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姝骤然抬起头来。
她面上似是惊喜,却又恰到好处,带了丝困惑:“萧公子所言……是我的身世?我身世并无秘密,我母亲兄长,都有来处。我所求的,只是我那亲戚的所在,还有同我母亲有仇之人,到底是何来头……”
她话语急迫。
萧迎之微微笑着。
他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底下的侍女。侍女赶忙上前,将一盏热茶,送到萧静姝手中。
茶盏精细。
外层的釉面光滑。但摸在手上,细细感觉,却能触到一丝粗粝。
茶水烫手。
萧静姝手不自觉在茶盏上反复摩擦了两下。
萧迎之见状,眼底暗色更深。他道:“张公子可信我?”
萧静姝点头:“自是信的。”
萧迎之满意笑道:“既如此,张公子不妨先饮下这杯热茶,暖暖身子,然后,我便带公子一同,去找你那‘亲戚’。只是,此事有些隐蔽,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经历什么,还请公子听我安排,莫要惊诧。”
“……是。”
萧静姝点了点头。
萧迎之目光不错眼盯着她。
她小口抿着,将那盏热茶灌下。有侍女赶忙过来收走了茶盏,萧迎之道:“事急从权,张公子便先莫要洗漱了,等事毕回来,再收拾不迟。”
“是。”
萧静姝微微颔首。
韩兆此刻,亦已回来。
他放下炉火,萧迎之将方才的说辞对他重新说了遍,而后,便带着两人,还有裘海宁及几个随从一起,往府门走去。
萧静姝跟在他身后。
面上是一派惶然和不安。
但无人瞥见,她宽袍大袖之中,方才摸过热茶茶盏的手,正在轻轻相互摩挲着。m.xqikuaiwx.cOm
若她真是张原,真是个来路不明,一心想找亲戚的长安百姓,她一定注意不到。
但她是萧静姝。
她在长安城中,在凛州之地,曾经历过多少生死。
方才,那茶盏一入手,她就感觉到了。
茶盏上面,沾了些细细的白灰。
那白灰接触到她指尖,便如跗骨之蛆,除非浣手,再难下去。白灰极细,一般人绝不会发现,但她却知晓,这白灰,是明矾。
明矾,她原本也备下了的。
若要做实她的身份,便少不了要和陈王妃认亲。她和陈王妃素无血缘关系,若要让两人血水相容,便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在血中加上明矾,如此,不论是谁的血,都能融到一起。
此行,若她所料不错,萧迎之带她去的,应当是陈王府。
而她为了此行,早已在腰带暗格之中,备了些许明矾粉末。她原本想,在见陈王妃之前,将粉末沾些许在指尖,如此,从指尖滴落的血珠,自然而然,也带了明矾。
但未想到,她还没如此做,萧迎之,却先早早将明矾粉末粘在茶盏外侧,哄骗她沾在指端。
从她触到粉末的那一刻,她便发觉了。
这粉末和她暗格之中的,别无二致。
而萧迎之的打算,她只略想,便已然知晓。萧迎之猜测她是陈王妃的血脉,但却担心万一有差错,代价无法承担。是以,无论她是何身份,他都已经打算好了。
不管她是谁。
她今日和他去这一趟,便只能是真正的“萧遥之”。
府门之外,雪水融化了大半。
雪泥沾染着脏污,有车夫恭敬下车,鞋面立时便染上一层泥水。
萧静姝上了马车。
韩兆坐在她身侧。
有一人凑到萧迎之跟前,将一卷小纸呈送给他。萧迎之低头看了,斟酌片刻,点了点头,而后,上了萧静姝那辆马车。
“萧公子……”
萧静姝赶忙出声。
萧迎之微微摇了摇头。
他似是有些愧意:“张公子,实在对不住。原本说,今日先带你去寻亲,但方才陈王府来信,说是王妃因着前几日大火,和在冬日施粥,身子便有些不太好。王妃是我嫡母,且如今我父亲被贼人……王妃已是不能再倒下了。我府上的裘先生会医术,善施针,我便想着,先去陈王府看王妃一遭,等裘先生帮王妃施过针,再带张公子寻亲,如何?”
