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不只是百家饭,而是千家饭,万家饭。
他什么活计都干过,捡垃圾,当饭店徒工,打扫卫生,当打更人。
即使在这样的流浪中,他也不停的在制造着危险。
垃圾箱起火,饭店的油锅起火,甚至保安的对讲机都会着火……
他一次又一次的从自己制造的火灾中逃脱。
怀着愧疚,深入骨髓的自责。
他只能逃走,因为他再留下来,也只能给好心收留自己的人制造更多的灾祸。
但他又无法抵抗诱惑,那种与他人在一起共处的快乐。
别人带给他快乐,他却只能给别人带来痛苦。
彭焕再也不敢轻易与人交往。就算是寒冷的冬天住在桥洞下,他也是独自一人,决不再与别人相依取暖。
因为他就是一个天降灾星。
吃尽了人间的苦,他早已习惯了在白眼和谩骂中度日。
但他始终认为,他害死了爷爷,害惨了爹妈,害了无数无辜的人。
现在自己的痛苦,也许都是报应。
他唯一恨的,只有自己的命。
为什么自己生来是这样的怪胎?!为什么这样的噩运偏偏降临在自己头上!?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剁掉自己的双手,可是他下不了手。
直到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斩断自己与这该死命运的联系。
他从垃圾堆中捡来一把废弃的菜刀。
冰冷的天气,滴水成冰,就像当年自己离开家的时候一样寒冷。
可就在他犹豫之时,菜刀的木柄竟然被自己的手引燃,瞬间成了黑灰。
“嘿!干什么呢!”
电线杆上的电工师傅看到举着菜刀对准自己的彭焕,急忙从电线杆上爬下来。
彭焕只能跑。
但双腿抵不过四个轮子,电工师傅开着电力维修车逼停了彭焕。
“孩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干嘛要自残?”
彭焕本想跑开,可是,他看着电工师傅的脸,却挪不动了脚步。
他长的太像爷爷了!
彭焕好像着了魔,一路上什么也没听进去,就跟老电工回了家。
老电工五十多岁,一人独居在公司的宿舍。
宿舍的条件很简陋,但是很温暖。
看着老电工一边忙着烧水,一边唠唠叨叨。
“你这孩子,问你家在哪,你也不说,有啥坎过不去了,怎么还要自残呢?”
家在哪?
彭焕的家只在记忆中。
六岁就离开家,哪还能记得家在哪。
他走公路,扒火车,走过无数的地方,家早已经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你这孩子,不是哑巴吧?”
彭焕摇摇头。
“不是哑巴问话咋还不说呢?”老电工一口东北味。
“我,没有家。”
“没家?”老电工有些怀疑的看着彭焕。
他浑身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头发也乱成一团。
“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家在哪。”
老电工同情的看着彭焕。
“傻孩子,有家多好哇,咋还能离家这么远呢。爸妈知道叫啥吗?”
爸妈叫啥?彭焕只知道自己叫彭焕,根本不知道爸妈的名字。
老电工问了半天,确实是问不出来啥,只好放弃。
“为啥要自残啊?这可不兴的!人活着就得靠这双手啊。就算你流浪,也得靠手吃靠手喝啊。”
彭焕当然知道,可是他的手,是一双灾祸之手,留不得。
“有啥事,跟我说说!没啥坎过不去的!”
没啥坎过不去的!
爷爷去世前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瞬间,彭焕所有的委屈,全部如决堤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泪如泉涌。
“爷爷!”
彭焕扑进了老电工的怀里。
老电工愣了半天,慢慢的,他抱紧了彭焕,“诶?哎!”。
老电工无子无女,慢慢的,把彭焕当成了亲孙子一样。
彭焕也开始慢慢的把他当作了亲爷爷。
可是彭焕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的担忧,他害怕自己这个灾星,又会给电工爷爷带来灾难。奇快妏敩
他无数次的想要悄悄离开这个只有几平米的新家,可是却总忍不住,再窝在这里多一天。
然后再多一天,再多一天。
直到出问题的一天。
电工爷爷白天都要出去上班,没有周六周日。
这一天,又是漫天大雪。
彭焕平时根本不敢动宿舍里的东西,他生怕自己又会引燃什么。
但今天实在是太冷了。他好想帮电工爷爷做点吃的。
虽然自己常年在外面,做不了多好吃的菜,但总归能让电工爷爷回家就能吃上口热乎饭菜。
就一次!应该不会那么巧,再发生火灾吧!
电工爷爷的宿舍没有厨房,宿舍楼每一层都有一个公共厨房。
厨房没有煤气管道,只有一个一个的煤气罐。
彭焕拿着洗好的肉和豆角,趁没人的时候,准备炖菜。
宿舍明显已经几十年没有翻新,一切设备都是十年前的老玩意儿。
灶眼并不是现在的这种能打火的燃气灶,而是很简陋的那种,需要划火柴的灶。
彭焕拿起那盒火柴时,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他谨小慎微的推开火柴盒,一只手伸向火柴盒。
第一支火柴,没有点着。
第二支火柴,一用力,折断了。
第三支火柴,终于成功的点燃了。
彭焕很高兴!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将火柴放在灶上,然后打开阀门。
燃气灶安全!
彭焕的心砰砰乱跳,他已经想好了,做完这顿饭,明天他就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一股火苗腾的窜起!
燃气灶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火柴盒却着了火。
彭焕一慌,着火的火柴洒了一地。
而这公共厨房的地面,常年没人打扫,满是油污。落地的火柴,开始引起别的火苗。
彭焕突然愣住,他应该怎么办!
他找了一个盆,摸向水龙头。
他拧开水龙头,可是今天却没有水!
彭焕慌了!他应该怎么办?!
他眼前闪过了过往的一幕幕,哭泣的母亲,愁苦的父亲,躺在床上即将死去的爷爷……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因为自己闯下大祸而痛苦的电工爷爷!
他彻底慌了!
他拔腿就跑,跑出了厨房,跑下了楼梯,跑出了宿舍楼。
他就这样一直跑,眼泪随着冷风冻结在自己的脸上。
他不敢看到电工爷爷被自己残害而难过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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