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韩兆喉中滚出声音:“是。”
他声音低沉,似是在压抑。萧静姝伸脚,随意踢了一下那溪水:“既如此,你到这边来。”
萧静姝脚尖所指,是昨夜,韩兆坐着的位置。
那时,他在她目光包裹之下,在黑夜笼罩之下……隐忍绝望,痛楚挣扎。
韩兆眼中有暗色闪过。
萧静姝转头:“怎的,孤的旨意,你如今就敢不从了吗?韩元……”
她的语气陡然低下来。
她迈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来。韩兆跪在地上,地上嶙峋石子划破他膝盖,他咬牙忍耐。萧静姝眯眼,抬起他的下巴。
那双隐忍的,如有熊熊火焰般的眼,低垂着,没有直视她。
她胸口那处,升腾的情绪和欲念,仿佛又胀大些许。
似乎有什么念头在勾使着她,让她伸手,在他下巴处细细摩挲。
她的手慢慢下滑,摸到他喉间。那处,易容泥土之下,是跳跃的喉结。
……这泥土碍事,竟将他肌肤的温度都隔开。
萧静姝伸手,慢条斯理,用小指勾起易容泥土的一角。那处的肌肤骤然接触到新鲜空气,有凉意渗入,触感越发敏锐。萧静姝手指不由分说,挤进泥土和他喉结之间,她指甲之下,便是他跳动挣扎的生命所在——
韩兆被迫半仰着头。他闭着眼。秋风猎猎,寒凉刺骨,他跪在她脚下,不得不驯服。
而他纵使再隐忍,手掌再紧攥成一团,他身上脸上,因着她的触碰,起来的阵阵战栗,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他是有反应的。
只是,还在垂死挣扎。
萧静姝胸口处积攒的郁气,忽而消散了些。
她忽然笑了一下。
她凑近韩兆耳边,轻声道:“……孤让你过去,再来一次,你竟不愿吗?孤可怜你,昨夜的药太凶,只发泄一次,恐还未除尽药性。那红露,你现下是碰不得的,但此处人烟罕至,孤也未叫别人跟来……你就在这里,幕天席地,将身子处理干净了,不好吗?”
她的话近乎羞辱。
韩兆的身子颤了一下。
他双手撑在地上,攥紧地面。有粗粝石子嵌入他指间,他紧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从这浩大欺辱中不被吞没。
“……圣人何须这般羞辱于臣。”
半晌,韩兆睁开眼。
他双眼猩红,望向她。
眼中尽是浩大苦痛和折磨。
他是烈马,何曾如此折腰。他脊梁从未弯过,偏她却要将他寸寸打折打散,再重新拼凑——
这般合成的,又怎还会是韩兆。
他嘴唇苍白。
从未有一刻,如此屈辱痛恨自己的欲望。
昨夜回到小院中,残存的绮念,如今重新回忆起,更觉讽刺。他低声道:“圣人……”
萧静姝动作微顿。
他眼中猩红如血月,配着黝黑瞳仁,深刻痛极。m.xqikuaiwx.cOm
这颜色忽而让她心中有些锐痛。
只是一下,倏忽即散,却不可忽视。
周围空气忽然有些紧。
她站起身来。
溪水清冽流淌,周围有细密花香。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她转过头来,不愿再看韩兆眼睛。
韩兆低下头。
他额上有汗珠滴滴落下。秋风吹过,汗珠落在地上,有细微滴答的响。恰在此时,有扫洒花园的宫人进来。那宫人还有些困倦,拿着扫帚,哈欠连连。骤然看见花园内有人,宫人惊叫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跪在地上。
“圣人!奴婢见过圣人……”
那宫人战战兢兢,恐惧开口。
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背对着他的韩兆。
这人的背影和衣服……看着,像是最近颇得圣宠的韩公公。只是,韩公公承蒙圣恩,甚至有传言说,他于床笫之间,也伺候着圣人……但如今局面,韩公公……怎的却似在受罚?
宫人心中犯着嘀咕。
而此时,萧静姝已经起身,往养心阁寝殿而去。
韩兆跪在原地,没有动作。萧静姝亦没有叫他。直到萧静姝走远,韩兆仍一动不动,他低垂着头,紧紧对着溪面。
那扫洒宫人迟疑着,站起身来。
他小心喊道:“韩公公?韩公公?”
