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銮殿，宋濂等老大臣走出去，皆面面相觑，露出复杂之色。
“太子殿下，在军事方面，渐肖陛下啊。”
“穷兵黩武，非是善事。”
“陛下开朝定江山，重视武将，日后太子登位，正应该轻徭薄赋，重视文臣内治。”
“若不施仁政，让民安养生息，大明又将如何延续？”
重要的是，开国元勋大多数都以武将封爵。
继续任用他们发动战争，只怕日后有功高盖主之嫌。
纵观史书，多少武将拥兵自重？
光前宋太祖就是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太子文治武功皆不差，可在朝多年，以观政为主，鲜少巡视军务。
反观其他几位年长皇子，单晋王和燕王，都好武艺，在军中有所建树。
长此以往，又给大明皇室带来种种不稳定因素……
宋濂他们这些老臣，扪心自问是为了大明江山的长久考虑。
北元是该打，可现在，真的是最好出战的时机吗？
“唉，太子……”
宋濂苦笑着摇摇头。
汪广洋因为当朝被怼，脸面也有些挂不住，对不识好人心的朱标暗生微词。
若说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都是为了国祚，忧心忡忡。
那么与他们走相反一路的御史中丞涂节，心下就很是不满。
“竖子不足与谋！”
他堂堂淮西一党的领头之一，出言上谏不被太子殿下重视便罢。
就连那几个腐儒出班反对，太子都一一责斥，唯独跳过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涂节此刻只觉恼羞成怒。
就算自知第一个上谏不是出于真心。
可当众这么被无视打脸，他颜面何存！
“太子……哼！待此差事无疾而终，看渐失人心的小子，又何能耐保住储君的位子！”
涂节忿忿咒骂一声，径自拂袖而去。
……
溧水县。
纵使此身不再朝中，李善长的门生故旧，可囊括半朝文武。
是以，大朝会刚一结束，就有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
其中，就有他弟子胡惟庸的试探之语。
“太子要发行战争债券，筹备北伐军资？”
李善长看完南京送来的信，不由捋须长叹。
“年轻人，就是太冲动。”
“不过，冲动也有冲动的好啊。”
北元鞑子野心勃勃，又想犯我边境。
不打疼他，难道还把这些贼子请进关内好生招待不成！
李善长自然也是主战派。
尤其，他作为新政试点县的县长，再清楚不过新政推向全天下的好处。
“不过说起来，太子殿下对新政的接受能力，确实比老夫强百倍。”
“这才短短几个月，就能做到真正的学以致用，还敢于当朝冒大不韪，直接进谏。”
李善长的外甥丁斌，一直在边上伺候笔墨。
听到舅爷此话，他心头不由一惊。
“舅爷，难道您也认同太子殿下之语？”
“那什么战争债券，发行天下，真的能有人愿意购买吗？”
他们这溧水县的乡绅富贾都是精明狡诈之辈。
那些浑身长满心窍的皇商，又那是好愚弄的。
太子殿下贸然上马，发行战争债券，在丁斌看来，注定要虎头蛇尾。
“呵呵，你懂什么。”
李善长不客气地训了自己外甥。
看着周围小吏，皆露出迷茫的神情，不由笑笑点了他们两句。
“太子殿下所行之事，从大明朝廷角度出发，百利无一害。”
“吾等既吃大明俸禄，自当大力支持太子殿下，帮忙推动豪绅投资。”
说完，看着周围小吏，和丁斌一起陷入沉思。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但笑不语。
心里倒是对太子殿下这次募捐，抱着极大的期待。
新政尚未在各地推行，就不知，太子殿下此次单凤阳、溧水两地，能募集多少资金？
恐怕结果一出来，要让京师里某些人，彻底惊掉下巴了。
同时，李善长也十分清楚，此事是太子殿下对新政推广的一次尝试。
“若募捐能成，便说明新学的的确确可以用在大明的各个方面。”
“只因，发动天下苍生参与到国家战争的利益分割中去，某种程度上，已经并非一种郑策。”
“太子殿下，还有张成张大人，这是要开启民智，让百姓自发为自身利益，主动支持朝廷。”
只要思维限制打开，越来越多的百姓认定，只有跟着大明朝廷，才能过好日子。
那么未来不久后，也许大明真的可以在新学的引导下，造就不世之功，开创千年盛世。
……奇快妏敩
浑然不知，自己决定发行战争债券，得远在溧水县的韩国公高度赞许。
朱标定下募捐计划后，即可带着计划书赶回凤阳。
毕竟他学新学，就是从这里开始。
张成经营凤阳六年，老百姓早已习惯接受新奇事物。
借助这里的氛围，或许与凤阳银行合作，发行战争债券，能让计划进展得更加顺利。
小朱一路策马奔驰，仗着年轻，赶在第二天清晨成功抵达凤阳城。
这一路风餐露宿，他脸上没有丝毫疲惫之色，有的只是跃跃欲试的期待和兴奋之情。
然而他没想到，刚进城，就看到两个弟弟。
“老二老三？”
“太子殿下？”
城门限速路口，三兄弟一照面，不由面面相觑。
朱标有些诧异，他这两个兄弟平日里不是十分惫懒。
就算研究火器，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朱樉和朱棡也没想到，他们大清早起来游街找灵感，还能刚好碰上太子。
互相对视一眼，三兄弟干脆结伴而行。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的南京，我和老三居然都不知道。”
