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131章 绝境(1)
  “它”会那么不安,难道是……她出事了?

  祂急问:“『它』到底想说什么?”

  驱躯师误会祂的意思。“陛下,『它』没想说什么,它本来不会说话的……”

  祂失了以往的从容。“你知道寡人的意思!”

  驱躯师一怔,醒了,祂是在问“它”“想”什么,要他“翻译”。驱躯师与躯壳的对话并非靠“形式”上的“说”,而是由驱躯师利用灵魂的暂时出窍,进入尸体残存的脑壳中,“搜刮”暂存于其中的记忆事物,再将之转告人世,他们行内称之为“翻译”。好使的躯壳,通常记忆的附着期可长达三日,劣质的躯壳则可能在一炷香之内,就将可用的记忆流失了,让驱躯师无法入内“搜刮”。且躯壳使得越久,记忆的事物越多,驱躯师“搜刮”得越勤,都会耗损脑壳的附着性。因此躯壳的淘汰不只有肉身腐败的问题,还必须视其脑壳的萎缩程度。

  此时驱躯师眼一翻,出窍灵魂,赶紧“进入”与“搜刮”。

  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很快就“回来”了。

  却脸色难看,欲言又止:“陛下,『它』……”

  祂用锐利的眼神催促他。

  “『它』一直在说,树生不见了……”他小声地说。

  耳室安静无声,只有“它”那像怨人般闷闷啼哭的喃喃自语不断绕着。

  最后,一个侍人见祂面色铁青,额际冒汗,才鼓起胆子,请祂远离这间满布尸气的耳室。

  但祂不听,只问:“树生呢?”

  “陛下,先出去歇歇吧……”

  祂执着,大声:“树生呢?!”

  侍人们只好传话去问。

  问清了,他们松口气地笑说:“刚刚在花苑散心呢!陛下,现在正让侍女从花苑带回……”

  “带她过来,马上。”祂打断他们:“寡人要与她一块用点心。”

  “咦?”

  “快──”此刻祂容不下任何迟疑。“寡人要立刻看到她!”

  看着树生乖巧地坐在祂面前,津津有味地吃着蒸糕与甜茶,祂稍稍安心了些。

  “你刚刚去哪儿了,树生?”见她盘底空了,祂又替她切了块糕,并顺口问起。

  “去花苑采花,陛下。”树生开心地答:“看到一些素馨跟茶花,忍不住就钻到崖边去采了。”

  “崖边?”祂很忧心。“太危险了,下回别这样冒险。”

  树生吐了吐舌,俏皮道:“抱歉啊,陛下,因为想送给祢,就没想那么多。”

  祂想,“它”所谓的“树生不见了”,大概是因为树生跑远了,让“它”一时感应不到她踪迹吧。这样解释,祂的心安又被喂养了。

  这时,侍女送来两只细口梅瓶,里头正以净水养着素馨与茶花。

  树生抱着梅瓶,拨弄着花瓣,笑得纯真:“瞧,陛下,多美的花。”

  祂看痴了,却不是因花,而是为她。现在想来,自从要求树生纳入仙籍,这孩子就一直闷闷不乐,很少再这样对祂展着笑颜了。

  “是啊,”祂感动地应道:“很美……”

  “送给陛下。”她将梅瓶推给祂。

  祂轻应了声谢,接过,柔柔地抚摸起白净的花瓣与浓绿的枝叶,一边细察树生饮着甜茶那喜孜孜的表情,心中竟难得出现了一种忐忑的情绪。祂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过在乎她了,在乎到时时刻刻都想以永生的仙籍将她纳为己有,却又害怕她的排拒,而得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企图。最后甚至得卑鄙地利用她的牵挂,才能迫她答应饮下长命血。

  祂幽幽地说:“多希望它们永远都能这么美。”

  “咦?”

  “只要想到它们会枯萎,我就感到很难过,树生。”祂深深地望着她。

  “这是当然的,陛下。”她说:“难道你不能只记住它们最美的当下吗?”

