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后面的理由，秦岳与袁光互视一眼，知阻止不了陈桐。袁光当下便粗声道：“既然公子意已决，那便让我陪公子前往。”
“不必，此行只宜我一人去。”见袁光张嘴欲语，他又道，“于外人眼中，我不过一乡绅之子，袁叔一瞧便是行伍出身，随我同往难免惹来猜疑。跟随燕王出行，途中安危自不必虑，到了京中，有我们的人接应，也无需担忧。”
秦岳叹道：“公子能肯定燕王会允您随行？”
“宋庭之事，燕王欠我个人情，拿这个换个无伤大雅的随行名额，他会答应的。”陈桐勾了勾嘴角，随手将那摆件搁下，不料歪了一歪，那玉壶瞬间摔落，碎了一地。他不由目露可惜。
这暗室除却他们三人无人能进，自也无下人进来收拾，袁岳便上前捡起碎片，“公子要是喜欢，我下回再给您送几件精巧的过来。”
“不必了，还是铜器好用些。”陈桐瞥眼袁岳手中的碎片，“袁叔，你待会丢在书房外即可，莫伤了手，我会让人收拾。”
一点小事，袁光自不在意，随意点了点头。
寝殿内，徐长吟正亲自为朱棣收拾行囊。
一旁，淮真将一只香囊放到匣子里，美滋滋的问朱棣，“父王，皇爷爷要是喜欢我送的礼物，会不会赏给我很多东西？”
徐长吟抽空扫眼她绣得歪歪斜斜、花不成花、鸟不似鸟的香囊，抽抽嘴角，将“八成会赏你个刺绣师傅”这话咽了回去。
朱棣看着那香囊，顿了下，说道：“你皇爷爷定会喜欢。”
淮真顿时喜上眉梢。
“父王，这是孩儿和弟弟们送给皇爷爷的画。”高炽捧着一卷画上前。
朱棣展开画，就见得春雨空濛，十里沃野，农人披蓑架犁，杨柳梢间燕子斜飞，水中鸭肥鱼香，却是一幅春雨春耕图。
因着年岁小，笔力弱，整幅画的构图、色彩与笔触有诸多不足之处，却又别有一股孩童的灵动鲜活。
朱棣含笑道：“画的不错。”
高煦连忙指着水中的鸭子和跳出水面的一尾鱼，“父王父王，这是我画的。”
“颇俱神韵，不错。”朱棣点点头。
高煦立时得意的挺起了胸膛，不枉他在膳房挑了半天，才挑出了看着最好吃的鸭子和鱼。
“父王，这个是燧儿画的。”高炽没忘给还在吃奶的幼弟请功。
朱棣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沉默了一瞬。黑糊糊的一团，他原以为是他们不小心滴落的墨汁，原来竟是幼子的“杰作”吗？
“这是一方卧石，可以供农人歇息。”高炽认真的介绍。
朱棣笑容愈加温和了几分，摸摸他的脑袋，“辛苦你们了。”
高炽小脸一红：“先生说我们笔力不足，画的不好，希望皇爷爷不要嫌弃。”
“可贵的是你们的这份心意，你们皇爷爷必会十分欢喜。”朱棣不无欣慰。
这时，明诚赶来通禀，“王爷，陈公子求见。”
徐长吟回过头，有些意外，“他来有何事么？”自打前回陈桐上门送木鸢，被她试探出真实身份后，他便未再登门。之后她隐晦的与朱棣提过一嘴，虽未直言，但以朱棣的心智，心里必然也有了猜疑。只是他一直未与她说，她也未多问。
“陈公子只说求见王爷。”明诚如实道。
朱棣将画放入匣子，起身对徐长吟道：“我去去就回。”
徐长吟摆摆手，回头继续收拾行囊。
书房外，树影婆娑，轻风拂过，枝叶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找本王有何事？”书房里，朱棣开门见山的问。
陈桐也未拐弯抹角，“我想跟随王爷上京。”
朱棣淡睨他眼，“怎么，你宅子里藏着的那些人不能护你上京？”
陈桐面无异色，无奈的耸耸肩：“果然瞒不过王爷。””
朱棣淡淡道：“若非本王确信你非北元残余，就凭你养的那群私卫，本王就可问罪你全族。”
寻常乡绅之子，不会敢胆圈养一群私卫，且那些私卫还多是行伍出身。他的视线在陈桐的脸上定住，眸光深幽，“你究竟是谁？接近本王有何目的？”
若非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在得知陈桐胆敢违犯律法圈养私兵时，他早派人将他们给剿了。加之李绍棠曾提及在调查陈宅时，陈桐似有察觉，却有意无意的放任他们行事，让他多了几分疑虑，否则他也不会容许陈桐在眼皮下蹦跶。
陈桐对他冷厉的眼神毫不畏惧，撑着颊靠在椅中，笑嘻嘻的不答反问，“王爷觉得我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朱棣瞅着他这副懒散的模样，斥道：“少嬉皮笑脸，坐直了说话。”
