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寒冷而潮湿,贴身的衣物都需得在火盆上烘干才能穿,不然带着水汽湿润的衣服穿在身上,身体差点的人定是要得风寒的。谢识对江宁县的寒冬记忆深刻,初至溪山村的那个冬天,天真地认为南方冬天足够暖和的他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撂倒了,缠绵病榻小半月才终于好转。这一次,他早就从箱底里翻出薄袄,其他厚实的衣物则在柜子中时刻待命。
于是乎就有了这样一幅场景——穿着单衣仍旧活蹦乱跳的唐晓棠和薄袄披风全副武装的谢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觉得对方的衣着不太妥当。
唐晓棠从刚认识那会儿就觉得谢识的身体太柔弱,对此她心中也很是疑惑。如今她与谢识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喝着同一个井里的水,张婶和赵叔是年纪大了,怕冷可以理解。可谢识与她年纪差不了多少,为什么她的身体就是比他要好上许多呢?在经过一番认真地分析以及多方打听问询后,她终于得出了一个靠谱的结论。
在某日午饭后,她很是郑重地去和谢识谈论此事。
“明府,我知道你是从长安来的,饮食习惯上有些偏好肯定和我们本地的不一样,这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以后还是少吃面食吧。”唐晓棠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没错,经过她的一番分析,她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谢识吃的东西和她不一样。
谢识是北方人,平日的饮食专门由李厨子料理。李厨子精通白案功夫,因此谢识平时就很少吃米饭。
“面粉是小麦做的,我听人说了,小麦这种东西其实是有毒的,以前明府吃了没事,是因为北方的天气冷,毒性就不发作,可你现在是在南边,若还像以前那样吃面,身体里的毒就会越来越多,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的!”唐晓棠煞有介事的口吻让谢识有一瞬间真的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毒,“现在才几月啊,你就穿这么厚了,不是中了毒,怎么会如此虚弱?你的手臂才好没多久,可不能再得其他病了!”
谢识失笑,“你就没想过,是你比旁人更耐寒吗?”这么冷的天里还穿得那么单薄,身体里就跟燃着个小火炉似的。奇快妏敩
“没有呀,明府怎么会这么想?”唐晓棠疑惑,“我阿兄就跟我一样。”
谢识回想起唐晓棠和唐晓海如出一辙的怪力,决定不再与她就这件事继续纠结下去。这俩兄妹的身板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明府,我懂的,要戒掉喜欢吃的东西真的很难。”唐晓棠的下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是谢识从她的神情中也猜到了,大概就是希望他迎难而上,不要任性一类的话。
自那日他假意伤着手也要爬上屋顶后,唐晓棠似乎是突然了解到看上去稳重端方的谢明府也会耍小孩脾气,于是后来在他面前总是有这样无意地流露出这幅神情。
大概就像一个总是被家里长辈教训的小孩终于有一天发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幼稚的孩子,于是总会在那个孩子面前摆出一副老成懂事的模样,模仿长辈的神态和口吻教育他。
谢识:还能怎么办?阿棠开心就好。
“不过你说到北方,我这里还真有一封从长安寄来的信。”他将手里的信递给唐晓棠,“写给你的,你自己看。”
“谁会从长安给我寄信?”唐晓棠想了想,眼里突然闪过欣喜,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看起来,“真的是阿嬅!”
方嬅回长安已许久,如今已是世子夫人,好不容易把广平侯府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了个大概,终于得空给谢识寄来一封信。她还不知道唐晓棠如今已经会识字,信里都是要让谢识转述的话。
信中的她如平日一样嫌弃这看不惯那,不过唐晓棠发现,她把广平侯府上上下下都嫌弃了一遍,倒是没说许世子半句。这样看来,许世子对她是真不错。
信的最后,她写道:“再过不久,长安就要下雪了。你不是说过想亲眼见见雪是什么样子吗,有时间和阿识哥哥一起来长安,我带你看。”
那个娇俏又傲气的方嬅,表面看上去好像什么不放在眼里,却连她随口说的一句心愿都记得这么清楚。
唐晓棠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想去吗?”谢识问她。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是半点不犹豫地点头说想了,可这次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摇头,“县衙有这么多事,我怎么能擅离职守。”
“你的成语用得越发熟练了。”谢识又拿出另一封信,这信封与平日常见的不同,是明黄色的,“圣上密函急调我进京,明日就得出发。”
“出什么大事了?”唐晓棠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脑海里把话本里看过的什么叛军逼宫,农民起义等等情节过了一遍,长安在她心中瞬间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谢识摇头,“信中没详说,但应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虽是密函,但明黄色的信封代表的事态紧急性是最低的。他对唐晓棠说:“此去长安路途遥远,你须得做好准备。可能,我们得在长安过年了。”
“要去这么久?那衙门的事怎么办?”
