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辛？”
他没回应。
傅颐轩脑中忽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念头，抬手朝容辛额头探去。
果然，这小子发烧了。
傅颐轩二话不说直接将容辛打横抱起，在一众长工、短工、丫鬟、嬷嬷……的视线中将已经烧的发晕的容辛抱回了自己房里。
小堂紧随其后，一进傅颐轩的屋子，小堂早就顾不上惊诧了，连忙问道：“少爷，容小子这是怎么了？”
傅颐轩没那么时间跟他解释，直接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找个人去找个大夫过来。”
小堂得令，撒腿就跑了。
……
容辛怎么也没想到，回到府里之后自己居然十分没出息的发烧了，还是在傅颐轩眼皮子底下。
半夜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口水喝，不想入目的却是傅颐轩的床榻，纨绔睡在沙发上，身旁茶几上还放着个水盆，里边不知道堆了多少手巾，还有两条湿答答的搭在水盆边上的。
可能是梦里感知到了一丝动静，还没等容辛翻身下床，傅颐轩也跟着醒了。
傅颐轩开口问他：“怎么醒了？”
容辛微微发愣，嘴唇一阵干涩，他说：“有些渴了。”
傅颐轩当即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走到容辛身边递给他，又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容辛喝了一口水，心想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如就直接坦白，刚有这个想法，他抬眼就能看到傅颐轩闪烁的眼神。
“不想说就别说，等什么时候你想说了。”
“我想说的。”只不过是在考虑应该如何开口才对，他不知李渐青和夏初白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傅颐轩厌恶李渐青的原因。
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贸然开口，容辛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傅颐轩十分自然地接过容辛喝过水的茶杯，默然放在床榻一侧的矮桌上，继而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
容辛嘴唇翕动，却难以说出只言片语，他问：“夏师父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傅颐轩一时有些惊愕，淡淡扫了一眼一眼容辛侧脸，轻描淡写的说：“痨病。”m.xqikuaiwx.cOm
“痨病？”
容辛一时错愕不知如何开口，他猛然回想起当初李渐青生病的症状，频繁咳嗽，低热和乏力不正是痨病的症状吗？忽然间，容辛迷茫失语抬头正对上傅颐轩投递而来的视线。
“怎么了？”傅颐轩顿觉不对，立即问道。
“没……没什么。”容辛支支吾吾，说的很是艰难。
可这话一到开了口，就没法停下了，傅颐轩冷不丁的开口问：“你今儿问起我师父是因为李渐青那个人吧？”
容辛辩解不得，只能沉闷地点点头。
傅颐轩自顾自地说道：“先前，我当是花枝胡同里住的是哪号人物。没想到亲自去看了一次，才知道是李渐青。”
容辛错愕至极，脑子里一阵发懵，分外疑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颐轩刻意隐瞒，他含糊说道：“有些日子了。”
文蓉成亲后小两口的院子就在花枝胡同，与李渐青那处院子像个并不远，按道理来说，碰见的概率也极大。
兴许就是在不经意间，傅颐轩就看到了李渐青的身影。
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那日文蓉成亲之时傅颐轩就已经注意到了那处院子，当时他心中郁闷烦躁还以为是容辛结识的朋友，想要开口询问，却不免踌躇。
自己和他始终隔着一道天堑，不是早已清楚了吗。
那日，傅颐轩企图以酒麻痹自己，于是酒过三巡，喝了个酩酊大醉。
而后回到府里，躺在床上，却发觉心里愈加不快，傅颐轩愕然醒悟，直觉自己真的是生病了。
以至于在面对容辛之时彻底疯魔了。
无可救药。
病入膏肓。
无法自拔。
隔天，傅颐轩就像是做贼一般潜伏在花枝胡同那户人家门外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木门。
李渐青就在悄无声息之间闯入傅颐轩的视线里，他先是怔仲，而后愕然，再之后就是一阵难言的迷离倘恍。
他记得自己很早之前就告诫过容辛不要与李渐青此人来往，却不想容辛还是自作主张与那人有了往来。
傅颐轩从拐角走了出来，走近李渐青。如今，李渐青早已是桑榆之年，形销骨立，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轻易吹倒一般。
一步一步靠近他，就好像从夏初白铺就的碎石路上踩过去一样，每靠近一步，心里那些已经痊愈的伤疤好似被人重新撕裂了开来。