陈桐脸一垮，却也听话的端坐起身，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如果王爷答应我跟随上京，我就告诉您一个大秘密。”
朱棣不欲与他东拉西扯，但看着这张肖似朱橚的脸，又下意识的拧起眉问：“什么秘密？”
“这么说，您答应了？”
“你先说说你的秘密。”朱棣按按眉心，每回面对这厮，他就有些头疼。
陈桐摊摊手，“我发现了一处铁矿。”
朱棣手一顿，眼神瞬间变化，锐利如刀，直射向他，“铁矿？”
陈桐笑眯眯的道：“这个秘密可值一个名额？”
朱棣冷道：“你如何得知何处有铁矿？”
魏国公在北地镇守多年都未寻到过铁矿脉，他就藩后也曾遍阅前朝至今的府志杂记，却未曾发现一丝半点的记述，而陈桐一直居于南方，来北地不过半载，却能发现一处矿脉，要说这厮的身份没猫腻才有鬼！
陈桐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这是第二个秘密。王爷想知道，得拿别的东西来换。”
朱棣深深看他一眼，半晌道：“你且在府里住下。”
陈桐顿时喜笑颜开，“那王爷让人多送些好酒好菜，好些时日不食王府珍馐美馔，可馋死我了。”
朱棣见他这惫懒中带着狡黠的神态，隐隐与朱橚一般无二，额头不由又有些抽痛，点点他，“好生待着，莫生事。”
陈桐笑的见牙不见眼，抬手发誓：“遵命。”
吩咐人将他带去客院后，朱棣召来李绍棠，“陈宅之中除却私卫，还有何发现？”
李绍棠立即道：“属下正欲向您禀告，昨晚属下书房外的废筐中发现了一件宋时御用形制的摆件，已被摔碎，但底款隐约有陈汉二字。”
“陈汉？”朱棣眉心一跳，脸色变了又变。m.xqikuaiwx.cOm
如果陈桐与陈汉帝有关，那方才他提起的铁矿……
朱棣蓦地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难怪陈桐会知道何处有铁矿，难怪他会来北地。他步伐突地一顿，可陈桐果真为陈汉帝余孽，又为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就为一个随行上京的名额？
朱棣眼神闪烁。如果陈桐告知的铁矿位置无假，那他这翻行径无异于背叛了他的党羽，于他并无半点好处。毕竟，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利益比得上一处铁矿更大！
他眼前闪过陈桐那张与朱橚相差仿佛的脸，以及此前李绍棠曾说过陈桐放任他们监视查探的话，心中的那个猜测再度涌上了心头。他侧头看向李绍棠，“之前你调查陈桐时，可有查到他生母姓甚名谁？”
李绍棠有些难为，“这……属下并未查到。”
朱棣摆了摆手，并未怪责。毕竟陈桐来北平府时间不长，虽交游颇广，但也不可能随意与人谈及父母长辈，李绍棠能查到的也有限。
他指尖叩着几案，道：“你亲自去一趟沔阳，重点查查陈桐的生母。另外，盯紧暗处那些人，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如果藏在陈宅的果真是陈汉余孽，必不会只有这么点人，亦不知埋藏的有多深。
“是。”李绍棠领命退下。
寝殿里，徐长吟已将行囊收拾妥当，正坐下喝茶歇息便见朱棣走了进来。她抬眼一扫他沉冷的脸色，好奇问道：“那陈公子又惹你生气了？”
朱棣神情一顿，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那天你为何会突然提及陈友谅的妾室？”
徐长吟心中一动，“怎么，有何不妥么？”
朱棣垂下眼，摩挲着她柔软的葇荑，“当年父皇将那女子纳进府时，我已记事，记得旁人都称她蓉夫人。蓉夫人身份尴尬，在后院颇受排斥，母后当时也甚为不满，为着这事头一回与父皇大吵了一架，吓得太子带着我们几个小的躲去了李善长家里。那天后，蓉夫人便消失在了后院，再无音讯。”
徐长吟叹道：“也是个可怜人。”乱世中，女子若无倚仗，便似那无根浮萍，命不由己。
朱棣拍拍她的手，继续道：“那蓉夫人当年离开时，若怀了身孕，生下的孩子应与小六年纪相仿吧。”
徐长吟看他，“王爷查到了那位蓉夫人的消息？”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皇后更新，第449章 北风拟兮奉君王 上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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