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玄云一梦（一）——梦玄

　　致令玄：

　　作为这篇许久未写过的信的开篇，我要先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给我过生日的时候，因为从来没给女孩子庆祝过生日，你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兔子。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觉得很丑，因为那个兔子是粉色的，而且长得也不好看，我不喜欢粉色。

　　后来，我听云弟说，那是你特意拉着他去游乐场打了一天的枪，才好不容易拿到的。

　　那个兔子，我一直留着，到人造神部队的时候，我的行李箱里装的，除了一些日用品和衣服，就是那个丑丑的兔子，嘿嘿。

　　太久没动笔了，我还依稀记得，高中的时候，我的语文作文，可是经常荣登大榜的。

　　太久不学习果然影响智商，哈哈哈。奇快妏敩

　　还有一件事。

　　人造神的招兵，其实早就秘密进行着了，并且是一边进行，一边紧急训练着的。

　　今天夜里，我们就要回到战场去了。

　　想想有点可笑。

　　本小姐的生日和忌日竟然会赶到同一天。

　　我们的任务，是从后方，阻拦那些实力较高的怪物，因为灭煞境远远不足以阻拦那些怪物的脚步，如果让怪物踏入永宁壁，那么华夏仅剩的这些人口，我们这些年，那些前辈们的死亡，都会变的毫无意义。

　　刚才，我们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山脸总团长，给我们发表了最后的讲话。

　　哈哈哈，冰山脸是我们私下里给他起的外号。

　　因为他老是把一对眉毛皱的像苦瓜，所以我们有时候也会叫他苦瓜团长。

　　他说，今天晚上，会是我们人造神部队的最后一战。

　　他说，过了今天，人造神部队可能会成为历史，我们也会成为“人造神伤亡情况报告”中十几万死亡人数的其中一个而已，可能连名字都不会有。

　　但是，这一仗，必须由我们去打。

　　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人造神部队不世出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并不为百姓们所接受。

　　其实我也能理解，我二叔死在人造神部队的时候，我们连消息都没得到。

　　这个国家的百姓，被浩劫，那群怪物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的人失去了自己的挚爱，孩子，父母，亲人，挚友。

　　我记得，我进入人造神部队第一天的时候，那个苦瓜团长就站在坦克上，对我们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说，我们的付出，不会被人承认，我们的死亡，不会被人知晓，我们冲锋在最前，但是百姓会歌颂那些打理残局的后来者，即便如此，还想要留下的人，向前一步。

　　我记得，招兵的时候总共有一万五千人，招收结束后，总共成为人造神的只有四千五百人，其他的人，都被消除记忆，送回了家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留下。

　　我的大哥，二哥，和我，都成为了人造神。

　　首战的那天，我二哥牺牲了。

　　我只能看着他被那群怪物围着生生啃食，听着他的惨叫声，吓得动都动不了。

　　最后，我只救回了他的一截胳膊。

　　人造神生命极强，所以我们受到致命伤，并不会立即死去。

　　有不少战友们，都在反反复复的愈合又濒临死亡的过程中，精神崩溃，造成了造神使的暴走。

　　然后再由我们亲自去处理。

　　我第一次亲手处理的暴走事件，是我大哥的暴走。

　　他的小队共二十一人，其中包括他当时的女朋友。

　　我大哥是唯一幸存下来的。

　　我记得那天下着暴雨，我大哥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我大嫂的半截身子。

　　他对我最好了，从小到大都是。

　　最后我用刀砍下了他的脑袋——造神使的暴走，会极大限度的强化人造神的身体机能，击穿心脏根本没用，必须彻底摧毁头颅。

　　那之后，我在人造神部队里，就是孤家寡人了。

　　人造神暴走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人造神融合着比自己强大太多的灵衍界生物进行战斗。

　　但是我们每天，都能听到我们所融合的生物的哀嚎，蛊惑，然后我们的身体会出现与其相同的特征。

　　比如我。

　　你没见过人造神的战斗。

　　那不是人与怪物的战斗，而是怪物与怪物的战斗。

　　说句像开玩笑的实话，我们部队里的心理医生，都走了好多个了。

　　哈哈。

　　其实，刚经历过两场战斗的时候，我也不理解，有时候我也骂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脑抽那一下子，非要当人造神，结果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值得吗？

　　我现在懂了。

　　值得。

　　我当时也想过，要不要逃走，回到你们身边，回到我熟悉的那个圈子，过安稳的生活。

　　我也这么做了，但是被苦瓜发现了。

　　他没骂我，也没把我提到全队面前批评，只是把我带到人造神部队驻扎地的后面。

　　那里，是从人造神计划开始到现在，所有战士的墓碑。

　　一眼望去，望不到边。

　　苦瓜说，这里，有十几万座墓碑。

　　人造神实际牺牲的人数，比你们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那些墓碑里，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空的。

