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三人又商议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已是天光大亮。
别说是齐泰同黄子澄两个年纪大的，饶是朱允炆自己都有些疲累。
“对了……”
朱允炆本想让两位老大人就此回府休息，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朕打算在燕王那里安插一些内线，这样燕王日后若是有什么异动，咱们也能够早些知晓……”
“陛下说得没错，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削藩一事，非能一蹴而就，若能够在燕王府安排下内应，着实可行。
黄子澄沉吟道：“只是这内线，需要好好寻找才是……”
“微臣记得近来燕王府是不是派了人来入朝奏事？”
齐泰沉吟道。
“是。”
黄子澄也想了起来：“好像是唤作葛诚的一名长史。”
“葛诚？”
君臣三人同时心中一动。
——
驿馆内。
“公公请喝茶。”
大抵因着此次来宣旨的，乃是在御前说得上话的王公公，葛诚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讨好。
“老奴听说葛大人明日就要回北平了，是吗？”
王喜接过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盖碗拨着杯中的茶沫。
“是。”
“葛大人在燕王府当差也有些年头了吧？”
王公公慢悠悠饮了口茶：“老奴听闻北地一向风大，每年春秋之际，都会吹起漫天黄沙，严重的话，甚至连门都出不得……”
葛诚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跟他提及北地的风土人情，只得谨慎回道：“公公见多识广，确实如此……”
“北地苦寒，虽则这些年，在燕王殿下的治下，发展得还不错，但到底风沙催人，比不得京城繁华……”
王公公瞥了一眼面前卑躬屈膝的燕王府幕僚，道：“况且老奴听闻，葛大人虽然一向在燕王府兢兢业业，但一直以来，却始终郁郁不得志，以葛大人的能力，只做一个小小的长史，着实有负大人的一番才华……”
心头蓦然一跳，葛诚隐隐觉出了什么。
“王公公谬赞了……”
他诚惶诚恐般自谦着，语声一顿，似大义凛然，表明忠心：“小人从来不敢奢求高官厚禄，只要能为陛下效劳，为朝廷效力，小人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可燕王府就算再好，也始终只不过一座藩王府邸，葛大人就算再有才学，留在北平，到头来也只不过忝为燕王众多幕僚中的一个……”
王公公拨着茶盏的手势，蓦地一顿，看向面前的男子，道：“难道葛大人就甘心一辈子如此碌碌无为吗？”
“公公的意思是……”
压抑着心头狂跳，葛诚的语气中，不受控制的泄露出丝丝轻颤，似期待，也似激动。
“只要葛大人肯弃暗投明，为陛下效力，老奴可以保证，葛大人日后，必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时机成熟，王公公一字一句抛出诱饵。
话已说得十分明白，葛诚不是蠢货，立即反应了过来。他不自觉的急了呼吸，脸上神色几经变幻，似在竭力挣扎犹豫着些什么。
王公公也不催促，气定神闲的等待着。
心头激荡，几番权衡挣扎，终究还是对权势的渴求，占了上风。
“烦请公公禀明陛下，小人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一切但凭陛下吩咐……”
男人深深叩首道。
——
燕王府。
自京城而返的幕僚，将这些日子在朝中探得的消息，如常向朱棣禀报着。
“你这次进京辛苦了……”
听完之后，朱棣温言道：“本王已命人备下酒菜，你沐浴更衣之后，好好休息即可……”
得了吩咐的葛诚，恭谨的退了下，紧绷的一颗心这才松了开来。
只是刚出书房，却被玩疯了的淮真撞了上。
紧随其后的徐长吟，看着闯祸的小女儿，忙令她道歉：“淮真，向葛大人道歉……”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活泼泼、脆生生的向葛长史道了歉，又一溜烟跑了，徐长吟又好笑又好气，无奈让身边的丫鬟和嬷嬷跟了上去。
“淮真素日里被我与王爷宠坏了，还望葛大人不要见怪。”
虽然女儿已经道过歉，但徐长吟还是再次为女儿刚才撞到了他表示歉意。
“不敢……”
葛诚忙回了一礼，道：“娘娘言重了，小郡主活泼可爱，一时不小心罢了，属下不会放在心上的……”
“葛大人应当是刚从京城回来，是吗？”
藩王派人入朝奏事，乃是惯例，徐长吟记起此事，随口问道。
“是。”
葛诚恭谨道。
“京中局势现在如何？”
徐长吟问道：“你这次入朝，陛下可曾表现出对王爷的疑心？或是有其他不妥？”
葛诚心中咯噔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往右瞟着，吞吐出声道：“属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陛下言谈之间，对王爷很是敬重……”
“是吗？那就好……”
徐长吟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但见面前的男子微微缩着肩膀，尽管低垂的眼眸，遮去了他眼里的一切情绪，但整个人都散发着某种难以掩饰的不安。
