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44章 窥魇(2)
  杭乐安粗喘着,最后,只能无言的颔首。至少,落入这批人手里,他能稍稍安心。他们不是蚀,朝廷的人不会伤害树生的。

  黑影挥手,众人簇拥着杭乐安,往黑暗中的嘶嘶马鸣直直而去。

  他们北上前往奉洙,赶了一日车程。途上,杭乐安和那领头人乘坐同一辆马车。车内用毛毡遮去天光与大风,入眼所及,皆是昏糊一片,肮脏混着羶味的灰色。不安之上又加上碰不到树生的焦虑,杭乐安压不住躁气,问:“我女儿呢?”

  “和侯爷的旅伴待在一块,很安全,请别担心。”领头人仍是不急不缓地答,好像他入手后,树生便不是重点,没必要多谈。

  “停车。”杭乐安要求。“让孩子和我待在一块。”他要摸到女儿,才能冷静。

  “入夜前,我们势必要进入奉洙。”领头人说:“否则我等卑职都将被降罪,还请侯爷体谅。”

  对方已软下身段,他似乎也不能再强求。

  “你是州府的人?”他探问道。

  “外头人马,俱来自州府。”对方说:“在下前日出京,跟随密使进入戍州。”

  杭乐安瞇着眼。“你跟都拔侯,真的没关系?”

  “为何侯爷会这么问?”领头人说:“我与密使只是暂借奉洙为据点。”

  “是吗?”杭乐安仍放不下疑戒。京城差人缉拿,与都拔侯派人逮捕,虽然表面上都是听命于朝廷中央,但意义却是天壤之别。他要确定自己与树生绝不是落在都拔侯手里。

  “我与密使的上司,是谏院的京官。”领头人希望他能相信他,又说:“若侯爷还能识物,密使会拿出密令予你查核。”

  杭乐安不悦。他发现这领头人已在自己的眼伤上拿窍。

  “我以为你是少司命派来的,上司怎会是个谏院京官?”他们口口声声的穰原,却不是指少司命的御旨?

  “这说来话长,我无权解释,但我会将侯爷的问题转告给密使。”

  杭乐安哼一声,又问:“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派狗跟着我们吗?”若有人成日跟着他们,他不会迟钝得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总觉得这批人出现得莫名其妙。

  “侯爷的行踪,早已在禄合暴露,日前满堂又发生灭楼事件,此非常人所为,不发现侯爷也难。”

  杭乐安认为他回答含糊。他要知道的是,草原广袤,他们如何能在不派人跟踪的情况下,轻易取得他们的位置。性情难以捉摸的浮魈值得怀疑,但是否另有高手指点,这点他也深信不疑。

  “都拔侯知道吗?”杭乐安问。

  “侯爷为何如此执着都拔侯?”领头人不客气地反问:“是不希望受到嘲笑吗?毕竟昔日你与他平起平坐,如今却是他辖内的阶下囚?”

  杭乐安不受他所讽,对这种事,他很沉得住气,否则光是禁族人给他留在颊上的伤,就足以给他自刎的理由。他只要一个保证。“你们会把我们交给奉洙吗?”

  领头人叹气,不耐地说:“奉洙无权过问此事,此事总管是穰原谏院,请侯爷放宽心。”

  “好。”杭乐安不逊地说:“我信你。”现下被囚的情况,也由不得他。

  他们于酉时进入奉洙,马车停在一间客舍前,来往旅人的交谈与畜牲烦躁的嘶鸣,让杭乐安松口气。若是州府或都拔侯的宅邸,他们不会任马这般放肆地踢着蹄,制造不必要的噪音。

  “让我见我女儿。”下车,杭乐安再要求。

  “她会先安置在客房里,有火炉、有热汤,我们不会亏待她的。”领头人仍以同样的身段推拒,认为疆图侯与谏院之间的事最重要。

  有人解开杭乐安手上的绳子,传达一种信任、尊敬。

  “我到底要见何人?”杭乐安被簇拥着进客舍,上了阶梯,来到顶层。

  “密使薛植,谏院台官。”领头人轻声交代。“请侯爷仍需注意礼节。”