“近日北元蠢蠢欲动，意欲犯边，也正因为你们的火器要派上大用场，父皇才招我回去议政。”
对待弟弟，朱标无疑是个宽厚谦和的大哥。
有些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简单把这两日朝会上的争吵说了一下。
朱樉和朱棡一听，太子大哥居然打算照搬张大人的新学，发行战争债券。
理财什么的，他们倒是不懂，只知道打赢了仗，现在花的银子都能得到加倍回报。
何况，这神机营所用的燧发枪，不都是他们兄弟亲手研发的武器？！
有了那等神兵，打不赢才是笑话了！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有燧发枪问世，此战不打，更待何时！”
“北伐必胜，身为皇子，我和老二也责无旁贷，应当做天下人的表率。”
朱樉和朱棡几乎异口同声，大手一挥。
“有张大人新拨的研发资金，还有兵部国库给的银子，咱兄弟不差钱！”
“大哥，我们赞助你五千两，就购买这个战争债券！”
朱标没想到，刚来凤阳就开门红，还是两个弟弟大力支持。
如此一来，他不由更有信心。
“好好好，老二老三，你们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咱老朱家兄弟都是好样的！”
朱标郑重接过兄弟俩手中钞票，在自己的账册上记下一笔。
给他们两张战争债券，随即马不停蹄，直接赶往凤阳银行。
“这不是原来的大堂经理！？哎哟，小标经理你总算回来了！”
凤阳银行，刚开门果然客似云来，业务繁忙。
不少老客户一看朱标归来，立刻热情迎了过来。
现在谁还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堂经理就是得县老爷真传的大徒弟。
能跟他拉近关系，说不定就能掌握第一手发财信息，狠狠赚上一笔。
事实上，这些大商人确实没想错，朱标特地从南京赶来，就是给他们送利益了。
朱标拿着战争债券账册，当即微微一笑。
“各位，其实我这次回来，是向各位倾情推荐，朝廷发行的战争债券。”
“战争债券！？”
“小标经理，何谓战争债券？”
一个个老客户好奇不已，围在朱标面前，脸上是满满的求知欲。
朱标耐心解释道：“所谓战争债券，就是朝廷发行的一种公共债券，用于在战争时期为军事行动和其他一切公共支出提供资金。”
“其实就是咱们大明要打仗了，北伐资金尚存缺口，需要向民间募集。”
“不过这笔钱朝廷不是白借的，以三年为期，朝廷会有偿支付期间的利息，到时本金一并归还。”
“就算没有足够的银两，大战过后，朝廷收复漠南地区，也会给购买债券的百姓折算成等价的土地、矿产等实惠的利益，不会让大伙失利。”
朱标说着，看着眼睛唰唰放光的一些老客户们，笑容再度加深。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不错，这正是朝廷尝试性和我们凤阳银行新建立的合作体系。”
“以战争债券为名，帮助百姓信任朝廷，合法理财，以利滚利。”
“我们背靠国库，所以无需担心财货受损失。”
“大家还在等什么呢？心动不如行动，现在就开始购买吧！”
轰！
不少老客户立刻面面相觑，沸腾起来。
“这种合作体系，难不成咱大明朝廷终于决定在各地建设银行了？”
“那岂不是以后有这个战争债券，咱做生意到了外地都能取出银子。”
“这么方便的东西，当然要大力支持！”
这时也不乏有眼光长远的精明之士，忽然提出疑问。
“小标经理，若三年到期，我不想要银子，是否等北伐结束，我可以指定兑换漠南那边的土地、矿产？”
“还是有优先购买权？”
朱标笑眯眯地一视同仁回答道：“那是当然，既购买战争债券，那么百姓就是大明朝廷的债权人。”
“朝廷要还银子，当然看债主所需，不过涉及边关重地，朝廷暂不开放直接购买渠道，只有承包制。”
“不过类似矿产开发，和朝廷合作式牟利，还是大有可图的。”
“除此之外，还有人丁、牛羊、牧草等其他收益产出途径，皆可商谈交易……”
此话一出，这下再精明的商人也倒吸一口凉气，再绷不住理智了。
一时间，大厅里的商人们全挥舞着钞票，朝朱标涌了过来。
“这么好的事，放着我来啊！我出一万两！”
“国家缺多少银子！我给！十万两够不够！？不够我现在售出厂子股份，全价买入！”
“战争债券也是靠股份吗？！那样我要占大头！哈哈哈，这是二十万两钞票，都别跟我抢！”
……
看着红了眼睛，乌泱泱挤到面前，挥金如土也要砸钱抢战争债券的凤阳商户们。
朱标心中感慨万千。
果然，用不着面向民间募集，单凤阳一地，就够支持整个朝廷大军！
“大家不要着急，人人有份，无需拥挤！”
“一个个排好队，慢慢来！都上前登记！”
看着眼前排成长龙的队伍，不少老百姓闻风而来，也要支持朝廷大军。
“咱乡下小民小户，不懂什么债券，只知道大明有需要。”
“我们能有现在幸福的日子过，全赖大明皇帝慧眼识人，让张大人领导我们。”
“这个朝廷是好朝廷，所以我们也要支持朝廷，把元人彻底从中华大地赶出去！”
商户支持，万民一心。
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大明，岂能不兴！
朱标激动地双手颤抖，急忙收银子，埋头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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