向何三。
“那现在有人要害咱刘兴祚刘将军,你说,咱这些受他大恩的人,是不是应该豁出命去?”
刘开山话音刚落,半晌过后,反应过来的何三顿时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谁。。谁啊!害了刘将军,咱吃啥。。。不对。。咱怎么活啊!”
刘搬山盯着何三看了半晌,随后向刘开山点了点头,随即刘开山走到了板车后,直接拉下了车上的麻布。
在暗光的照应下,四名衣甲俱全的铁浮屠士兵快速从两侧跳下的板车。甲胄鳞片熟悉的声音短促地响起了一阵后又消失不见。
“这。。。这。。。”何三大惊失色,随即嘴巴被一名铁浮屠士兵从背后捂住。
“何三,这西城门,今天你就不必守了。”刘开山说道。
同一时间,两队铁浮屠士兵同样隐蔽地靠近车队前方的守城军士,将他们直接拉进了街道两侧的黑暗中,负责照明的守城军士下意识将火把扔到了旁边的泥潭里,随后就被一名负责他的铁浮屠军士直接一肘揍晕了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步。
火把熄灭了,而熄灭的火把正是告警的信号。
“该死!”那名士兵怒骂一声,连忙捡起熄灭的火把想要重新点燃,却发现对方居然用的是一次性木柴火把,并没有添加油脂。
“让开,我来!”刘搬山猛地从车队后冲出,衣带微微鼓起。
当他冲到熄灭的位置时,直接将一根点燃的火把直接从怀里掏了出来。
为了不让城门楼上的人看到是从车队里冲出来的火星,刘搬山直接将火把点燃后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硬是跑了上去。
而他的肚子此刻却是已经被烧出了数个水泡。
“烫死老子了!”刘搬山低声惨叫道。
“副千总!您。。。”
“没事没事。。。你们都完事了吧?赶紧把他们的衣服套上!”刘搬山随意地挥了挥手,左手捂着肚子走回到了头车处,当他坐到上去时,却感到了左手掌一阵滑腻。
“你没事吧?”刘开山问道。
刘搬山连忙把左手放到了身侧,笑着打趣道:“他娘的差点当了烤鸡,一会儿我得多杀几个,何三怎么样了?”
“看你小子能的,一会儿别尿裤子就行!小三子那说清了,一会儿他喊门。”刘开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拉起了缰绳。
板车队继续往前缓缓而去。
在城门楼子上观察的女真佐领见前出探查的小旗突然没有了火光,正要喊人,而火光却又亮了起来。
“应是那些汉兵又偷懒拿木柴当火把了。”在旁的女真兵说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1621:重启大明更新,第258章 兵变前夕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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