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150章 失术(6)
  少司命也来探树生的状况,祂紧紧地握着树生的手,彷彿是握着热烫的烙铁,让祂面露痛苦。

  “桑之木,拜托你。”自从朝仁离开求如山后,两人不但从未说上话,少司命更不曾这样软弱地拜托他。但为了树生,祂放下了身段,只求:“一定……要把她平安地带回求如山,别再让她受任何伤害。”

  朝仁点头,即使祂不说,他舍命也会保护他的学生。

  这时,树生拉了拉少司命的衣袖,似乎要说什么。两人弯下身,倾听。

  “太好了……陛下。”树生气若游丝。“饶州回来了,要……好好地珍惜喔。”

  她没有怪罪祂的贪婪波及到她,害她失去诞降术,反而那么单纯地替祂欣喜着,解决了一场国破家亡的危机。

  她的善良,让祂这一尊伟大了五百年的神,更加无言……

  当朝仁找到了尔穆月时,尔穆月也因五石散的药效刚退,全身虚弱无力。这一趟饶州行,让大伙都伤痕累累。

  但一听树生出了事,他拨开朝仁的扶持,即使步履蹒跚,也要疾疾地奔向马车。

  “树籽!”

  躺在座榻上的树生,努力地向尔穆月招招手。“嘿,阿月,我带先生,来接你了。”

  他一怔。

  “我没食言喔。嘿嘿……”

  她是为了让他安心,才这样强颜欢笑吗?

  “你不要这样。”他看着她用湿布裹起的手臂,心疼地说。因为喉头微哽,让他的语气不自主地软柔了下来。

  “你,说得对,只要我动脑,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树生又说:“你听先生说了吗?我啊,刚刚,解决了一场危机呢。”

  她深吸口气,再说:“即使,没有诞降术,我,也能做事。”

  他定定地望着她,彷彿看穿了什么。

  “我不窝囊喔。”她又说了一次。“没有诞降术,我一样能做事喔。”

  他听出了,而且,懂了。

  “树籽。”他倾身,小心地将她扶起,让无力的她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然后,他紧紧地抱住她。

  尔穆月的主动,让树生一震。

  “这本来就是事实。”他在她耳边说:“你不用一直说服自己。”

  树生开始发抖。

  “你够聪明,够坚强。”他又温柔、又坚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树生得咬住嘴唇,才能阻止那些怯弱与恐惧一涌而出。

  “可是……”缓了会儿,她才能说话:“我没有诞降术了……什么力量,都没有了。”

  尔穆月感觉到脖颈一阵湿热,良久,他才会意过来,那是树生再也强忍不了的眼泪。

  “荒州怎么办?我爹的故乡……怎么办?”

  尔穆月心里一阵绞痛。

  这是第一个,让他如此疼惜的人。

  “你有我啊。怕什么?”

  他放不开她,只能将她锁在怀中,更紧、更牢。

  “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只要在一起,什么都难不倒我们──你不是常常这样跟我说吗?”

  树生终于哭出了声音。

  “我绝不离开你。所以,别怕。”

  说完,他忍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明白自己无法违抗这样的意志──

  他将他的唇,轻轻地靠上了她热烫的额,印下了一个热烈的印记。

  那到底是一个不经意的碰触,还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吻?

  哭得昏昏沉沉的树生,无法判别。

  而答案,也只有那个男人自己清楚。

  历经了五年的流浪,树生一行人第一次回到求如山。

  即使即将进入盛夏,朝仁仍是感觉得到,求如山上瀰漫着一股冷冽、凝重而灰败的暮气。

  他沿途行经,都可以看见山稜上的草木,如迈入寒冬似地凋敝。连求如山都已如此,那禁国各地的情形想必更不乐观。

  常言道,君强则国盛,君弱则国衰,国势的衰盛与君主的神气息息相关。他想起少司命身上褐红的伤斑、衰弱的体气,还有失去冷静思维、轻言引战的激进判断……难道禁国的衰世真要来临了?

