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莫长古只觉得刚才被钟林拉着在辽东镇走了一大圈，然后被按回了原地。
刘开山等人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却在钟林不停絮叨地话语中沉默的低下了头。
“旅顺还没丢！朝廷的大军，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辽东，迟早能平了建奴。”
沈有容压低的声音，怒声说道。
钟林却是双手撑在了膝盖上，眼眶扭曲地几乎成了一个菱形，他苦涩地看向沈有容。
“不光是旅顺，其实整个辽东我们都没有丢。”
“何出此言？”
毛文龙不解地问道，却见钟林惨笑一声，指向了狗啃坡方向。
“我刚才说的那些其实都还在，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被建奴们堆了起来，原想着骑马跑遍全辽须得用一个多月，没成想现在上了城墙就能看到他们。”
“荒谬！”
毛文龙怒声喝道，他先前一直在帮钟林解围，此刻却被彻底激怒了。
“你难道指的是城外那些京观吗？那是建奴迷惑军心的手段，钟林，你从军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还看不到里面的诡计吗？”
钟林深吸了一口气，悲怆地看向自己最新一任的老上司。
“毛帅，沈督师，你们看到的是建奴蛊惑军心的诡计，而我看到的却是无数因我们失职而丧命的普通百姓，每一颗人头后面故事，足以让我们罄竹难书。”
一时间毛文龙语塞，沈有容冷峻的表情也出现了些许动容。
钟林艰难地站起身，一只手依然伸向前方。
“从北到南我们败了几千里，建奴追了几千里，我们败的溃不成军，建奴追的溃不成军，朝廷的大军不断运往辽东，而战线却在不断地往西。”
钟林悲凉而苦涩地说完后，停顿了片刻，见无人打断自己，便继续开口：
“军户们舍生忘死却成了替罪羊，腐烂的将官们出卖自己的同僚时连眼都不眨一下。”
“一人的军饷须得给十人甚至二十人去分，一碗米的粮食要五人甚至十人去抢。”
“忠心的将佐们三天能接到四条相反的命令，死到临头却只能选择殉节或者投降。”
沈有容眉宇微微皱起，抬手打断了钟林的言语。
“如果这是你的抱怨的话，本督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本督在，今后便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钟林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辽阳营和身前的众位将领与百姓，发出一声惨笑。
“难道这便足够了么？如此就能光复辽东，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吗？这。。”
“钟文峥！”
这次是毛文龙怒声打断了钟林的言语。
“今日为何要做这种女儿态！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林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站在毛文龙身后的众位将官，毛承禄眼眶已经通红，他红着眼睛看向钟林，一言不发。
“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抗争却总是以悲剧收尾，从开原到浑河，再到旅顺。一营营将士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全军覆没。”
钟林说着站到了辽阳营的中间。
“没有军饷，我们可以坚持两个月，没有军粮，我们可以坚持十五天。但若只是为了军饷与军粮，那我们与土匪又有什么区别？”
毛文龙想着要继续呵斥几句，而沈有容却示意他不要说话，转而看向钟林。
“继续说。”
钟林朝沈有容拱了拱手。
“军需粮饷可以让我们不溃成散沙，却不能让我们奋勇杀敌，用党争内耗换取的粮米只不过是拖延我们死亡的时间而已。”
“那你说该怎么做！”
毛文龙似乎听明白了钟林的言外之意，他正在劝自己不要迎合王化贞那些不切实际的战略，不要孤军深入突袭辽阳，白白牺牲军力。
但这却不能说服毛文龙，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尽管已经调了沈有容前来旅顺，但阉党在辽东的势力早就收买了王化贞，他不配合就会给魏忠贤抨击袁可立，叶向高的口实。
只有用自己这个总兵的死，来化作袁可立和叶向高在天子面前砍向阉党的利剑。
若是自己只占据了一座外岛，那确实显得无足轻重，但此时自己占据了一座大城，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和政治意义，旅顺只要还在，那大明的辽南便没有沦陷。
这是必要的牺牲，他不得不去，毛文龙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
