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也是实诚,嬉笑着说:“你个小玩意儿,至于这么嫌弃吗?”
容辛觉得他是认识傅颐轩的,甚至开口就叫傅颐轩为狗东西,可见两人之间的亲密,于是他站起身朝对方行礼鞠躬:“没有。”
“你这个小南蛮子我听人说起过。”
又是一个跟着傅颐轩叫他小南蛮子的,容辛按着心底油然而生的火气朝对方介绍道:“我叫容辛,是蜀州人。”
那奇人一笑,说:“我叫……”他故意拉了个九转十八弯的长音,刻意凑到容辛面前然后露出一排大白牙,“我叫,年重云,要是真算起来我可是傅颐轩和陆微之那俩小子的师叔呢。”
说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容辛,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渐青收的徒弟倒也不差,就是比起夏初白收的那俩小子年纪小了一点儿。”
容辛这才大彻大悟,没想到面前这般不讲究的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亲师叔,可这亲师叔未免也太过不修边幅了。
他这位不修边幅的亲师叔也看出来了他的疑惑,但并没有对此理会,反倒是提起刚刚的话头,他问:“你小子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是打算跟踪什么人?”
年重云虽然是他师叔,可容辛对此人还不是很熟悉,更不可能在还不熟悉的情况下就将自己所查的事告诉他。
不过,面对容辛的沉默年重云倒也不是很诧异,他说:“走吧,别看了,就你这么跟踪下去,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你也查不出个什么。”
容辛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上次在旧书书铺他就险些被人发现,这次又是被年重云这么直截了当的撞见,幸好容辛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他也清楚的认识自己的能力。m.xqikuaiwx.cOm
想开之后便朝年重云再次鞠躬行礼。
年重云叫住转身的容辛:“你小子这就走了,不带着你师叔一起去看看那俩臭小子?”
年重云熟门熟路的走在前边,刚开始他自己推着自行车,但没走出几步他就嫌烦了,问一旁客客气气的容辛:“你会骑这玩意儿吗?”
容辛摇摇头。
谁知,刚摇完头,年重云就将自行车车把甩给自己,他一边背着手感叹自己这经年日久的老腰是大不如前,总而言之就是他不想动手推了。
年重云和刚开始给容辛在墨白社门口见到的奇人留下的印象有些出入,原本容辛以为这人话少邋遢,但走了一路之后却发现这人的话出奇的多,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吐沫星子随处乱溅,说到高兴的地方他扬起手就拍着容辛后背。
一张黑峻峻的脸上,表情也很是生动,说话的时候两条眉毛随着他说话的节奏挑起落下,活像是德和园台上站着的角儿,还得是丑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容辛这层师侄的缘故,他分外热情,一下子秃噜出来太多东西。他表情生动不说,话术也极为生动,说话的时候能把永定门外边埋尸的、理头的、打鼓儿的【注】说到嘎杂子们和那北平城的三瓦两舍之地描绘的惟妙惟肖。
末了,他还贱兮兮地问一句容辛:“你小子摸过姑娘的手吗?”
从没摸过姑娘手的容辛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年重云‘啧啧’两声,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容辛,一边打量一边给出评价:“要我说你这小模样长得听俊俏的,哪能没摸过小姑娘的手啊,你就没个心里惦记的?”
话音落地,‘唰’地一下,容辛整个人就被包裹在绯红的热浪之中。
年重云活了这么大岁数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到他那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懂了,忙戳着容辛问:“你这小子心里还真有惦记的人啊,对方多大了,哪里人啊,你们合过八字了没有。”说完了,他把最后一句给摘掉了,“合八字这个还是算了,封建旧俗要它做什么。”
容辛扯出一个笑容来并没有回答他。
年重云好奇心更甚:“小子,你就趁着我还活着赶紧把这亲事定下来,不然等我哪天嗝屁了,到时候你连个主婚的人都没有。”
容辛和这位师叔不过才是刚认识的关系,说到底两人之间不过就是由李渐青牵着那条线,他刚刚说的这番话着实有些重了。
年重云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严重了,悻悻一笑:“也是,咱俩还不算太熟,以后熟悉了,你想说了就告诉我,好歹我也算是个长辈。”
两人走到傅府门前时,年重云眼神向四处一瞟,忽然面色一沉。
容辛也觉察到了附近那些盯梢的人,他忙拉着年重云进门,随即将大门紧闭。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没有走。
年重云跟着容辛进了傅府大门后,这才开口问起门口盯梢的那群人:“门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上次傅府被人盯梢还是去年的时候,那件事因着后来陆参谋长的出面闹得人尽皆知,当时年重云还在天津,晚上坐在西街口的小摊前他就听人说起那茬。
等他回来,傅颐轩就已经出发去了外地,他去墓园给夏初白烧了一炷香后再次踏上了游历的路。
直到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在湘州一家报社上发表了一篇报告,关于西方文学的探讨,本就是一篇随笔,谁承想居然收到了北平、上海好几家报社的邀请。
最后年重云还是选择了回到北平,但他没说要去哪家报社,于是把自己拾掇成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选择给每家报社看门。
这个月是墨白社,下个月就是新世界,每个月写一篇文章不要稿费,但必须给他‘看门’的钱,还必须是两倍。
反正都被冠上怪人的名头了,他也不介意再搞一桩桩怪事坐实这个名头。
容辛和他长话短说,将最近见到盛元修一众人的事做了个概述,但最详细的容辛尚且还不知道。
年重云啐了一口,转身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门外盯梢的一个个身形一僵,继而又装出原本伪装的样子。年重云深吸一口气指着那门外盯梢的人大骂道:“看什么看,你说你呢,你他娘的拿了谁的钱做这种丧良心的勾当,你娘在家知道你这么丧天良吗。”
“还有你,被给我缩着不出来,爷爷我早就看到了,真他娘的丢人,给东洋人、盗墓贼卖命,小心你们家祖坟被人扒了!”