  “不够。”祂摇头。“这是不够的,树生。因为我会一直活着,一直往下走,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记忆这种东西,对一个没有终点的神来说,完全不可靠。”

  她似懂非懂地听着。

  “不能只有记忆,树生。记忆会让人越来越寂寞。”祂痛苦地说:“这样,我会被寂寞杀死啊。”

  树生搔搔头。“那陛下就让花一直开着吧,永远不要凋谢。”

  祂一愣。

  “依陛下的神力,可以做到吧?”她天真地问。

  “当然可以。”祂牢牢地盯着她、探着她。“就看花……愿不愿意。”

  “我想花一定乐意。”她笑说:“即便是植物,谁不希望永生呢?”

  祂第一次尝到心悸的滋味,呼吸微促。

  祂沙哑地说:“我以为……你对永生反感呢,树生。”

  “但看到这些花,我终于知道永生存在的意义了。”树生坦荡荡地说:“之前因为没遇到真正美好的事物,所以不懂,但现在懂了。我想禁族之所以反对永生,大概就是因为他们也还没找到自己真正想要保留的东西吧。”

  “对……”祂深吸口气,抚平心情。“可能吧,树生。”

  树生笑了笑,又尝了一口糕。

  于是,祂问出口了。“你真愿意……饮长命血吗?”

  “当然,陛下。”树生理所当然地回答:“之前不是答应过祢了吗?”

  不,上回不算。祂想。那回祂用那名刺客的安危要挟她,祂知道她有多么无奈与不得已。这孩子还没学会掩藏自己的心事与情绪,总让祂一看就透。

  祢知道祢贪在哪儿吗?

  祂记得朝仁曾经这么说过祂。

  祢贪在要每个人心甘情愿,要大家都心服口服地认为祢是对的!

  如今,祂倒是真的承认了自己也有这般强势的一面。

  没错,祂不只要她饮长命血,更要她完全心悦臣服。

  祂再问一次:“是真心答应的吗?”奇快妏敩

  她很肯定。“当然是真心的,陛下。”

  祂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树生的小手,激动得一时无法言语,感觉话语与理智都被喜悦所淹没了,让祂只能无助地一直轻唤着她的名字。祂甚至不想等到聘命司的人前来见证,当下就想割开伤口,像母亲喂哺婴孩一样,教这孩子一次就饮尽祂所能给予的全部精华。

  不过这事也得再等等,她的小手,祂多久没握持了?祂还没摸透、还没酝暖,祂想再紧紧地握上一段时间,或是握尽整个午后,握到天荒地老,祂都甘愿,直到祂确认,再没有人会来跟祂争夺树生了……

  祂的树生……

  就在祂的手中。

  却──

  “陛下?”树生看到祂怔愣的表情,不解:“怎么了吗?”

  祂不信,将她的手握得更用力,扯得她的身子稍稍前倾,她却连一声痛都不喊,仍是笑得那样天真……

  天真得不似常人。

  一如她的手,让祂感受不到人的温度与……灵魂。

  树生不见了。

  驱躯师说,“它”一直在找树生。

  不可能,树生就在祂眼前,怎会不见?若她不见了,那眼前这孩子又是谁?

  祂不信,所以决定一试。祂看着树生的神情,更认真了。

  “陛下,祢……”

  树生正要说话时,她的手忽然冒出了一株小芽。

  她咦了一声,祂更是瞠着眼,不可置信地瞪着。

  随即,那受骗的屈辱感让祂的力量不断涌入树生的手上,让那小芽不停地茁壮,而树生的手臂、身体、脖颈,霎时也绿油了一片,像一座小森林。

  树生的皮肤,也渐渐露出了木纹,让她那笑得开朗的表情显得僵硬而做作。

  像用彩料画在木头上似的……

  祂懂了。

  这个孩子,是一只用木头做的“偶”。

  树生不见了。

  这句话一直绕在祂耳边,终是钻入祂的心肺,吃了祂的心安!

  “该死!”祂吼:“该死──”

  啪哒一声,偶线断了,做成树生模样的偶人应声倒地,上头的枝叶瞬间枯成一片腐败萎黄。

  侍人们听到声响,赶了进来,却被祂迎面抓来,劈头质问:“我的树生!我的树生──到底在哪里?!”

  那躺在枯叶中、落了漆的斑驳人偶,以及祂此刻那狰狞如厉鬼的面孔,都让一群侍人们青白了脸,答不出所以然。

  “都拔侯呢?”祂命令:“召都拔侯!”