  杭乐安冷嗤一声,不作回应。

  众人将他带进房内,房内宽敞,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诡祕气氛,杭乐安得以清楚分辨出影子轮廓。他看到一个坐在桌边的影子,一见到他,马上起身匆匆迎来。

  “在下薛植,向侯爷请安。”这叫薛植的人将其他人挥开,亲自扶着杭乐安入座。杭乐安不但不悦他将他视为残疾之人,更无法适应他这初见时就佯装熟稔的做作。

  他隔开薛植的手,自行摸索椅凳入座。即使眼残,落入敌人之手,他还是希望维持一个有尊严的姿态。

  薛植为杭乐安倒茶,笑说:“这伙人,没太为难侯爷您吧?”

  “你顶头的人,到底要我做什么?”杭乐安不拐弯抹角,讽刺地说:“如今你谏院的院司,可不是当年一直想拉我下台的谏官?雀庆想把我革到连禁国平民都不能当吗?”

  “侯爷敏锐。”即使那么直,还是刺不破薛植的脸皮。“雀院司的确有此想法,因此派在下来与您谈妥条件。”

  “陛下可知道?”

  “陛下不知道。”

  杭乐安哼笑。“你们的狗胆可真大。”

  “狗胆不大,也不能当谏官啊。”薛植笑着说:“想当年,侯爷权势如日中天,也只有雀院司有这狗胆参您一本。”

  杭乐安不想再跟他的油嘴绕圈,直说:“条件。”

  “侯爷知道为何陛下如此心急,要在期限之内缉拿您吗?”

  “知道,这不用你多作解释。”就是要他回到朝堂上,继续作荒州人民的疆图侯。

  “雀院司很不能苟同。他赞赏陛下的大慈大悲,为饱受海啸之苦的荒州百姓劳心劳力,但寻侯爷回朝,他却极不赞同,认为陛下是走投无路,而重蹈覆辙。”薛植用手指划杭乐安的脸颊:“若禁族人再反弹,可不是在侯爷脸上留条疤就了事的。动摇国本,不是玩笑。”

  “你现在就可以赶回京。”杭乐安厉色说:“告诉雀庆,我压根儿没打算回朝,也不会让陛下抓到,要他老安千万个心。”

  “不,不,侯爷的保证,不安稳。”薛植挥手。“我们要的是,最确切,无可转圜的结果。”

  杭乐安瞪着那影子。

  “侯爷带着自己的女儿,很不方便吧?”薛植转了话题。

  杭乐安的心一凉,难道条件和树生有关?他低喝:“别再迂回,条件!”

  “侯爷可希望女儿继续留在禁国,受禁国教育,过着安稳的一生?”薛植问。

  他迟迟不出国境,冒着被缉拿的危险在境内流连,不是对爵位仍有依恋,便是其他理由。前者已被彻底否定,对方不难猜出另一个理由,便是他一直心心念念保护着的女儿。

  杭乐安知道避不开,直率答道:“对。”直接进入谈判。

  “侯爷女儿可以留在禁国,安全无虞,不受干扰,过完您所希望的平凡人生。”

  杭乐安皱眉。“我要做什么?”

  “出境。”薛植说:“永不得回国。”

  杭乐安呼吸一滞,忘记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愕。

  “如何?对侯爷而言,这很容易做到吧?反正,禁国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你成家了吗?”杭乐安问。

  薛植一愣。“尚未。”

  “你若做了父亲,就知道这不会容易!”杭乐安对薛植那幸灾乐祸的语调感到激愤。

  薛植不理会他发怒的原因,径自问:“侯爷的回答?”

  “我不会离开我女儿。”杭乐安说:“要走,我要带她一起走。”

  “侯爷真是个好父亲。”薛植虚伪地称说:“很可惜,牡国只准您一人。”

  杭乐安瞇眼。“原来,你们瞒着陛下,早跟大司命谈好了?”