韩兆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
他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
他脸色苍白,嘴唇殊无血色。
宫人被他的模样骇了一跳:“韩公公,您无事吧?要不要奴婢扶您去太医院?不对……现在许多太医还在叠翠宫中,但您的身子……”
“我无事。”
韩兆嘶哑出声。
他慢慢直起膝盖,站起身来。
膝盖跪久了,这处又全是砂砾,起身的时候,有刻骨的疼。但他站起来,一声未吭。
他慢慢朝外走去。
宫人张嘴看他,欲言又止。
韩兆的身影渐渐远了。宫人站在原地许久,摇了摇头,开始扫洒落叶。而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宫人才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清理,忽然,有一队宫人涌入。
那些宫人手上都提着大筐,筐中是许多砂土石子。扫洒宫人不明所以:“这是……”
“圣人下的旨意。”
为首的太监亦有些困惑:“不知怎的,圣人忽然想起这花园,说这溪流碍眼,要把溪流填平,不可再有水迹……”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了。
四周俱是石子被丢入溪水中的声音。
周围宫人来来往往。那扫洒宫人望了一眼花园门口的方向,为首的太监催促着:“你若是无事,便来同我等一起填溪。这溪流不小……”
“是,是。”
扫洒宫人忙应着,跟了过去。花园之内,热火朝天,再不见昨夜晦暗景象。
萧静姝坐在寝殿之中。
养心阁是帝王居所。因而,即便是寝殿,穹顶亦是极高,以示帝王上达天宫之意。
往常,这般高大疏阔的地方,即便是屋内的蜡烛全点燃,也不会有憋闷难受之感。
但现在,她呼吸竟有些不畅。
方才韩兆的模样,此时如还在她眼前。
他脖颈跳动,眼神却破碎流离。他宛如一个最精美坚韧的瓷器,被压制、被摩擦,被千百般使用碰撞,表面都还完好无损……
但谁也不知,底下,原已是斑斑裂痕。
只需一下,她将这瓷器摔碎,那桀骜的脖颈,烈马的头颅,顷刻之间,四分五散。
……便如,宁为玉碎一般。
她胸口微有些闷。
不过一个太监,一个她的棋子,失了一个,也还有千百个棋子甘被她驱使。她不过偶然几个月前在宫道上选了他,又发现他有些功夫、有些脑子,得用了些,缘何今日见他模样,却会这般压抑?
她是帝王。
这位置本就难坐,更何况,她是偷梁换柱,以哥哥的名义,坐在这里。她面上风光无限,大权在握,但实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在万全的考量之中。
但今日,对韩兆的所为,却不是如此。
在沙秋明屋中,她见韩兆盯着红露,想要给红露上药。那时,她心中便有不喜。后来,她从沙秋明院中出来,她知道,自己如今知晓了陈王欲反之事,若是立刻便回寝殿或是议事殿,然后召人行动,那样太过明显,若是养心阁内还有陈王的线人,陈王或许就能猜到她从沙秋明处得了信息,如此,便可能打草惊蛇。于是,她便想着假装只是在沙秋明处得了关于彻查落水之事的保证,然后闲散逛逛,假作无事,而后再回寝殿。只是,不知怎的,她就逛到昨夜的花园之中。
……而后,她站在那溪流边,韩兆就在她身后。她回头看他,他目光低垂沉默,再无昨夜欲念上身,面上情欲挣扎涌现的模样。
昨夜的韩兆,身上被溪水洇湿,狼狈不堪。他面上潮红,呢喃挣扎间,在唤她。
他叫她,圣人。
圣人的名头,如神。她被尊敬地喊过、恐惧地喊过、试探地喊过、臣服地喊过……
唯独,没被那样恍惚地、迷离的,在情欲沉浮之间,挣扎绝望地喊过。
她彷如他的救命稻草。
他将溺毙,在这广袤大海的风暴之中,无处可去,无所遁形——
她伸手,抓住了他。
她将他自己的手放在他身上。
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他对他自己施为。
他双眼失焦,狼狈不堪。单薄的衣服被浸透,早就遮不住他身体的弧度。他自己或许都忘了。在情迷之间,他曾又在叫她。
那声音极小。但她自小耳目灵敏,自是听见了。
他在叫,又在叫……“圣人”。
萧静姝原本未想过其他。
只是,方才站在溪流旁,见他低垂的神色,忽然便想打破他。
打破他沉寂寡言的脸,打破他如有堤坝固守的身形。
她想要看他溃散,看他战败,看他城防失守,溃不成军。
她低下头,故意说出那番话。
而后,他真被打碎。她望着他痛楚的眼,那些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欲,顷刻之间,忽然崩塌。
她起身,回了寝殿。
而后,忽然唤人,去填了那溪流。
吩咐完这些,她心情微舒畅了些许。韩兆此刻没有来,大约是回到自己院中。今日原本就不该他当值。萧静姝理顺心情,而今,最要紧的,该是陈王谋反之事……
她饮下一杯茶。
茶汤冷了,方才她让伺候的宫人都出去,此刻时间过了些许,温热的茶,早已被秋日气温染凉。
凉水入腹,却让人稍有心安。
她仔细回想着方才红露的话。
红露言道是,陈王欲反,但此次藩王入长安之前,她早就将这些藩王封地的大致情况,都了解清楚。
陈王封地临近长安。他封地不大,因此,陈地百姓虽然富庶,但陈王的私兵,其实却是不多的。
如今,金吾卫在她手中,众人皆知。陈王要反,但他的私兵,恐怕连金吾卫都不敌。
……金吾卫。
萧静姝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直起身来。
而恰在此时,殿门口有侍卫通报,言道是沙秋明有事,想要求见。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静姝韩兆更新,第42章 看他城防失守,溃不成军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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