　　包括我们也一样，上了战场，有的时候连尸体都拿不回来。

　　如果有一天，人造神部队消失了，你们能去看看的时候，你就会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人造神，是一种传承。

　　恐惧是不能消除的，但是可以代替。

　　这就是保家卫国的含义。

　　那些战士，前辈冲锋陷阵的时候，不是不害怕，而是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代替了恐惧。

　　何为可贵。

　　我认为，华夏民族最可贵的一点，就是哪怕恐惧，也依旧能因为心中那份更重要的执念，站在恐惧面前，告诉它，也告诉自己，我不怕。

　　苦瓜说，这是第一任团长传下来的话。

　　我想，如果有一天，人造神部队消失了，我们的名字不被提起，成为史书里，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而牺牲的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没有名字的战士中的其中一个的话，至少我们自己知道，这片大陆上，曾经有一群为了身后国家以及无数百姓的安全，甘愿抛弃一切化为怪物的人，曾经发出过如此铿锵的嘶鸣。

　　其实你和云弟的计划，我都听见了。

　　综合大比上，监视你们的，就是我。

　　其实我，就是想再见你们一面，哪怕你们再也认不出我，哪怕你们恨我，我也真的真的，很想再见你们两个一面。

　　虽然没看到，但是我听到了你们两个的声音，我想象着你们两个如今的样子，度过了我从军以来最开心的几天。

　　我了解你们，这封信传递着我的思念与意志。

　　我相信你们，还有你。

　　有好多话我是不能跟云弟说的，他从小就是需要我们照顾呵护的男孩。

　　我的爸妈，也就剩下他这一个孩子了。

　　我很自私，我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我没能把大哥和二哥，还有我自己带回家。

　　所以我提出一个很自私的请求，令玄，我的爸爸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了。

　　从今往后，你和云弟，就是他们两个的儿子，好不好？

　　害，嘴上说着不会写，可是仔细一看，也写了这么多了。

　　接下来的话，不是白团长，也不是白梦父母的女儿，而是我作为白梦这个人，想单独对你张令玄说的。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我得知你成为教育部部长的时候，我很高兴很高兴，我高兴于你和云弟，都成为了可以称得上是大人物的存在。

　　那天，我站在教育部门口，其实犹豫了很久。

　　变成那副鬼样子之后，我不敢见人，我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见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嫌恶，那真的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了。

　　你不嫌弃我，我就觉得，我还是当初那个，抱着你送我的兔子睡觉的女孩子。

　　但同时也是我最悲哀的一件事。

　　你的眼角出现了皱纹，但是抛开伤痕，我的身上却找不出一丝衰老的痕迹。

　　人造神，是被剥夺了时间的怪物。

　　我看着你，不敢说什么，我怕我一张口，就会像当初那个小女孩一样漾开哭腔。

　　但是我不能，因为那天，我是白团长。

　　你说你娶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是浓烈的悲伤。

　　看看我。

　　我的子宫早就被战斗的轰击炸烂了。

　　已经失去了女人最基本的权利，没有了能为心爱男人生儿育女的权利。

　　我不想死。

　　我想要有一天能站在你身旁，对你说“我愿意”。

　　但是没办法，我的爸爸妈妈，你，云弟，都在我身后，我一步都不能退。

　　尽管你们未必需要我来保护，哈哈。

　　好难过。

　　我不知道写什么了。

　　当初那个白梦，好像死了，又好像还没死。

　　她只能活在我偶尔的回忆中，不断告诉着我，白梦的青春，是那样绚烂多彩。

　　对不起，令玄。

　　但是我想，既然有了这些传说中的怪物，那地府，转生，应该也存在吧？

　　如果有的话，我会等你。

　　这辈子，白梦对你说对不起。

　　我希望，下辈子，我们能出生在一个没有绝望的世界，这样我就能听到有一天，你会叫我“老婆”。

　　但是这辈子我们连这最简单的事情，都完成不了，只能成为我们的一个奢求。

　　你要勇敢追逐自己的梦想，一定要守护应该守护的东西。

　　我很自私，可是我要说，如果可以的话，去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吧。

　　让你看到她时，不会想起白梦这个人。

　　你们两个会生儿育女，过一切我想要跟你一同经历的生活。

　　但是我提前说好了奥，下辈子，你张令玄无论如何，都是我的。

　　注意是陈述句。

　　还有，少抽烟。

　　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写，好多好多，多到这几张纸都不够。

　　但是没时间了，外面的战友们已经开始登机了。

　　我可没哭啊，纸上那些湿的地方是汗，这屋子里太热了。

　　就是这样。

　　我爱你，下辈子，我们再在一起吧。

　　当你看这封信掉眼泪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你要好好的，一定。

　　一定一定。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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