徐长吟不动声色，转而问道：“对了，我大哥他还好吗？我让你带去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回娘娘，娘娘命属下带的东西，属下都已经交给国公大人了……”
听她不再问及朝中之事，葛诚暗暗松了口气，顿了顿，他大抵也觉出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可疑，忙补充道：“国公大人一切安好……还嘱咐下属，让下属转告王爷同娘娘，朝中一片安稳，请王爷和娘娘不要担心……”
徐长吟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道：“有劳葛大人了。葛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是。多谢娘娘。”
男人赶忙躬身施礼，匆匆告退而去。wWw.xqikuaiwx.Com
徐长吟望着他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言语闪烁、神情戒备的模样，心中微微沉了沉。
“娘亲……”
淮真像个小肉丸似的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徐长吟略略回过神来，拿帕子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柔声道：“你看看你，玩的一身都是汗……”
“咏絮，”她吩咐一旁的丫鬟，“带郡主回房里收拾一下……”
安置好了女儿，徐长吟转身去了书房。
——
“你怀疑京城有变？”
朱棣望向面前的爱妻。
就在刚才，徐长吟将自己先前与葛诚的对话，以及自己的怀疑，一一告知了他。
“是……”
徐长吟沉着分析道：“陛下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曾屡次三番，提议削藩，如今他登基为帝，已为天子，若是打算开始施行此政，也十分说得通……”
“而且，这些年来，咱们也算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封地上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境内一片安稳祥和……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臣妾可以毫不讳言的说，如今咱们燕王府，在所有藩王之中，无疑是势力最强大的那个……”
语声一顿，徐长吟不由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道：“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天子，能够容忍臣下在能力和声望上胜过他……”
朱棣知道她说得是事实，可是，被这样赤裸裸的摆在面前，还是不禁有些慨叹。
“你我夫妻，这些年来，于封地殚精竭虑，无论是修筑攻防，还是促进农耕，所做一切，不过是一心为百姓着想，希望让百姓过得好些罢了，从来不为虚名，更没有想过要借此谋算些什么……但到头来，终究还是免不得招来连连猜忌……”
说到这里，夫妻二人，都难免有些心寒。
但问题已经摆在了面前，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陛下既已对咱们起了疑心……”
徐长吟看向自己的夫君：“王爷打算怎么做？”
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做些什么……
后面的这一番话，徐长吟没有问出口，但是多年默契，朱棣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未竟之语。
“若是从前，本王或许还想着争一争……”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勾起几分自嘲的弧度：“但现今，有了你同淮真，本王只想跟你们在这北平，好好的过日子……”
他轻轻握着徐长吟的手，哪怕只是提到她同女儿，男人锋利的眉眼，都情不自禁的柔和下来。
“你知道，本王早就无心帝位，更不愿以这江山社稷为筹相争，不想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并非金銮殿中不知兴兵之苦的天子，他亲身上过战场，看过太多太多人间惨剧，有时午夜梦回，闪现在眼前的，都是无数将士和百姓的淋漓鲜血，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永远都不希望这样的战乱再起。
徐长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愿与他同女儿，安安稳稳的在封地生活，而非被拖进残酷的帝位之争。
“陛下怕的无非是藩王拥兵自重，威胁他的帝位……”
徐长吟想了想，慢慢开口道：“只要咱们想个法子，令陛下有借口主动削藩，如此，或许能够自保平安……”
朱棣心中一动，两人低声商议起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更新，第519章 商议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