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翟斯民坐在马车上,面色阴沉,唇色铁青,额头豁然一团乌云密布,看上去几欲要吐出来的样子。
傅颐轩颇为嫌弃地瞥一眼,不带感情地说:“要吐就直接吐,憋得脸红脖子粗看得人难受。”
翟斯民一巴掌甩在傅颐轩身上,让他少说风凉话。
容辛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傅颐轩:“不知道川左雅治那一帮人到底离开蜀州了没有?”
说到那个东洋人傅颐轩本来柔和的眉头瞬然紧蹙,随即抬手按着眼睑:“没有。”
容辛眼皮一抬:“你不是已经同意和他合作了吗?”
傅颐轩说:“没有,怎么可能和他合作。”
容辛面露疑惑,没想到单凭一个布帛中的只言片语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川左雅治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翟斯民呷了一口茶水,将几欲涌出的不适咽了回去,这才清清嗓子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看那东洋人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傅颐轩问容辛:“我记得当初新雨说过,川左有个弟弟?”
容辛跟着他仔细回忆一番,当即眼前一亮:“新雨姑娘确实说过这么句话。”
“不是不是,你们且等一会儿什么弟弟姑娘的,我都迷糊了。”翟斯民眉头一拧,继而切切地望着打哑谜的两人。
容辛和傅颐轩对视一眼,忽而笑了起来。
翟斯民觉得自己就是个丈二的和尚,满心都是迷离倘恍。
“快别笑了,你们俩是调情呢?”
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容辛蓦地涨红了脸,微微垂下头连带低垂眼眸,顿了顿,他从噪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隔外干涩的话:“翟先生不要随意开人玩笑。”
翟斯民愕然,当即醒悟过来遂向傅颐轩看去,企料这纨绔居然和小南蛮神情局促如出一辙:‘这没出息的玩意儿。’
“容小子,我实在太难受了,你帮我出去给程飞和大钟说说,都中午了,索性这会儿就歇一歇吧。”
容辛如临大赦,不待有人再说其他便撒腿就跑。
走出马车,容辛才恍然觉得活了过来,他知道翟斯民来口无遮拦,但‘调情’二字实在……实在太不像话了,他思忖道:“我和傅颐轩本就是男人,被冠上劳什子的一个调情之论算怎么一回事?师父啊,你和夏师父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啊?”
走到马车最前,容辛喊了一声程飞:“程飞哥,翟斯民说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歇。”
程飞赶着马车一拉缰绳,翻身一跃跳了下来,他大咧咧说:“我也正捉摸呢,还专门放慢了速度,且等着少爷发话呢。”
只会完程飞,所有马车都停了下来,傅颐轩和翟斯民从原来那辆马车上走出来,一个人言笑晏晏、喜上眉梢,另外一个则是满脸愁容,一脸吃了瘪的模样。
罕见的是那吃瘪的居然还是傅颐轩。
容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想要过去弄清楚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局势就逆转了?
只是刚迈出去一步,容辛就顿住了。
其其格瞧见他失魂落魄的小模样一时有些好奇,凑上去张望,还不嫌事大的问起:“容辛,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姑奶奶去弄死他。”
说完,她凑近附耳小声说道:“要是是少东家的话,那我可能就没法子了。”
容辛摇摇头,生怕其其格招惹来更多的视线,忙转移话题问起梅朵。
“梅朵呢,怎么没有下车。”
其其格叹息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一直抱着她阿妈的骨灰匣子,怎么都不撒手。”
容辛当即扭身去梅朵的马车里,一掀开的车帘,就能看到一个身穿藏青色衣衫的小姑娘抱着一个木头匣子躲在马车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正中午的时候,日头一出来,漫山遍野酝酿的春色展露出一丝痕迹来,容辛站在马车前掀起车帘看着车内的小姑娘静默不语,他想了想,始终没有迈出踏上马车的那一步。
后来在休息的时候翟斯民也说起梅朵的事,说:“咱们走这条路艰难险阻大人受着也就罢了,但带着一个小姑娘受这种折磨委实不妥,我想着找个人带着梅朵回北平,再顺道给北平捎去个信,也连同常胜一并带回去,你们说怎么样?”
