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还未过完，大街上依然处处是年的气息，大红对联让整个街道都显得红通通一片，路边时不时有顽皮的孩童捂着耳朵放鞭炮。
初春的微风乍暖还寒，璃璃裹了裘衣，手脚依然不暖，卫迟索性把她圈在自己胸前。
“谢谢阿迟，她还没吃过松鹤楼的菜。”
卫迟的下颌正好蹭着璃璃头顶细绒的发丝：
“我让黎换带了酒，我得敬她一杯。”
“嗯，她以前爱喝两口，还总说酒能活血，喝了就暖和了。”
“璃璃，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她对我很严厉，怎么站，怎么坐，怎么走路，怎么吃饭，怎么端杯子，她都要管，做不对她还会请棍先生。”
“棍先生？”
“就是用棍子打手心。不过她也不舍得打，顶多打我两下，然后就打青禾，说青禾把我带坏了。为了不让青禾挨打，我就拼命把那些规矩记住。”
“好，我学会了。”
“你……”她作势去挠他。
“还有呢？”
“我小时候最怕生病，她自己身子也不好，每次我生病，她都吃不下睡不着，我病好了，她就病倒了，整宿整宿的咳。”
“呵呵，我小时候生病，出去打一架出一身汗，最好见点血就好了。”
“她不喜欢猫，我偏爱去门外逗那些小野猫，有时还把家里的肉藏在衣袖里拿出去喂猫，被她知道了……”晏璃忽然住了口。
“她怎么做的，又请棍先生？”
“后来那只猫就被毒死了，也许不是她，她信佛。”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信佛又怎样，还不是手上沾了那么多人命。
官道平坦，马车轻快的行驶，一个时辰多一点，便进了一处村落，在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前停下。
卫迟下了车，早有暗卫在各处隐好。
他把璃璃抱下车，让璃璃抱着酒坛，他和青禾提了食盒，走进小院。
两个仆妇慌忙跑出来行礼，张着嘴咿咿哑哑，手里比划着，原来都是哑妇。
午后太后暖煦，一个老人，怀里抱着一只猫，在廊下晒太阳。
老猫昏昏欲睡，老人也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老猫耳力聪健，听到有人来，轻巧的一跃下地，溜走了。
晏璃蹲在老人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祖母。”
史良娣抬起头，迷茫了片刻，大梦初醒似的，握住她的手。
数月不见，祖母已经苍老得快要认不出了，脸上手上赫然布满老年斑，人缩水了似的，整个小了一圈。头发全白，像干草一样束在脑后，束了一个小小的髻。
所幸衣着倒是干净，小院也收拾得干净利落，庭前两株梧桐，门窗上都贴了对联和窗花。
“你是我璃儿？”
又把目光越过她，看看她身后的人，卫迟，青禾，黎换。
“纹竹呢？”
晏璃鼻子一酸，泪珠掉在手上。
纹竹已在暴乱中死了，尸体被踩得面目全非。
“这是什么？”史良娣指指她放在一旁的酒坛。
“我给你带的酒，还有吃的，祖母，吃饭去。”
青禾已经手脚麻利的进屋去摆餐盘了。食盒下有炭，走了一路，饭食都还热着。
她扶着史良娣落了座，给她夹了些热菜，又斟了一杯酒。
“这是什么酒？”史良娣凝视着酒杯问道。
“这是黎大人藏的酒，黎大人，这是什么酒？”她问站在一旁的黎换。
“回世子妃，这是北境的雪落梅酿的酒，只酿了两小坛，藏了六年了。”
史良娣微笑着把酒递到璃璃跟前：
“既如此好，璃璃也陪我喝一杯。”
她刚要去接，卫迟却抢先接过酒杯，笑道：
“璃璃身子不适，正在服药期间，不能饮酒，我陪良娣饮一杯。”
说着，一饮而尽，又重新拿杯斟了一杯，放在史良娣跟前。
史良娣闻了闻，一脸陶醉：
“果然是好酒。”
依然没有喝，却抓住晏璃的手问：
“璃璃生了什么病？”
“不碍事的，祖母，只是偶尔犯晕，睡一觉就好了。祖母吃菜。”
今日的菜特意点了几道软糯好嚼的，芋头蒸肉，肉蒸得入口即化。
史良娣吃了一口蒸肉，又问卫迟：
“世子对我璃儿怎样，有没有欺负璃儿？”
卫迟笑着：
“自然不敢，我上辈子定是欠了她的，这辈子还债来了。人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嘛，良娣说是不是？”
说着，又举起了酒杯。
史良娣开怀大笑，眼角的干皮堆在一起，笑出了眼泪。
“是，是，要还的，要还的。”
布满老年斑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璃璃又给她斟了一杯：
“祖母不能多喝，今天只能喝三杯，您可仔细点喝。”
卫迟也附和着：
“三杯就够了，这酒后劲大。”
……
吃完饭，晏璃本还想跟祖母多聊聊，可是史良娣一个劲的说困，两个哑妇服侍着史良娣上了床，不多时，床上就传来细细的鼾声。
晏璃仔细的给祖母掖了掖被子，想跟哑妇吩咐两句，可是两个哑妇均茫然的睁着眼睛，原来是听不见。奇快妏敩
只好作罢。
祖母能侥幸活下来，于她已是最大的慰藉，不敢奢求那么多。
“走吧璃璃，下次再来。”卫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声音出奇的温柔。
“谢谢你，阿迟。”
卫迟笑笑：
“璃璃，你记住，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点点头，被卫迟牵着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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