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府。
后院,墨玉苑中,如银铃般的笑声不时响起,两名身披白裘的女子玩雪嬉戏,好不欢快。
数名侍女伫立一旁,眼中,亦满是羡慕。
同人,不同命。
皆是各方进献入府,她们,却只能为侍女,做下人之事,有人,却能为无名有实的主子,被她们伺候。
尽管,这种主子,在这后院有很多很多,这种小苑,在秦公府后院,同样,也有很多很多。
但,再怎么不起眼,也是享受着伺候,享受着主子的待遇,而非被人使唤的丫头。
有朝一日,或许就飞上枝头变凤凰,成就那无与伦比的尊贵。
“啊!”
就在这嬉戏之间,突然一声娇哼,只见嬉戏的其中一名女子,却是突然瘫倒在地,面露痛苦之色。
“月儿!月儿!”
另外一女子立马小跑过去,几名侍女亦是连忙小跑而来。
“月儿,你怎么了!”
“不……不知道,我……我肚子好疼!”
“快,快,去叫大夫过来!”
“对,大夫,快去请大夫过来!”
这墨玉苑中,眨眼之间,亦是乱成一团。
很快,在侍女的引领下,一名府中大夫,亦是小跑而来。
只是搭手诊脉,不过几个呼吸,原本还神色古井无波的中年大夫,神色却是骤然一变,尽管寒风刺骨,此刻,这中年大夫的额头上,俨然已有丝丝汗水浮现,
“大夫,月儿怎么了?”
望着神色骤变的大夫,那一女子显然很是担忧,忍不住问道。
“噤……噤声!”
中年大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快,熬药,快!”
这中年大夫手忙脚乱的拿出药箱,颤颤巍巍的在纸上写下一副药方,几乎是呼吼出声:“快,去药房抓药,快!”
大夫一把将药方塞进侍女手中,便一把从药箱中拉出一副银针,强压下颤抖的手,一根根银针落下。
而当侍女拿着药房跑到府中药房后,接过药方的药房大夫,神色,亦是骤然间,便从漫不经心,转变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惧!
就似乎蔓延的病毒一般,不过片刻,这座本在秦公府中,并不起眼的小苑,便成了整个秦公府的中心所在。
府中所有大夫,皆是汇聚在这小院之中,药房的各种珍藏名贵药材,亦是如不要钱一般,被一名名下人,搬到这小院之中,堆积在一起。
驻守秦公府的亲卫,亦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将这小院团团围住。
管家王五早已抵达这墨玉苑中,纵使年老成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神色亦是无比之复杂,焦急,担忧,期待,乃至惊惧!
“保住,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老爷血脉,不然的话,你们都得死!”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需要什么,尽管说,无论如何……”
王五的呼喝声响彻这小院,亦是清楚说明了这座墨玉苑中,在这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何等的大事!
“王老,这小姐名为李月儿,是老爷出征陕西时带回来的。”
“老爷带回来后,就被安排在这墨玉苑,平日里,也从未与外人接触过……”
“大夫说,已经怀了三个月了,这次应该是风寒入侵导致……”
王五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听这些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后院之女,都毫无怀孕之迹象。
这突然降临的秦公血脉,已是天大的喜事,可却是这般危急之景,这大喜大悲,谁受得了!
“派人通知老爷没?”
好一会,王五才反应过来,立马问道。
“老爷上朝去了,已经派人去宫外了,有禁军将士通传,老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老爷医术通神,老爷回来了,就绝对没事!”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名大夫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到最后,竟一下瘫倒在地。m.xqikuaiwx.cOm
这一下,无疑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保住了,保住了!”
那大夫也顾不得满身泥泞,如释重负的高呼着。
“好!好!好!”
王五亦是一個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旁边下人立马扶住,王五却还是不停的喃喃自语着,望着那敞开的房门,浑浊的眼眸中,隐隐已有泪花闪烁。
秦公,终于有后了!
这硕大的基业,也终于有人继承了!
这小院之中,放眼望去,亦尽皆一片欣喜若狂。
秦公府中,一片欢喜,而此时,在朝堂上,却尽是一片压抑,满朝之目光,亦,尽皆汇聚在了那百官之首的秦国公身上。
究其原因为何,石破天惊都难以形容。
有言官进谏,言天子天资聪颖,年岁尚小,便已识字读文,对政事有独到之见解,实乃圣君之资,请太后按祖制,请开经筵!
简简单单一个上奏,在这皇极殿中,就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本还颇为正常的朝堂,在这一刻,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请开经筵!
经筵是干什么?
对一个壮年天子而言,自然是天子领群臣,学习先贤典籍,昌盛文道!
但对幼年天子而言,这经筵,和太子出阁读书,有什么区别?
显然,名为让天子开经筵,实则却是让天子出阁读书,群臣教之!