  他不禁有些不平。这个崇生之国,从未做出任何让生灵涂炭的歹事,不过是稍稍展露了振国的企图之心,国君就必须受此惩罚?太一神评判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能体悟,五年前,少司命为何如此执着树生。树生是激发祂违逆天命的灵感与勇气。

  不要限定寡人,更不准指使寡人,寡人不是禁族的傀儡。

  回去做牡国的禁脔,你愿意吗?

  如果,这是东皇太一的本意呢?你要寡人顺吗?

  祂是反抗了。然而如今,太一神也让祂与禁国尝到了反抗祂的滋味。

  甚至支使命运,让树生失去了她唯一倚恃的力量──诞降术。

  太一神是想启示他们这些凡俗的生灵,要他们千万不要妄想逆天吗?wWw.xqikuaiwx.Com

  一阵山风扬来,尽是腐土的味道,他不忍驻足,继续往树生歇息的殿宇前去。

  他正要入殿,侍女唤住了他。

  “三爷,树生大人不在寝殿。”侍女苦恼地说:“她不听小的劝告,硬是要前往存放定疆大图的图库……”

  他听了也微恼。那孩子,身体才刚刚康复,就这么静不下来?

  他来到图库,找到了树生。她正坐在高梯上,乍看似乎是在专注地研究她父亲留下的定疆大图。但朝仁留心一看,却发现她仅仅只是窝在梯上,发着獃,什么也不做。

  他出声:“树生。”

  树生赶紧直起腰杆,佯装精神地向朝仁摇手招呼道:“啊,先生。”

  “你小心点,别掉下来了。”朝仁担心地说:“你在上面做什么?”

  “喔,我在研究啸堤经过的各村路线。”树生说:“之后还要到荒州一趟,得知道这些村庄怎么前往……”

  朝仁一怔,却又踌躇,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比如,没有诞降术,又要如何修复这些啸堤?但他不愿提起树生的伤心事。

  树生爬下梯子,看见朝仁的表情,却是轻松地笑着:“即使没有诞降术,还是可以为这些村落做些什么的。我并没有放弃荒州喔!”

  “树生……”

  朝仁的眼神越是忧心,树生的笑容就越是夸大。“真的啦!先生,我很认真地在想办法,你不要以为我会因此消沉!那不是我的个性,你还不明白吗?”

  朝仁看着她被绷带扎紧的双手,问:“还会痛吗?”

  “不会,完全不会。”她活泼地曲张着手指、扭动着手腕,就是要证明她的手完全没问题。她说:“侍女都会在膳后为我擦凉膏,已经不会像头几天那样肿痛了。”

  朝仁本想告诉她,不要勉强,但最后还是收口了。既然树生硬是要表现出她朝气振作的一面,就不要这样拆穿她的努力吧。

  “我稍早,与陛下谈过了,祂有些话,让我转告你。”朝仁转了话题。“祂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见祂。如果见到祂,会让你想起你小时候的那些不快,那么祂会尊重你的意愿,并且也委托我转告……”他一顿,才说:“祂,很抱歉,让你孤身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树生敛起神色。“什么嘛,讲这什么话,什么道不道歉的。”她嘟囔着。“祂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了真让人不舒坦。”

  “树生,祂的顾虑当然是有原因的……”

  “那请先生帮我转告。”树生直率地说:“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叫祂别老让那些侍女紧张兮兮地护着我,好像一副要向我赎罪似的。这明明不是任何人的错啊!就连禁主,我也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朝仁竟找不到话语反驳。

  “我明白了。”他说:“我会这样告诉祂。”

  “那就好。”说完,树生又要爬回梯子上。

  “树生。”朝仁抓住她。“我想,我们暂时先定下来。”

  树生低下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就留在求如山吧。”

