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察言观色,见他陷入沉默,继续说道:“完颜宏为父赎罪,促成议和,固然有损汉人利益,但易地而处,若遇见你至亲至敬的人陷入同样的境地,你将如何做?”
陆云峣慨然道:“逆天而行,虽受天谴,亦身死无悔也。”
医生道:“难怪你与他曾经结交,脾气秉性,倒也合得来。”
陆云峣道:“岳飞之薨,与他脱不了干系。”
医生道:“他不过一个使者,传达的是完颜亮的意思。议和条约,也是完颜亮拟定。若是那官家换个正常人来做,宋朝明明打了胜仗、把金国精锐杀的百不存一,却又见了这等屈辱条约,早就斩使誓师,攻灭大金了,他来到这里作使者,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已。”
陆云峣道:“巧言诡辩。”
医生道:“百万金兵、十万铁浮屠、二十万拐子马,几番侵入诸夏,逃回金国者还剩几人?当此之时,金人畏惧岳家军如畏虎,一击直捣黄龙才是上策,赵构为何宁愿割地赐币,也要杀了岳飞?完颜亮深感恐惧,把金国朝不保夕的困窘怪罪到兀术太子身上,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个书呆子,不知轻重,自请充作议和使,前来送死而已。”
陆云峣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医生道:“完颜宏也知道,拿着这等条约来见赵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那秦桧,一力促成这件事,并动用私刑谋害了岳飞将军,作为报答,完颜宏派人混入公人队伍,替秦桧杀害岳飞家小,其实不过是秦桧的祸水东引之计。你应该知道,押送囚犯的公人,都是临安大理寺的从属,如果不是万俟卨下令他们半路杀囚,他们这些吃宋朝俸禄的人,会甘心听从金国一位使臣的号令?”
陆云峣明白了一些:“即便刺杀成功,金国使臣队伍的人也会被论作魁首,一直牵扯到完颜宏身上,岳家军十万余部,群情必然激愤,赵构和秦桧正好斩了以‘挟怨报复’为名刺杀岳飞家小的金人使团,平息舆论。”
医生耸了耸肩膀:“原来你也不是蠢笨之人,走吧,随我来。”
陆云峣随口问道:“去哪里?”
医生道:“解了你的咒术啊。完颜宏,把这颗人头搬走,太不像话,备宴,稍后我与这位好汉一起喝两杯。”
挽着陆云峣的胳臂,投一间厢房去了。
陆云峣不由自主的跟他走了,一场眼看得手的刺杀,竟然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医生让陆云峣端坐正面,把了脉息,面色沉重,不住叹气,微微摇头。
陆云峣吓了一跳:“先生,我没事吧?”
医生道:“巫祈古术,世所罕见,不过在太上老君大道德面前,也不足一哂。”
从药箱内取出柳叶刀,割破手指,铺开一张裁好的黄纸,以血画符,在油灯上烧化了,浸入水中:“来,喝了它,药到病除。”
陆云峣白了他一眼:“这是药?你究竟是跳大神的,还是会治病的医生?”
医生道:“你中的是巫祈之术,自然要用黄老道法来对症下药,你只管喝药,质疑什么?”
陆云峣心中暗骂:“这医生不是个正常人,端的是个疯子。”转念一想,“他说我中了咒术,须不是胡乱开口说话。罢了,反正纸灰也不会毒杀人,配合他表演,再择机揭穿,教他难堪。”
端起水碗,一饮而尽。
医生把了把脉,颔首道:“我就说过药到病除嘛。”
陆云峣冷笑数声,说道:“诸夏名医,都是有数的,未曾请教阁下名姓。”
医生道:“贱名不足挂齿,我唤做徐环。”
陆云峣啧啧称奇:“昔日救护扈成者,莫非就是你?”
徐环道:“刀兵刑克,直伤内腑,所幸还在弥留,未曾当场断气,救活了也不过是他命好而已。”
陆云峣道:“明明他内脏被枪头贯穿···”
徐环道:“可惜我术业未精,太上老君大道德施为之下,即便骷髅也能以灵符救活,重生血肉,我虽然只是学了些皮毛,但救活一个内腑损毁的人,倒也是绰绰有余。”
陆云峣若有所思:“你是罗真人那一脉修仙的修士。”
徐环摇了摇头,收拾着药箱,说道:“道门有三百六十旁门,罗真人那一支不过是《五千言》演化出的万千道派中,一个寻常的道家门派而已。我所学习的,是《五千言》原道旨,老君嫡传。”
陆云峣笑道:“随你胡说!李耳那一支嫡亲,在汉代七国之乱时参与叛乱,已经被灭族,哪有什么嫡传。”
徐环道:“老君嫡传,又不是传给儿女,而是传给徒弟。况且嫡长子一脉被灭门,庶出的传承依然还在,李信、李广、李嵩、大野渊,哪个不是老君血裔?”
对于道门之事,陆云峣不愿意跟他辩,他一个修道的医生,跟他辩论,指定是辩不赢的。
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当年完颜家把赵多富许配给你,说是不到两年就死了,就是你的主意?”
徐环道:“不是我的主意,是完颜宏的主意。我虽然娶了她,不过是出脱之计而已,只有夫妻之名,不久后送她归国,胡乱上报给兀术太子,说有病身死而已。唉,我只是帮好友忙的,哪配得上这金枝玉叶。”
陆云峣由衷的赞道:“就赵多富这件事来说,完颜宏倒是个好人。”
徐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这小子,还算个说得过去的君子。他应该在布置宴席了,何不去共饮一杯?”
陆云峣道:“完颜亮行使借刀杀人之计,让他来临安送死;秦桧行使祸水东引之计,让他成为谋害岳飞家小的替罪羊。他有你这样见识广的好友在身边,却不逃走,反而欣然中计,留在临安等死,足见这片救父孝心,可昭天地。但看在这点苦孝上,我饶他一命便是。不过,我不会和参与谋害师叔家眷之人为伍,有件物事,劳烦先生转交给完颜宏。”m.xqikuaiwx.cOm
徐环道:“各有苦衷,各行其是便好。你让我转交何物?”
陆云峣拔出鲨鱼皮鞘内的戒刀,一刀斩下衣缘:“裂袍之缕。”
徐环摇了摇头:“割袍断义,自此陌路,教人伤感。罢了,我做一回恶人,替你终结了这份故旧之情。”
陆云峣收刀入鞘,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
侍从们拔刀阻拦,徐环摆了摆手,兵士们收了兵刃,退在一边。
徐环亲自送出宏仪馆,拱手一揖:“来日,我们还会见面的。先生走好,一路保重。”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的师父是栾廷玉更新,第361章 掣符止争斗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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