“为真正值得保卫的人而战。”
钟林指向刘开山等人，逐渐提高的音量。
“为了城里还活着的人，为了城外的那些京观，用我们自己的力量为他们打出一条血路，让大明的旅顺驻军找回除了军饷外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
全程静听地沈修突然喃喃自语，思绪翻涌，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自己为何而战了。
“这需要时间。”
毛文龙缓缓开口，语气比先前平静了许多。
钟林却是没有理会毛文龙，转而向沈有容再次拱手行礼。
“督师，晚辈在此僭越了。”奇快妏敩
“你且去做。”
沈有容伸手示意钟林，同意了他进一步的僭越之举。
钟林点了点头，大步走到了刘开山面前，低着头向面前的百姓抱拳：
“辽军无能，已至局面发展至此，还请诸位能够再信我们最后一次。”
刘开山早已动容，向钟林点了点头。
“只要将军不弃辽人，辽人便不会弃了将军。”刘开山用浑浊地嗓音回答道。
钟林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抽出了一块早已经准备好的白布，把头转到左侧，高声向身后吼道。
“沈修，曹刚！上前来。”
“是！”
二人不约而同地齐齐答应，莫长古惊异地看着沈修，之间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红了双眼。
随着两个把总上前站到了自己两侧，钟林手中被叠地整齐地丝绸白布被缓缓撑开，众人齐齐看去，洁白的旗帜上，用朱砂画着一副刑天舞干戚之图。
以双乳为目，肚脐为口，依旧挥舞着手中的巨斧。
钟林单腿跪在刘开山面前，抱拳说道：
“钟林在此向在场的父老乡亲求一块身上衣服的布片，我们会把它们缝在军旗之上，以示我等决心，等布片缝满军旗之时，便是辽东全境光复之日。”
在场的所有军官和将领们一片哗然，皆被钟林的话语惊的目瞪口呆。
刘开山等一众百姓左右看了看，交换了几个眼神，各自点了点头。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客栈掌柜本就是大浪淘沙后的真金，他此刻内心早已经激动无比。
刘开山连忙用力扶起了钟林，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里是辽东各界百姓的代表，从码头的纤夫到我这个做生意的，我们愿意把身上衣缝在你们的旗子上。”
“谢谢。”钟林饱含热泪地感谢道。
随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三十多人的辽阳营，语气刚毅地大声宣布：
“我等丧城失地，致使同胞至亲沦为京观，实乃罪无可恕。但蒙辽东生民百姓不弃，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宣布，你等原先所在的辽阳营和我原先所在的开原钟字营，到此为止，全部解散！”
站在袁枢身后的小五突然身体一颤，却又听到钟林继续喊道：
“今天成立的不是什么地方卫所营，而是大明救赎军，我等皆为救赎自身而战，为每一个惨死的同胞而战，并以此刑天为军旗，伤时止血，死时裹身，直到把侵略者彻底消灭为止！”
“大明救赎军。。”
沈有容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论职业，每个想要报仇的人，都可以加入我们，钟林保证，绝不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钟林说着拔出了腰间马刀，直指天空，怒声吼出了那首早已经传遍旅顺的抗金诗：
“恨不抗金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山河在，我何惜此头！”
这首诗在此时显得格外应景，沈修和一众破烂的士兵们都神情激昂地抬起了紧握的拳头，大声跟着钟林吼着这首诗。
而天空恰巧响起一声惊雷，三十多人的喊声，恍惚间犹如千军万马。
如此气势感染了在场的众多士卒军官和百姓，一时间码头上杀声震天。
沈有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毛文龙，难得放低了语气：“这就是你在信中推荐的钟文峥？振南，你替大明放出了如此一条不可控的野兽，稍有不慎，便是全境血雨腥风。”
毛文龙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远处海平面上奔涌的黑云，缓缓开口：
“而大明这一滩死水，我当以这块巨石破之，一切都是为了我族永昌。”
言罢，天边奔涌的黑云中出现一缕暮色。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1621：重启大明更新，第187章 大明救赎军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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