  “陛、陛下……”侍人抖着声说:“都拔侯昨日早就下山离京了啊。侯爷说是不敢叨扰陛下,于是默默地走了……”

  祂整个人像结了冰似的,冻在那儿。

  但祂很快醒过来。

  “蚀!”祂咬牙切齿。“那刺客在哪儿?!”

  这时,外头也掀起了一阵混乱。有一批白衣人闯了进来,围住少司命,持着刀器,对着门口严阵以待。

  那只黑狼就站在廊头上,火红的眼睛正对着祂。牠的身旁,白衣人尸横遍野。

  祂看到牠的伤血不断由左胸上滴着,在砖地上抓出可怖的焦痕。原来那刺在左胸上的禁咒,被牠挖掉了。

  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祂不顾众人拦阻,跨出门槛,朝黑狼走去。

  黑狼也跨步趋近,却在祂三十步之外变回了人形,不见攻击的意思。变回人形的尔穆月,半身鲜血淋漓,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惨白孱弱。

  “你杀了那么多人。”祂冷冷地问:“现在卸除武装,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杀祢。”尔穆月微喘道:“我只问祢一个问题。”

  祂无言,让他问。

  “树生在哪里?”

  “住口!”这问题触怒了祂。这一怒,竟在地上生出了粗大的藤蔓,气势汹涌地掀翻砖地,朝尔穆月的双足缠去。

  “你真是可笑,竟向寡人讨人?”

  但他并不慌张,异常镇定。

  “树生不见了,对不对?”他问。

  “对。”祂瞠着眼眶说:“就是被蚀吃了,你不吐出来还给寡人吗?”

  他不答,径自问:“都拔侯呢?”

  藤蔓凶狠地缠上他的腰际。起初,尔穆月的血吃了藤蔓,但藤蔓前仆后继,不断绕上,反而盖过了血渍,连他的双手都綑缚住。后来他整个身子禁不住拉扯,硬是跪了下去。

  “牲人,你要知道你自己的立场。”祂高高在上地说:“此刻,是寡人问你问题才是。”

  “祢杀了我也没用。”

  “杀了你才能泄寡人的恨。”

  “杀了我,树生就永远回不来了!”

  祂瞇着眼,狠狠地说:“你敢用她威胁寡人?”

  他深吸了口气,做足准备。

  “树生在都拔侯手里。”

  祂怔。“什么?”

  他凝重地说:“祢要听清楚,我只能说一次。”

  祂忍着气,专注地听。

  “蚀有一位主子,我们全听从这位主子行事,我们称他为『东主子』。就是他,让疆图侯画出末世图,直到现在,他仍妄想让末世图成真,重整天下。”

  祂一震,联想到什么。“树生……”

  “对,树生是疆图侯的后裔,唯一能诞降末世图的术师……”

  他喉头一哑,忍不住轻咳,这一咳,果如他所料,竟咳出了一阵腥甜,与一道深刻的灼热感。他的右耳深处也开始耳鸣,像有无数的大翅飞虫在他的耳蜗内拍翅振飞,甚至喫咬他的耳肉,疼得宛如有人拿一把针朝他耳内刺去。

  来了!他得快!

  “东主子──”他决绝地喊:“就是都拔──”

  那话语来不及一断,尔穆月就爆出了一口黑血。黑血中隐约可见一只血块,不过蠕动了一下,很快就被毒血消成了一道烟。

  祂嫌恶地一退,用袖子掩着口鼻。

  祂又发现,连他的右耳也钻出了诡异的“血块”,但这次祂看清楚了,那不是血块,而是像血蛭一般的蠕虫,吃了什么似的,身子鼓胀胀的。

  念头一转,祂懂了。这个人被下了“喉蛊”与“耳蛊”,一旦说了什么他不该说予外人知晓的事,这些蛊就会窜动,吃了宿主的喉与耳,让他再也说不了、听不了任何秘密。这就是为何蚀的风声与行迹永远不泄不露的原因,他们是这样要挟与惩罚背叛者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刚刚说了什么?祂还没能意会过来。

  此时,缠着尔穆月的青绿藤蔓都枯了、萎了。

  “你说……都拔侯?”祂幽幽地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诞降之师更新,第131章 绝境(1)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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