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页的动作微顿。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巷子口的女子。
“……苏苏？”
见了她，宋川页满身的戾气与恨意便不自觉地消散了一些。
理智渐渐回笼。
他忍不住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
宋苏出来得匆忙，穿得很是单薄，几乎是就穿了一件寝衣就来了。
寒风萧瑟，风雨连天。
宋川页皱眉，大步流星地往宋苏跟前走。
荆竹也举着伞跟着来了。
但即便此时有了伞，两人也都是浑身湿透。
宋川页脱下了外衣，察觉到它上面沾染了很多血之后，他毫不留恋地将其丢弃，解开腰带，脱掉了里面的衣服披在宋苏身上。
但是宋苏却拒绝了。
她弯腰捡起那件带血的外套，浓重的、刺鼻的血腥味儿争先恐后地传入鼻尖。
梦里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之中。
她的面色苍白。
宋川页察觉到了，他伸手欲从她手中夺下那件衣裳。
但是宋苏抓得很紧，没让他成功。
“苏苏，脏。”
“川页，你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
她第一次喊他川页，而不是喊他小时候的名字。
但是却是在这种时候。
宋川页怔愣。
“为什么？”
宋苏微微俯身，颤抖着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把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的、不见一丝血迹的匕首。
宋苏将其握在手中。
匕首很重，仿佛重如千钧。
尤其是在想到上面沾染了很多条命之后。
但是宋苏仅仅是面色白了一点，她很用力地握紧了匕首，用力到指骨发白。
宋川页心疼地看着她，想要轻柔地掰开她的手，但是却被宋苏避开了。
“苏苏？”
“川页，你还愿意让我当你的妻子吗？”
宋川页没想到宋苏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但是不论在什么时候，对于这个问题，宋川页的答案始终不会变。m.xqikuaiwx.cOm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物换星移，星霜荏苒，岁序更替，之死靡它。”
“你曾说，这个家里，我说了算，如今可还作数？”
宋川页垂眸，视线落在宋苏手中的匕首上。
雨水从刀刃上滑落，清冷的月光洒在银色锐利的匕首上，射出阵阵寒光。
他大概猜到宋苏想要做什么了。
他心中渐生悲怆。
手无力地垂下。
“作数的，”他的声音艰涩，“但这些脏污之事，我可以替苏苏做，苏苏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这不是脏污之事，川页，我不是见不得黑夜的雀鸟，我会自己飞的，而且，开心并不是建立在无知之上的，反而，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让我更加焦灼难过。”
“川页，我也会心疼你的。”
“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黑夜之中，我想替自己报仇，也想让你干净一次。”
“好吗？”
宋苏想自己亲手了解了齐文越。
她恨齐文越。
恨到恨不得对他拆皮剥骨，扒筋捣碎。
她想要亲手杀了齐文越。
她想要把那些日子在暗牢里受的所有的苦难尽数还给他。
她想要让他生不如死。
宋川页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他会替她报仇。
但是宋苏想要自己解决这些痛苦。
同时，也是受到了今日那个梦的影响。
她发现她真的很不愿意看到宋川页为了她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
他本来该是一个干净优异的少年的。
宋川页眸光微动，定定地看着宋苏的眼睛。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两人对视良久。
宋苏从他眼睛里面看出了挣扎与心疼。
宋川页亦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出了坚定与决心。
宋川页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一方替另一方担下了全部就可以了，而是要携手并进，相互扶持，于风雨中并肩前行，于朗朗晴日共享欢愉。
宋川页手指微缩。
良久，他终于败下阵来。
他将那件没沾血的衣服披在宋苏身上，然后拿走了宋苏手上那件沾满血的外衣。
“苏苏，”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仿佛是在做什么很困难的决定，正在付出巨大的勇气。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杀人时，不愿苏苏看到。
苏苏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嗯。”
走之前，宋川页从荆竹手上拿走了伞，替宋苏遮雨。
宋苏抬眼看他。
宋川页略有些紧张。
“苏苏，我还是，我陪你去吧，我替你打伞。”
宋苏沉默片刻，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伞。
宋川页避了避，但是动作始终不太大，还是让宋苏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把伞。
“那你小心些。”
“嗯，”宋苏轻轻嗯一声，随后便朝另一边喊道：
“荆竹！”
荆竹上前。
宋苏将伞递给他。
“替你家主子遮雨。”
“……”
宋川页不可置信地抬头。
“苏苏！雨大风大，你会得风寒的。”
“你不会得？我是人，难道你就不是人吗？”
“……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宋苏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荆竹！还愣着干什么？”
“啊哦。”荆竹愣愣地接过伞，替宋川页遮雨。
宋川页抿唇不悦。
他略嫌弃地看了那伞一眼。
“你待会儿若是擅自离开伞，回去便别认我了。”
宋川页一僵。
宋苏竟然看透了他的想法。
宋苏软了语气，“就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宋苏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退了一步推出了伞下，站在了雨中。
豆大的雨滴瞬间便无情地砸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形削瘦，因为雨滴寒冷而颤抖。
宋苏最后看了宋川页一眼，握紧了匕首抬脚就往里面走。
宋川页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往前挪。
但是一想到宋苏的话，他又顿住了脚步，退回了伞下。
荆竹一直认认真真地替宋川页遮雨。
宋川页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怎得不知多拿一把。
当真是蠢死了。
荆竹一脸疑惑。
宋川页的视力极好。
即便距离不算短，他还是看清楚了宋苏高高举起那泛着寒光的匕首，看着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地上本就奄奄一息的齐文越心口处狠狠刺去。
他看清楚了鲜血溅出的弧度。
最终那些血还是沾在了宋苏的身上。
宋苏毕竟是第一次杀人。
手上的匕首重如千钧，溅出来的血冰冷又烫手。
齐文越已经没气了，他瞪大了双眼，还维持着死之前的不可置信与怨恨仇视。
他嘴巴长得很大，死之前还对宋苏说了很恶毒的诅咒。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小细节全部都在宋苏的脑子里放大。
宋苏眼前出现了一团迷雾，迷雾散去之后，周围的墙壁似乎都变了，变成了又臭又脏的低矮的土坯房。
炕上，有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
他浑身是血，胸膛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他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宋苏。
僵硬地手指还指着宋苏，似乎想破口大骂。
但是那些话还没说出口。
宋苏拼命地把自己往角落里缩，拼命地想要避开男人的视线。
但是他的视线似乎无处不在。
无论她走到哪儿，他都在看着她。
他死不瞑目。
他还对她下了很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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