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清晨。
按理，正是长安各坊市开始热闹之时。
但眼下，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有金吾卫身穿重甲，手持利剑，将所有百姓，悉数赶回家里去。
街道上，只有金吾卫跑过的沉重脚步，还有令人心惊的战马马蹄之声。
晨雾将起。
萧静姝穿上玄黑色朝服。
她头上是帝王冕冠。玉石做成的珠子垂在她眼前，微微一动，便晃动不已。
已有步辇等在养心阁门口。萧静姝宽衣大袖，一身肃然，往前走着。一个宫人早恭敬伏下身，好叫萧静姝踩着他背脊踏上去。而恰在此时，不远处，一阵喧哗传来。
一个女子，身穿白色囚服，身上破破烂烂蓬头垢面，正被两个金吾卫押着，从宫道另一头赶来。
女子口中塞着一块破布。
她呜咽着无法出声。
但她眼神怨毒刻骨，喉中嘶嘶一阵响，似要将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刻入心底。
萧静姝只看了一眼，便乘上步辇。
韩兆在她身侧。
傅行躬身道：“圣人，人，来了。”
这女子正是萧静鸾。
得到陈王妃和齐王兵临长安的消息后，萧静姝便吩咐傅行，去将萧静鸾带来。
萧静鸾是陈王妃独女。
且又和齐王麾下萧遥之情谊深厚。
有她做质，事情会顺利许多。
步辇往前走着。
萧静鸾双手被缚，被绑在步辇之后，她喉中不断呜咽出声，盯着萧静姝的目光，几乎要将她道道凌迟。
这眼神如芒在背。
萧静姝亦感觉到了。
她突然抬手，步辇随即停下。萧静姝转过头，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她道：“将这贼人口中布帛取下吧。”
周围宫人不敢怠慢，赶忙照做。破布掉落在地，萧静鸾弓着身子，痛苦咳嗽了几声，随即仰头，看向萧静姝。
方才跟着步辇几乎被拖行，她出了一身汗水，眼下，她额前头发亦被汗水打湿，冬日冷风吹过，她浑身都在发抖。
但她面上，却是压抑不住的仇怨。
“萧静姝……”
她眼神狠厉，竟是哈哈笑了起来：“怎的，我哥哥兵临城下，你现下竟是慌了吗？我都听那些宫人说了……齐王，齐王的兵士来了！你现在把我弄出来，我知道是为什么。你想用我的性命，换我哥哥退兵。你也怕死，也怕不能继续坐这皇位，对不对？你想要活……你求我啊！你求我，或许我能跟哥哥说情，饶你狗命……”
诏狱中，有各色可怖刑罚。
狱中难捱。
萧静姝虽未吩咐对她用刑，但这两日都在里面，看着其他犯人被折磨，她也精神崩溃，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出来，她已从身边宫人私语中猜出经过。
萧静鸾手上还绑着麻绳，但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中的刻毒几乎溢出：“……萧静姝，你别以为，你有我在手，用我性命威胁，就真能无虞了。陈地的兵也到了吧？我父亲是为国尽忠而死，我母亲，亦是贤名在外，四海皆知。我是忠义之后，你若用我性命威胁他们退兵，那你便是枉顾忠臣，阴私鬼蜮之人！到时，莫说你这皇位坐不稳，大良的忠义之士，也自当前赴后继，杀你以全大义……你现在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只有放了我，让我去哥哥那里，或许，我还能发发善心，让哥哥对你仁慈些。否则，萧静姝，你的死期，就在今日……”
她声音低沉下来。
她看萧静姝的眼神，几乎已将她分成数块，逐一吞食。
萧静姝斜斜坐在步辇上，听她说完，微微一笑：“这，便是你方才一路呜咽，想要说出来的话？”
“是！萧静姝……”
“你说得没错。”
萧静鸾才开口，便被打断。她随意换了个姿势，从容开口：“陈王是为孤而死，忠义两全。羲和郡主亦是孤亲赐的封号，孤对羲和，亦甚喜之。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骤然严厉：“正是因着孤对羲和，对陈王俱有愧疚之心，是以，孤更看不得，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大言不惭，冒充羲和郡主，对孤口出狂言，行悖逆之举！”
“……”
这话突然。
萧静鸾一时怔住。m.xqikuaiwx.cOm
萧静姝随意摆了摆手：“此子说话狂悖，孤不愿再听她开口了。”
“是。”