“自然从会别处调人暂时代我履职。”
唐晓棠心中飘起一丝的怅然,毕竟这些年来,她都是在溪山村与兄嫂一起过的年,今年祝枝怀着孕,她却不能回家,说没有一点失落绝对是假的。可是谢识此次回长安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事,她必须要跟在他身边,确保他的安危。这是她应尽的职责。
“我没关系的,明府。”唐晓棠努力冲他笑笑,“我先去给家里寄封信,然后就去收拾东西。”
唐晓棠收拾东西的方式是祝枝教的,只要一样东西有一丝用到它的可能性,都得打包带走。当初她到县衙时背的包袱就足足有她半个人高,这一次,预想到长安未知的一切,她不仅带上了平时不用的佩刀,还去找张厨娘要了一根擀面杖塞进包袱里以防万一。对此她自有一番考虑,“我不惯使刀,带着就是吓吓人,真打起架来还是木棒子用着顺手。”
看见谢识的眼神,唐晓棠很轻松地把大包袱往身后一甩背在背上,“我能背动的。”
谢识:“我自然知道你能行。”他只是担心长途奔袭,马先被压倒了。
最终好说歹说,唐晓棠才终于卸下了一半的东西,但还是坚持将那擀面杖放进了包袱里。
“觉得佩刀不好用你和我说便是,我让人给你单独做样趁手的兵器,抢张厨娘的擀面杖像什么话?”谢识没好气地说她。
“嘿嘿,那明府说话算话哦!”唐晓棠笑嘻嘻回道。
从前在溪山村时,唐晓棠骑过几次别人用来拉货的骡子,随后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骑马。她本觉得谢识看上去不像会骑马的人,没想到上马后的动作比她熟练得多,甚至还纠正了她挽缰绳的手法。
“我舅舅在军中任职,我也在军中待过一阵,自然会骑马。”谢识这话没说全,他舅舅王胜确实是如今的左骁卫将军,但他去军营却不是为了投奔他,而是跟随着当年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当时各地尚有叛军未完全平定,他在方卓的举荐下成为二皇子的幕僚,随军平叛。
这些要是详说起来就太长了,以唐晓棠对听故事的感兴趣程度,不从头到尾听他讲完决不罢休。为了尽快赶路,他只能避而不谈。
唐晓棠心里觉得有趣,好像每次当她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谢识时,总是会有新的发现。
***
停停走走赶了一天的路,天上厚厚的乌云挡着看不见太阳,谢识心中估算着时间的路程,离最近的驿站还有近一个时辰才能到,遂决定寻一处小客栈歇一夜。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面前果真出现了客栈的酒幡,虽看着有些破败,但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有得住总比没有好。
小客栈的大堂里有两三桌的人在歇脚吃饭,谢识领着唐晓棠进去后,小二打量他衣着,立即笑盈盈地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两间房。”谢识道。
“好嘞!”小二将白帕子往肩上一搭,“天字上房两间!”其实这小破地方哪有什么天字上房,有得住就不错了。但是说得贵气些,就有名头能多收钱嘛,反正这位客官看上去也不差钱。
“等等!”唐晓棠却把他叫住了,“我们不住什么天字房,就普通的就行。”上房什么的,一听就好贵!
小二的脸色登时有些绿,谢识早就看破他的小把戏,此时便也只是淡淡点头对唐晓棠道,“依你。”
“客房两间!”小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唐晓棠准备跟着上楼时,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妇人弯腰垂头地向前走,一个不慎撞到了她。
“唉哟!对不住,对不住!”老妇人连连鞠躬道歉。
唐晓棠扶起她,“没事的,大娘。”
“娘子可真是好人啊!”那大娘抬起头来,眯缝着眼朝她露出一个笑。
楼梯上的店小二看见了这一幕,脚步顿了顿,但很快便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接着走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县令大人后悔了更新,第 48 章 第 48 章(捉虫)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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