程飞说:“这紧要关头,少爷离了谁都不行,哪个还有闲工夫腾出时间来。”
此时,张心华默默地举起手。
程飞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没出息的玩意儿。”
傅颐轩径自朝他递去一个眼神,让他闭嘴,随即想了想,张心华也是傅府的‘老人’,由他带着常胜回去倒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他人胆子小,是硬生生不放心傅颐轩跟着来的,但离了家就开始想家。
张心华没在意程飞怎么说自己,用他那极为低沉喑哑的语调缓慢地说道:“我回去送个信,把孩子和常胜安顿好就来找你们。”
傅颐轩当即摆手:“回去就回去,还回来做什么。既然你要回去,那梅朵和常胜就拜托你了,当初没有在昌都决定好,现在你们返程又要多花些日子了。”
张心华点点头,摆摆手:“不碍事,我和梅朵两个人出了山,上公路回北平,来来回回费不了多少时间。”
中午过后,所有人整装待发,唯独张心华和梅朵留在了原地,他们即将要踏上的是返程的归途。
从下午开始,翟斯民就吵着闹着一会儿说马车风水不好,一会儿又说环境太过逼仄,一会儿又是和傅颐轩同处一辆马车他心脏抽抽。
容辛也就奇了怪了,怎么前些天就不见他心脏抽抽呢?
好不容易将翟斯民请出去,马车里一下子就剩下了两个人,容辛和傅颐轩面面相觑。
空气中难言的尴尬陡然而至。
原来和傅颐轩相处也从没有过这么不坦然的时候。
真当他思索的时候,傅颐轩咳嗽了一声,将容辛的视线再度引到自己身上,他嘴唇轻微翕动,但好像却又什么都没有说。wWw.xqikuaiwx.Com
容辛执著于他的嘴角弧度,好像嘴角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比芝麻还要小那么一点儿。
忽然他就听到傅颐轩说的话了。
“我师父和你师父是爱人,这事儿你知道吗?”傅颐轩心想直说肯定会吓坏了小南蛮倒不如先用前例给他冲冲脑子,让他接受一番,再表明心意。
果然,容辛听了这话双瞳骤缩,一时间被完全惊愕到了,似若当头棒喝一声。
爱人?
真的是爱人?
男人和男人?
这完全超出了容辛的接受范围,他一时怔愣不语,仿佛被吓傻了一样。
傅颐轩当即心一沉,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听翟斯民瞎掰扯的话,这要真的直说了,小南蛮一准儿就跑没影了。
傅颐轩开口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被吓到了?”
容辛耿直摇头又点头,他说:“我先前其实就猜出来一丝,只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傅颐轩生怕吓到容辛,一改往日阴沉沉的死样子,继而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嘴角只是轻微一勾,却天然有一种学究气的柔和。
“其实,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还有男人喜欢女人都是一样的。”
容辛摇摇头:“不一样。”
傅颐轩急于辩驳:“怎么就不一样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关乎劳什子的其他什么事儿。”
容辛默然。
隔了一会儿,他扬起头对上傅颐轩的视线:“我师父和夏师父为何分开十几年,临去世都没来及见一面?”
傅颐轩说:“那是因为世俗,是世俗不容。”
容辛点点头:“世俗所不容的,难以海枯石烂、历久弥新,即便喜欢长久,相守也未能长久。”
可傅颐轩的脑子里边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他听容辛这话的意思是——并不嫌弃‘断袖’的意思。
“谁说未必不能长久,我和你就是生生世世。”
……
容辛呆愣地看着傅颐轩懊恼掌嘴的样子,下一瞬一股莫名的热意涌上脸颊,他看着傅颐轩欺身压过来,却也只是喉结轻轻的滚动两下。
傅颐轩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对你存了像李渐青对夏初白那样的心思,自上次你受伤开始,我便完全确定了对你的心意。我告诉你这个不是央求着你答应我。我知道世俗不容断袖,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了。”
容辛被他这番话彻底搅晕了脑子,骤然如身临浮云飘飘浮浮,但他对傅颐轩蓦地说出的心意却全然没有排斥的意思。
容辛觉得是纨绔太过狡猾了,他长这么大情窦未开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不喜欢,但纨绔不一样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时常混迹在各种三瓦两舍之地,想必身旁的莺莺燕燕那些把戏都已经玩得是滚瓜烂熟。
“少爷。”容辛叫的刻意而又生疏,“我……我,不喜欢男人。”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无你何欢[考古]更新,第 96 章 第 96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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