  “大司命虽然口口声声鄙夷诞降师,但他国内的确有一些事,是需要诞降术帮忙完成。”薛植说:“大司命其实对您挺有意思的,他便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若我女儿可以跟着我,我答应。”杭乐安隐约察觉到某种失衡,这种失衡会扯裂他和树生的血缘,让彼此的一生都残缺不全。为了树生,为了自己,他开始放下留在禁国的坚持,想要紧紧抓住树生。

  “牡国只担负侯爷一人。”薛植却异常坚持。“这点我们无法置喙。”

  “雀庆不是要赶我走吗?”杭乐安激动。他异常厌恶必须依靠谈判才能找到出路的窘境,但也深知这场谈判对他与树生而言是一个重生的契机。“我如你们所愿,永远不回禁国,但前提是我要我女儿陪着我!”

  “侯爷,您这样造成我的困扰。”薛植假意困惑。“在下不过是只信鸽罢了,请勿刁难。”

  “你们为什么要留我女儿一人?”杭乐安觉得诡异。“你们有什么目的?”

  薛植叹气。“所以侯爷的回答是?”

  “女儿不跟着我,我不会答应。”杭乐安顽固地回答。

  “侯爷,您最好考虑清楚,您的处境对您很不利。”薛植分析现实。“即使您拥有最强的诞降术,患了眼疾,也无用武之地,您要如何护着女儿,一边对抗全禁国对您的鄙夷厌恶?谏院开出这样的条件,已是对您的最大宽容。”

  “宽容?”杭乐安怒极反笑。“很好听的一个词,嗯?”硬生生将一条血缘之河阻断,是宽容?

  薛植明白了。“看来,今日不会有结果。”他抬眼,看了一下在门边驻守的人,示意。

  领头人点头,拿出布巾,另一人拿出一只随身瓷瓶,将无色液体沾浸帕子里。领头人擒着帕子,脚步无声地靠近。

  “但在下还是希望侯爷可以冷静三思。”

  薛植说完,那帕子马上摀住杭乐安的口鼻。杭乐安大惊,但挣扎不到片刻,便浑身虚软,瘫倒跌下椅凳。

  薛植冷眼看着,啧啧出声:“搞得好像我们在欺负盲子。”他问领头人:“效用多久?”

  “至少可以制住十天,他都无力使用牲咒变形。”wWw.xqikuaiwx.Com

  那瓷瓶里的液体除了掺进麻剂,还有融入松香的松节油,常人会用此油去除污渍。松节油不融于水,让诞降师吸入,能绝断他的术气利用墨汁或其他液体所作的任何挥发。

  “好好守着,逃了可不好交代。”薛植不耐挥手,要他们把杭乐安搬下去,和树生他们关在一块。

  树生窝在床头,看着神情愉悦地打量着房内陈设的浮魈。不论遇到什么事,他的笑脸都不会变。

  看着那张神似父亲的脸,总笑得天不怕地不怕,树生终究无法适应。她现在才发现,比起这张似乎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她喜欢的,依旧是父亲动辄担忧、频频追寻她心思的忧郁神色。这让她觉得,她是重要的,是被在乎的。

  原来,她是这么依恋父亲对她的在乎。以前对他的在乎发脾气、闹别扭甚至嫌弃厌烦,不过是种孩子气的撒娇,只是想要一再确认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被抛下的自私。

  可是,她昨天被抛下了一整天。

  如今,她不但被抛下,还不知道父亲人在哪里,安危如何。

  她揉揉眼,又想哭了。

  “你别担心。”浮魈这时开口,但他的眼睛仍在端详着桌案上的雕花。“他们不会伤害你爹。”

  树生吸吸鼻子。“对不起。”

  浮魈挑眉。“怎么?”

  “我应该要咬那个人的手,然后大叫,警告你们。”树生说。她回想昨夜被抓时,那人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背后,用力罩住她的口鼻,抓牢她的四肢,吓得她浑身僵硬,甚至觉得呼吸都被牵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入藏在黑夜里的马车。

  “一点跟踪的踪迹都没有,突然出现,的确是怪事一桩。”浮魈说:“连我都没料想到,所以不怪你。”

  “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抓爹?”树生问:“二叔,你知道吗?”

  “那你认为呢?”浮魈反问:“你觉得为什么他们要抓你爹?”

  树生想了想,试着分析。“有两方人马。一个是朝廷。一个是……躲在黑影里的坏蛋。”

  浮魈点头。

  “朝廷的官府,是因为爹杀了人,所以抓他……”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诞降之师更新,第44章 窥魇(2)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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