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昭神色奇怪，上官子兮这才知道话题跑远了，当下咳了咳之后便继续说道：“我觉得，你可能还是现在的位置站的太高了，导致你没有完整地见过大周底层人的生活，因此，在你眼里，他们是为了家国情怀积极参与西征…诚然，这确实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还有一个，是你所忽略的。”
讲到这，似乎觉得刘昭的表情颇为有趣似的，上官子兮还刻意顿了顿。
“你没有见过底层百姓的苦苦挣扎，你更不会明白大部分的士兵成为各种挑选出来的士兵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么点微薄的饷银…来支撑他们能够活下去罢了，而若是参与西征队伍，这些士兵皆能够得到一笔安家费，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他们一年到头来得到的饷银只得勉强维持一家人所需的来说，已经足够他们豁出命来了…”
“…”
刘昭忽然沉默了，他也隐隐感受到了自己那大哥能够受那么多将士拥护的原因了…
最初在听闻自己大哥散尽家财甚至将朝廷的奖赏全都分发给士兵，他还以为对方是只是为了奖赏这些有功之臣…
却不曾想，只不过是希望这些士兵能活得更像个人罢了，让他们、乃至他们的家人，不至于因饥饿而死。
待刘昭缓过来之后，上官子兮又继续开口道：“你身在京城，你所看到的自然是大周最繁华的一面，但你从未体验过大周人的底层生活，也并不仅仅是大周人，而是这整个天下，不论是大燕、大梁、乃至于海外诸国，这些底层百姓依然是最艰苦的。
况且你当前几任西征元帅是靠什么打赢西狄人的？是靠人命，靠那些犯人囚犯乃至新兵的命去堆起来的！那个时候，他们可不好管你愿不愿意参加西征，一纸令到，你是不去也得去那种。
就这种情况下，若是告诉他们，只需要他们将自己投入进来，只要他们死了，自己的家人就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安付费，若是在战场上杀了几个西狄人还能够全身而退的，还能得到几年内吃喝不愁的赏银，你觉得他们愿不愿意？”
这下刘昭彻底明白了，心中却是暗叹。
果然无论在哪个地方，最让人生无可恋的，也只有穷病了。
见刘昭点了头，上官子兮这才出来一口气，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不旺我告诉你这么多，在你看来，或许他们战死会令你心情复杂，但在他们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与成全自己一家人的举动呢？要知道，在过往的西征军元帅之中，你的手笔也可谓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了。”
再一次被对方戳到痛点的刘昭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他厌烦这个身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无法接受这么多人在自己的一个命令下死亡，成为一具具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尸体…
每一次大战之后，他看着那些被一具一具抬下来的尸体，总会觉得胸口闷到无法呼吸，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胸口一般，而刘昭的异常，就连程颜这些沙场老将都没看出来，此刻却被上官子兮一语点破了。
心思被看穿的刘昭叹了一口气，随即心神被对方所抛出的那个问题所吸引了。
见刘昭朝自己看过来，上官子兮眯了眯眼，随即语气古怪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征伐西狄人的军队会把那些战利品什么的全都自己消化掉的。”
上官子兮说到这个，反倒是刘昭有些面色尴尬了，毕竟这种暗戳戳做坏事被别人点破的事情多少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上官子兮一直待在刘昭左右，自然是知道刘昭的那一套程序的，无非就是把那些战利品换成钱粮，再供应大军，朝廷那边一分都没得到，要知道，过往征讨西狄人，这些战利品可是要收纳起来归入国库来补充那些损失的…当然，实际上能进国库的也不多，就现在王家把握朝政太子党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这些东西恐怕还没进京城就被瓜分个干净了，这也就是刘昭这么心安理得地吞下这些东西的原因。
随即上官子兮又语气古怪地开口道：“说实话，你悬赏出的那些西狄人头奖赏我都有些眼馋了，毕竟这么高的赏银我还是头一回见。”
刘昭略微的诧异了一下，瞅了瞅眼前这个本身便是富婆的姑娘。
似乎是对刘昭那吃惊的目光有些不满似的，上官子兮叉了叉腰道：“你当我那些房屋地产钱财都是哪来的？还不是我在战场上打下来的。”
于是刘昭便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他耳朵边就被对方那白皙的小手给拧了拧…
虽然挨了对方一下，可刘昭却丝毫不恼，笑了笑，看了一眼天色，轻声道：“行啦行啦，麻烦你陪我聊了这么久，是该准备去睡觉了。”
见上官子兮无动于衷，刘昭又补充道：“听说喜欢晚睡的姑娘都会张黑眼圈眼皮都会有些水肿的哦！”
上官子兮抱臂轻哼道：“我好歹也是天榜前三的内劲武者，还不至于因为一晚上没睡就出这种问题。”
“那…如果你去睡觉的话，我明天中午给你做清蒸虾仁！”
刘昭直接祭出了压箱底的武器。
上官子兮犹豫了片刻之后，弱弱问道：“此言当真？”
刘昭认真点头：“当真！”
片刻之后…刘昭看着对方已然上去车辇的背影，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拿起地上的一本通史，细细品鉴起来。
刘昭的记忆力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些超乎常人，但凡是他想要记下来的只要过了眼，他便能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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