可……众所周知,秦公为唯一的帝师!
这,又置秦公于何处?
死一般的沉寂,群臣目光汇聚,定格。
那一袭蟒袍,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只见他缓缓转身,面相群臣,随即,看向了几位阁老,声音,亦是缓缓响起:“诸位阁老,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几乎是瞬间,那汇聚的目光,便尽皆转移到几位内阁阁老身上。
望着几位阁老波澜不惊的神色,蓦然间,不少后知后觉的朝臣,亦是骤然反应过来。
这,非是临时起意,更非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天子开经筵,乃是我朝祖制,有陛下领群臣参悟先贤典籍经义,为天下文人之表率,想来,亦是一件善事!”
李邦华缓缓站出,一如既往的太后天子躬身一拜,才看向李修,缓缓道出:“秦公以为如何?”
“你他娘的放屁!”
“先帝遗命,是命将军为辅国理政大臣,为天子帝师,尔等,是想违背先帝遗命嘛?”
“陛下,太后,先帝遗命不可违!”
“如今陛下年岁尚小……”
“此贼其心可诛,还请太后陛下降旨,将此僚拿下……”
此时,本还未反应过来的一众武勋,哪里还不明白,这群王八犊子的文官,是联合起来下套了!
一个个顿时叫嚣起来,更有脾气暴躁着,挥舞着拳头,就要给这些文官一个教训。
死寂瞬间被打破,文武之间,亦是一片剑拔弩张之景。
原本平稳的朝局,俨然在这一瞬间,便朝失控的边缘一步步沦陷而去。
“安静!”
混乱之间,短短两字在殿中飘荡,整个殿中的混乱,就好似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一个个桀骜不驯的武勋,亦大都是不甘冷哼一声,随即老老实实的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只不过,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却始终在文官诸臣之间飘荡,看得一众文官脖子都是有些发凉。
只不过,这一言镇武勋的威势,却也更让一众文官,心头皆是难言之恐惧。
不过此时,一切的源头,李修,却没有再言语,反倒是将目光看向了另外几位未曾出声的阁臣。
在这般目光注视之下,几位一直未曾言语的阁老,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臣,以为李大人所言甚是!”
孙传庭昂首挺胸,言语,铿锵有力!
刘起元与来宗道,却明显有些纠结,最终,在群臣注视下,两人亦是接连站出,不同于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的鲜明态度,刘起元来宗道两人,态度却是模糊了许多,一句臣听凭圣裁,却是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朝堂,再次喧哗起来。
就连那高坐的周太后,亦是秀眉紧皱,看向来宗道与刘起元的目光,已是如寒冰一般刺骨。
此刻,李修朝太后天子深深一躬身,道:“陛下自幼聪颖,实乃圣君之资,经筵之事,可由陛下圣裁!”
此言出,满朝喧哗顿时为之一静,满朝文武,尽皆紧紧盯着那坐在龙椅上的幼年天子。
“陛下,经筵之事,可否?”
周太后亦是明显有些紧张,紧紧握着小天子的手问道。
此时的小天子,在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周太后,在看到周太后那鼓励的眼神后,近来几月,周太后的谆谆教导,亦是随之浮现,随即,小天子又忍不住殿中躬身而立的李修,犹豫好一会,才缓缓出声:“经筵乃大明祖制,为天下文风之表率,朕,以为可。”
此言出,这皇极殿,就如冰火两重天一般,文官一列,大都是欢欣鼓舞,而武勋一列,则尽皆是难以置信,以及无言的愤怒!
谁不知道,自先帝驾崩,秦公只要在京城,纵使国事再繁忙,国势再艰难,每天皆会抽空进宫,教导天子。
朝堂军政,亦是一心一意树立天子威严,一腔热血忠心,却换来这个结果!
这是背叛!
赤裸裸的背叛!
一个个武勋亦皆是看向了他们的统帅,俨然一副,只要令下,血洗了这朝堂,亦不在话下的模样。
“臣,遵旨!”
在这截然不同的两幅场景之中,李修朝太后天子深深一拜,声音,亦是清晰传入了殿中文武百官耳中。
如此之景,落入周太后眼中,亦是大松一口气。落入一众文官眼中,皆是难掩喜色,而落入一众武勋眼中,则是难言的屈辱与愤怒!
没有秦公,没有他们,大明,早就不存在了!
为国奋战,为国效死,换来的,却是这毫不留情的背后一刀!
今日是经筵,那明日岂不是再加帝师,后日是不是就要鸟尽弓藏,将他们打入深渊了?
谁能承受?
谁愿承受!
只不过,此刻,军令未有,他们,也只能跟随秦公一拜,应诺领旨。
不过,声音中,同样的,也是深藏着压抑的愤怒与不甘……
随即,朝议结束,众武勋,亦是随着李修,毫不犹豫的走出了皇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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