  树生却冷冷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树生。”朝仁反问:“祂早就视你为家人,那么求如山就是你的家,留在家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少司命要她明白的是,即使没有诞降术,求如山也会是她的归宿,祂不会因为她失去了力量就抛弃她的。

  他又说:“我们飘泊了五年,是不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良久,树生才回答:“谢谢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即使先生你反对,我还是要去荒州。”

  “树生……”

  她认真地看着朝仁:“荒州才是我和父亲的家。我即使没了诞降术,仍要为它做些什么才行。先生和阿月若累的话,我一个人也行,你们不用担心我。”

  这孩子,明明还是很在意失去了诞降术的这件事实。她根本就不想承认,而且害怕──她已经完全无力为荒州付出了。

  但话已尽此,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不就破坏了这孩子一直武装的坚强?

  他叹气,放开树生。“好吧,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尊重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啊,先生。”树生笑着打断他,径自爬上了梯子。

  明显的,就是不要再听朝仁多说那些会动摇她心智的话。即使他是担心她、安慰她,她也不要!

  越是这种无望的时候,她越不能软弱。旁人的劝慰,只会让她陷落。但她能够倚靠谁?谁又能帮她修复荒州啸堤?

  只有她自己。没错,只有她而已──她不断告诉自己。唯有如此,她才不会被失去诞降术的绝境所击败。

  朝仁只好默默地离开。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树生才敢卸下笑容。天晓得,伪装这笑容,花了她多少的心力。

  尤其她的双手一直都在闷热地肿胀,一股酸蚀的痛感始终扎着她的手筋手骨,根本不如她告诉朝仁的那般轻松。

  她紧紧压着手,希望可以止疼。

  “为什么呢?”她喃喃自语着:“诞降术都给你啦,为什么还要折磨我的手呢?这样我什么都不能做啊……浑蛋!”

  这时,顶上的梁传来了铁鍊耸动的声音。

  树生一惊,赶紧放开手,又想装得泰然自若的模样。因为她知道,这铁鍊声的主人是谁。

  她有自信可以瞒过朝仁与少司命,可唯独他──

  “不用装了。”尔穆月沙哑的声音传来:“我都看到了。”

  树生往梁上看去,正好对上了尔穆月的视线。他翘着脚、抱着手,也往下睨着她。看来他维持这姿势监视她,已有一段时间了。

  她感到一阵羞恼。

  她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为何什么都不老实说?”他马上反问。

  尔穆月从梁上轻轻地落地,他手上的锁链因这动作而响动着。

  因为五年前他曾有弒君之行,即使少司命已不再追究,但终究无法全然信任,为防范未燃,因此要求他戴上这双以长链相连的锁铐,方可入殿。不过在常人看来,这双锁铐十分寻常,长链甚至足以让尔穆月展臂挥舞,他依然能够行动自如。因此不到发威前,没有人知道这双锁铐该如何制止受监者的危险行为,就连尔穆月本人也是。

  “你要我说什么?我并不想让人担心。”树生看着舆图,说得漫不经心。

  “你这样才让人担心。”

  树生低头瞪他。“难道你希望我像那晚一样,只能哭,却什么也不做吗?”口气倔强。“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哭了。”

  “我和你的老师不一样。”他回道:“我看不惯你这样。”

  “我怎样?”

  “你自己很清楚,杭树生该是什么样子。”他说:“大笑,大哭,大骂,无论如何,都比现在好。”

  树生实在无法给他好脸色看。

  这个木头,难道不明白,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不希望这个最懂自己的人待在身边?因为无论怎么掩饰、怎么伪装,都是无效。但是有的时候,连自己都宁愿被欺骗一下──骗自己一切都好,很好,好得很!

  “你下来。”尔穆月靠近梯子。“我要看你的手。”

  树生假装没听到。

  “下来。”他再说一次。

  只要她待在梯上,他能奈她何。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诞降之师更新,第150章 失术(6)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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