“自是可以的。”
萧静姝赶忙开口:“王妃仁善,王妃身体抱恙,自是该以她为主。我这亲戚本就寻了许多时日,都不得其法,不在乎这几个时辰的时间。”
她话语恳切。
萧迎之微笑点头。
马车驶动之间,偶尔有风吹过,卷起车帘。
外面,是一派陈地繁华。
枯枝雪泥,脏污寒冷,亦挡不住陈地百姓熙来攘往,热闹非常。
萧静姝静静看了半晌,低头,敛下眼神。
萧迎之府邸的位置,离陈王府不远。
不过一炷香时间,马车缓缓停下。
萧迎之带着萧静姝等人下来,走到王府门前。
王府门口,是两个陈地侍卫。
他们的衣着,和当初长安皇宫中,搜寻萧静姝的侍卫,并无二致。
侍卫往前一步,挡住众人。
萧迎之抬眼,平静道:“昨夜,我便派人来送信给母亲,说是今日我府中有事,想请母亲过来主持。今早,母亲回信给我,说她身子不适,在府中不便出门。嫡母身体有恙,兄长和小妹又都不在陈地,我替兄长尽孝,过来看看母亲,你们有什么可拦的吗?你们如此,难道是要让母亲担上一个不得人心,身体不适,却连庶子都不愿前来探望的名声吗?”
他话语冷淡。
却严厉非常。
他往常大约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两个侍卫一时有些怔住。萧迎之见状,冷笑一声,推开两个侍卫,便往前走。他大声道:“母亲!儿子来看您了!”
昨夜,在将韩兆送入萧静姝房中后不久,侍女便前来禀报,说是房中,确有男子欢好之声。萧迎之心中笃定,萧静姝好男风,无法成为他的拦路之石,便在一众幕僚的建议下,连夜写了信,派人送到陈王府,邀请陈王妃上来。他和陈王妃向来不甚亲厚,两人除了年节王府宴席,平日里素无交集。他早已料定,陈王妃不会答应,而不答应,最常用的理由,便是身子抱恙。
而他要的,就是这句抱恙。
有了这话,他才能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到陈王府中,以施针的借口,在众人面前,得到陈王妃的血珠。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才能够随他所想,顺理成章。
萧迎之大跨步往前走着。
今日入陈王府,陈王妃必然会对他有所想法。他若畏畏缩缩,一意求得陈王妃的允准,必然耽误事,且一定难以进入。今日之事,既已决定要做,倒不如趁陈王妃未有准备之际,杀她个措手不及。如此,才能有更多获胜之机。
萧迎之面色凛然。
陈王妃院子在垂花门后。
他径自往那处走去。
看门侍卫见状,面色骤变。二人小跑上前,欲图拦住萧迎之,裘海宁忙拦住二人,温声道:“二位莫要紧张,公子实在是担心王妃身体……”
“若要面见王妃,需得等我二人禀报王妃,由王妃定夺才是!公子如此莽撞,我等必要拦住!”
一个侍卫面色不善,仍要往前。萧迎之此刻已经将要转过一个拐角,到了游廊。他看一眼边上的萧静姝,她神色似有些紧张,但那紧张,却只是即将面见陈王妃的局促。
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事,全然不知。
若是如此,她便更不可能是萧遥之的人。
萧迎之面上微松。
他微微转过头,在即将过那拐角之时,对不远处的裘海宁微微点了点头。
裘海宁心领神会。他面色陡然阴冷,不再拦着两个侍卫,而是微微抬起手来。
侍卫本就焦急。
此刻见他不拦,才要往游廊处跑去。
突然,二人后心一凉。
两个萧迎之从府中带来的死士,不知何时,已悄声到了二人身后,将匕首,深深插入他们后心。
剧痛袭来。
侍卫大睁着眼。
死士紧捂住侍卫口鼻。
侍卫呜咽着,一声也未能发出。与此同时,萧迎之的马车夫入内,将陈王府大门,缓缓关上。
门缓慢闭合。
外面繁华的街道里,百姓熙熙攘攘,丝毫不知内里情形。
侍卫双眼暴突,喉间鲜血大股涌出。他们想要开口。但下一刻,匕首再度划过他们咽喉。
“唔……”
只有一声极弱、极轻的呻吟。
侍卫软软倒在地上。
薄血之上,顷刻之间,便覆盖了一层血腥。
血液在地上蜿蜒流淌。陈王府内外,顷刻之间,便已是截然不同,生死相隔的两个世界。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静姝韩兆更新,第94章 血洗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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