李渐青清扫着门前雪，蓦地发觉自己身侧站了个人，停下扫帚，悠悠扭头看去，只见半丈宽的胡同里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神情肃然。
“你？”李渐青忽觉自己声音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嘴唇翕动未有言语，眼圈却已经红了。
“无意之间路过而已。”傅颐轩坦然道。
李渐青微微一笑，邀请他：“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坐坐吧。”
能够站在他面前与他说两句话已经是傅颐轩做出的让步了，进去？进到他的地界里去，傅颐轩做不出来，也就直说了：“不了。你收了容辛做徒弟？”
“是。”李渐青笑容微敛，神情黯然起来。
“我只是来问问，没有干预的意思……”傅颐轩忽然有些难为情，“你教的很好，小南蛮确实进步了不少。”
“你来，是为了容辛来的？”
“算是，也不是。”
四目相对，好似隔着两代人对着镜子在看自己。
李渐青问他：“你是动了心思了？”
傅颐轩没有隐瞒：“是。”
“你可知——”
傅颐轩开口打断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都清楚。甚至比你更清楚。动了心思的只是我个人，与他人无关。”
李渐青掩去神情，默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傅颐轩坦然：“我确实不知，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二十年前，人们都说你和我师父是发了疯病。纵使往后有人这么说我，我也全不在乎。”
“你比我坦荡，日后定然不会到我这般境地。”
“当然不会！”傅颐轩驳斥道，而后他又觉得自己太过激动，“我师父三年前就没了，遗物除了书籍、笔记之外全部随骸骨火化了。骨灰洒在幼泽。”
李渐青脚下趔趄一步，这句话如当头棒喝一般砸在了头顶。
傅颐轩看他神情，转而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左脚已经偏过方向亟待离开，右脚却像是被打上了夹板一样。
……
那天的细节好像随着风雪隐匿在天地之间了，而后傅颐轩再也没有去过花枝胡同。
想到此处，傅颐轩不免开口坦白：“文蓉成亲那天我就觉察到了，后来……凑巧路过，就遇到了李渐青。”
容辛脑子里本来还一阵发胀，听闻此话，瞬间被一激灵，脑子浑然清醒，他忙问：“你见到我师父了，那你……没有动手吧？”
傅颐轩还当他是要说什么，身子前倾，正打算听个仔细，却不料这小子也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主儿。
他存心逗弄，蓦地点头。
容辛一时两只眼珠子瞪得圆鼓鼓的，显得格外震惊。
傅颐轩添油加醋道：“不止我动手了，李渐青也动手了。我看到他先是不爽，直接一记左勾拳扬了上去，却不想那糟老头子居然扬起扫帚朝我劈脸而来，我和他都受了伤。”他说的神乎其神的。
傅颐轩编故事的手法是继承了天桥下说书的记忆，那叫一个起承转合，惊心动魄，好像神话故事一样离奇，却似绿林好汉一般争斗，他说，容辛听。
说着说着，傅颐轩扯得越来越离谱：“说时迟那时快，李渐青左脚滑步站稳，挥起扫帚扫将过去，还好我脚下功夫不错，一个侧身堪堪躲过……”
容辛又不是真的傻子，从扬起扫帚那会儿他就已经开始怀疑着故事的真伪了，偏偏傅颐轩说的起兴，容辛忍着哈欠，才将这套离奇绿林志听了个七七八八。
“傅颐轩，你……其实不恨我师父，对吗？”容辛听他说完故事之后，沉默良久这才出言问道。
傅颐轩闻言一顿。
恨？
归根结底这么些年，傅颐轩从未有一天真正恨过李渐青，他说的厌恶、愤恨不过是替夏初白苦等那些年的不值，却又无可奈何。
“我恨有什么用？”傅颐轩平静说道，师父又不恨，光是我恨他又有什么用？
容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痴痴傻傻的替李渐青说着好话，他说：“我虽然拜师时间不长，可这么些日子和师父相处下来，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善人，师父常常念叨的除了他的研究就是夏师父，我想你们之间是肯定有什么误会。”
傅颐轩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容辛脑门，调侃道：“用得着你替他说好话？”他淡然道：“我师父已经走了，尘归尘，路归路，我和李渐青之间的恩怨其实早就散了。只是过往之事如鲠在喉，我……心里有一根刺，没人能拔出去，你懂吗？”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人能拔出去？”容辛反问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无你何欢[考古]更新，第 75 章 第 7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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