那几个人被骂的人皆是面面相觑,这时候还不算太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个过路的听见东洋人和盗墓贼一下子就清醒了,顺着年重云手指的方向就看到几个贼眉鼠脸的人。
路人都对这些人指指点点。
容辛摸着脑门,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不就是祸从口出嘛。
他一边大力将年重云拉进门,一边大力的关上朱红大门,插上门闩。
林师傅老早就在门里听到年重云的动静了,披了间坎肩走出来一瞧看这人正骂得火热,心里也跟着痛快。
看着容辛把人拉进门,林师傅这才后怕,这不是公然和那些人结了仇吗。
“容小子,这位是?”林师傅瞎摸合眼,瞅着年重云那张黑峻峻的脸他更加瞧不出来这是那位了。
年重云气总算是消了下来,一回头就看到老熟人,忙凑上去,那股味将差点将林师傅熏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谁啊,这谁啊,掉粪坑了吧这是?”林师傅掩着鼻子皱着粗眉问道。
容辛只敢憋着笑不敢搭话。
反倒是年重云把自己闻了一通,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味道,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就在脑袋朝着腋下一闻之时,他自己差点吐了出来。
“这味……是我的?”年重云不可思议地看着容辛。
容辛含蓄地点点头。
年重云:“嚯,这可真要了命了。”
林师傅还不忘问他:“你到底是谁啊?”
年重云指着自己说:“我啊,还能是谁,重云。”
“啥?年先生!”林师傅是既开心又悲伤,自从上次一别已经是多年未见,林师傅高兴之余又觉得年重云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年重云眼看着林师傅就要开始借景抒情,直接伸手打断他:“老林,劳烦你先给我少些热水,我洗个澡,等一会儿再帮我找件衣服,我好去见见那混小子。”
林师傅说:“好嘞,我这就找人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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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和盛元修说完话的傅颐轩拖着一身疲惫的躯体回了小院,院里栽种的月季开了花,他栽种的这棵错过了时间,傅颐轩还以为今年不会再开花了,谁知居然在其它月季花谢之后又悄然开了花,紫绿色的枝叶间点缀着红色的花朵,此刻正开的娇艳。
花开的不多,但恰如其分。
傅颐轩一边欣赏花,一边朝院里喊了两声容辛。
“这小混蛋又上哪儿去了?”他在院里坐下,抬头看升起的月亮,下弦月绕在天边一点一点起来,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两者交相辉映,光华散落一地。
容辛进来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傅颐轩正无所事事地坐在石登上抬头望天。
“看什么呢?”
傅颐轩这才收回视线,依旧俯视着容辛,这会儿他身上那股纨绔气收敛了不少,一开口竟然还有几分小孩子撒娇的滋味:“你去什么地方了?”
容辛心里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加上今日被年重云刺激了一番,他张皇失措地避开傅颐轩投递而来的视线。
“出去查了一件事,还见到了一位师叔。”
“哦。”傅颐轩冷冷地应了一声,转而又趴在石桌上感叹,“小白菜,地里黄啊,没人管,没人问啊,凄寒哭夜叹长天……”
容辛就这么静静地看他发挥,傅颐轩也是个奇人,小调一个接着一个,不是改编的,就是自己一时兴起自己发挥的。
“你倒是很淡定。”傅颐轩也不唱了,站起来走到容辛面前,低头俯视着他,“你就不打算哄一哄我,我这人很好哄。”
容辛再也忍不住了,噗呲一声轻笑了出来:“你好歹也算是个纨绔。”
傅颐轩:“我本来就是纨绔。”
容辛还想说什么,但嘴巴就已经被人毫不客气地给堵上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无你何欢[考古]更新,第 135 章 第 13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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