边上宫人赶忙应声。一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从地上捡起那块破布，就要往萧静鸾嘴里塞。破布沾了雪水，脏污恶心，令人作呕。两个宫女擒住她手臂，萧静鸾已然意识到萧静姝打算，她惊慌失措，大喊着：“你不能！你怎么敢……！你污我身份，哥哥和母亲都不会相信的！而且我脸上的疤……唔……我脸上的疤，就是前些日子，圣人受伤的疤……你别以为别人不会怀疑你……”
话未说完。
那块破布已被严严实实塞入她口中。
太监怕自己慢了，惹恼萧静姝，动作粗暴又凶狠。萧静鸾胃里泛着恶心，她弓着身子，如虾米般，不断干呕着。
萧静姝却是挑了挑眉。
她道：“你说得也有理。太医院妙手回春，孤脸上先前被贼人伤到的疤痕，确是都祛了，但你脸上这些疤，故意做得和孤先前的一样，想来，是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沙秋明，你把她带到孤面前来。”
“是。”
沙秋明赶忙应声。
他走到萧静鸾跟前，踢了她一脚，萧静鸾一个趔趄，倒在步辇侧边。沙秋明揪住她头发，强迫她抬起头。
萧静姝从身侧，缓缓拔出长剑。
剑光凌厉。
映照出萧静鸾惊恐的脸。
萧静姝手起剑落，萧静鸾只觉脸上一热，那锋利可怖的剑尖，已经有血珠，淅沥滴了下来。
血落在皑皑雪地上。
触目惊心的猩红。
萧静鸾的惨叫被堵在喉中。她双目大睁，几乎流下血泪。萧静姝收剑入鞘，平静道：“这般，多添几道伤疤，便不会再被有心人用你的脸，做文章了。去城门吧。陈王妃和齐王，想必已经久等了。”
“是。”
眼前一幕血腥可怖。
但宫人们哪敢多言。
众人的目光都未在萧静鸾脸上再看一眼，宫人抬起步辇，小心平稳地往城门走去。
长安偌大。
步辇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城门。
城墙之上，已有金吾卫层层把守。
萧静姝走下步辇，韩兆在她身侧，另有傅行等人，和她一同上了城楼。
几个金吾卫用长枪顶着萧静鸾后背，迫她也跟着上去。
方才在雪地又被拖行一路，她前胸后背，都已血迹斑斑。萧静鸾昏昏沉沉，被迫行走着。
城楼之外，大雪纷飞。
宣仁门和明武门城门都开着。
这是离陈地和齐地最近的两个城门。
然，门户大开，外面黑压压的兵士，却无一人上前。
陈王妃还在军中，未曾轻举妄动，而齐王，却是骑着战马，手持长刀，他身侧并骑的，正是萧遥之。
齐王和萧遥之仰头望向城楼，目光之中，都俱是警惕。原以为此次举兵不为人察觉，但未想到，行兵还未到长安，斥候便来报，言道是长安城门打开，金吾卫守在两侧，重甲重兵，却对他的探查，并不阻拦。
齐王听到斥候报信，心中便已觉出异样。但事已至此，斥候的行迹也已暴露。他带兵来长安，已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已是无路可退。除了继续往前，他别无选择。
但，城门如此，他却反而不敢贸然进城。
城楼离齐王有些远。他眯眼望去，看不太清上面那人的面容。城墙上，是密密麻麻的金吾卫，他们俱是手持长弓，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利箭，便要离弦而出。
天色既明。
但长安内外，却如黑云压城，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齐王犹豫片刻，对身侧萧遥之低语几句。萧遥之点了点头。他策马上前，朗声道：“我等听闻陈地作乱，特来救驾。敢问城楼之上，可是圣人？”
按照计划，眼下鸾儿该在宫中，等着一会儿“假死”才对。现下城楼上的人却穿着圣人朝服，只看不清脸，萧遥之亦无法判断，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形。
城楼之上。
萧静姝微微一笑。
她身侧竟还有宫人端着托盘，小心侍奉着茶水。她并未着急回答，反是先饮下一口热茶，而后，她将茶盏放下，往前慢慢走一步。
烈风夹杂着雪花，顷刻间便卷在她身上。
韩兆为她披上大氅。
萧静姝从容朗声开口：“齐王、陈王妃。别来无恙。”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静姝韩兆更新，第118章 别来无恙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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