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就觉得自己头上轻了不少。
现在的我已经能够深深体会到福泽阁下距我们上次见面老十岁的感受了，估摸着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看起来会比他都大。
特别是这种聪明又自我意识强的孩子。
最困难的地方不在于他们过分强烈的自我意识，而是在果壳里自以为无限世界之王*。
即使他们有这个天赋，活着的时间，经历过的事，相处过的人，遭遇到的意外都太少，完全不足以变得完整。
持着那残缺的理念闭耳塞听。
朝着错误的地方闷头狂奔，怎么也得不到正解，从开始就畸变的种子，该怎么解除甜美的果实？
当然，没有人能够评判另一个人未走完的路，但太宰这样的……
“会死的吧。”
“医生，你说啥？”
例行检查的正冈君一脸懵逼，我不过是检查一下，怎么就要死了？
“哼哼，所以要买点安乐死的药吗？我配的出来哦。”
我眯起眼睛顺水推舟，看着正冈君在我面前不断变化脸色，都快定格在临终宣言遗言上了，心里早已是笑个不停。
不知道为什么，看这家伙变脸尤其有趣。
不过这可不能叫太宰君知道，那孩子一直在追求无痛的死亡。
“医生，你觉得我是傻吗？”
看见我的神情，正冈还有什么不懂的，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似乎是那天在仓库里明悟了什么，虽然还是有点发怂，但这家伙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见着我就要发抖了。
有的时候我心情好，聊起天来还像那么个样子。
“不是吗？”
正巧今天我的心情就不错，若非在诊所见面，也许还会拉上他去吃点什么，当然，他买单。
……等等，我是不是好像不能出门来着？
这就……
“说起来，正冈君有没有打算写诗，对俳句和歌什么的感兴趣吗？”
夏目老师那边已经安利过了，不，倒不如说是催更过了，在这样异质的世界都还能坚持写作，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操。
至少我被感动了。
这个老师还是有点优点的嘛。
正冈君沉默了一下。
表情复杂
“我是底层人员。”
他把那四个字念的尤其重。
“嗯哼？”
“也就是说我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让你失望了，医生，我国文成绩不好，初中就辍学了。”
“……这样吗？”
明明是毫无余地的拒绝，我的笑容却更大了。
“万物皆贵新，下一句？”
“……但只是，人以故旧亲？*”
在我和善的目光下，正冈君整个人一机灵，下意识的就吐出了答案，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我。
“我看你可不像没接受过教育的样子。”
这不是很懂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近代文坛凋敝，那么多人里找不到几个去写文的，但往日的那些著作，例如日本的诗经[万叶集]并没有消失。
这可不像是国文不好的人会看得书。
似乎意识到大事不妙，正冈君连忙抓耳挠腮找借口试图逃离我的陷阱。
要不然一定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终生的事。
只见他充满希冀的看着我，生硬的转换话题试图让我忘掉这一茬。
他指着我的背后。
“那个，医生家里是有孩子了吗？”
“只是暂时留下的助手……”
我转身看过去，刚好逮住一只正站在我不知为何打开了的柜子门前翻箱倒柜的太宰君，早上支使他出门帮忙买点蛋糕什么的来着，半天看不到人影，我居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不过一回来就直奔药柜，真的不是在耍我吗？
“啊，太宰君，来拿什么吗？”
我看着他，故作什么也没看见微笑着凝视他的手。
太宰君若无其事的抓了一瓶安眠药然后将手收了回来，关上柜门朝我走来，向我伸出手。
“给我。”
“什么？”
“我听到了，安乐死。”
提到这个，太宰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急切的凑近我，盯着我不肯眨眼，但我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比毫无高光亮了那么一点，甚至还参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这是……不高兴？
不过配上他的肢体动作，倒也不是那么丧气了。
像一具被注入了灵魂的人偶。
诡异的有点可爱。
“……啊，正冈君可以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吗？”
那种看人渣的眼神。
在两人达成共识的鄙夷目光下，我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把他丢了吧。
+
“鸥外，这很明显是你的问题。”
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
但如果没加入那一份幸灾乐祸就好了。
明明是自己心爱的学生的瓜，为什么要吃的如此嗨皮，而且碍于身份原因，我这个苦主居然还不能正大光明的怼回去。
怎么这样。
我心里恨不得把三花猫老头的恶行示之以众，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位德高望重的长官究竟道貌岸然的皮下是副怎样恶趣味的本质，特别是那个银发武士师控，一定要让他因为偶像失格吐魂。
但我其实知道即使这样那家伙也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
“你怎么不说福泽阁下。”
他最开始养孩子的时候我也收获了不少素材，晚上都能笑出声，就等哪天他成功上位之后惹烦了我，替他印个几百份分发在横滨的每一个角落。
偏心。
“因为谕吉可没有半夜打电话来跟我吐槽孩子叛逆的事迹，”老师的声音细听有点无奈，似乎和我有点相似，“要考虑考虑老人家的作息情况，你这个逆徒。”
“我相信您肯定没睡。”
猫是夜行生物嘛。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你说是就是吧，而且我觉得如果是谕吉的话情况根本不会这么糟。”
我不信。
又不是没见过他养孩子，虽然乱步君在正经事上非常听话，但要是脱离正经模式，就我看见的，福泽阁下完全是被乱步君牵着鼻子走。
不过那也是他心甘情愿。
欸，这么一说……
福泽阁下的话，好像根本不会像我一样想那么多？
如果太宰是他家孩子——
吵着要自杀的第一天就会被打屁股吧。
而且会被强制说教。
虽然实际操作起来可能不完全符合，但大概就是物理精神二联奏，保准让心态别扭的孩子当场从良，考虑到这个过程是会无限重复到福泽阁下满意为止，说不定一开始太宰君就会乖乖的？
沉默寡言孤剑客？
×
啰嗦唠叨大家长。
√
况且我觉得他应该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在福泽阁下面前发展自己的爱好。
谁都不会想被孤剑士一天到晚盯着的。
全横滨的猫都能作证。
这么一对比，我是不是太没有威严了？
“这个问题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刚才是笑了吧，老师，绝对笑了对吧！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你。
夏目老师没有听到我的诽谤，要是听到可不会这么轻轻放过，就算刚才才听了我一个笑话也不行，小心眼。
“可别想把人丢到谕吉那里。”他最后警告，学生的小心思简直一览无余，“现在的谕吉可不适合他，对了，那个孩子是叫……太宰吧，有意思。”
“你说不定有救了林太郎。”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没救了。
我面无表情挂断电话。
+
第二周刚开头，乱步君来了。
这是他头一次到访我的诊所，倒不是说他不知道位置，我怀疑如果他想的话，就算是最聪明的老鼠也没法在他的眼里隐形，这孩子就是有这么可怕的能力。
在有的时候背着福泽阁下一起进行点心交流，我有邀请过他来我的诊所做客，福泽阁下已经不行了，毕竟是大名人。
但乱步君不同，跟在银狼身边的[侦探]，人们通常只闻其名不见其声，所以总体来说我们俩的交流还是安全的。
不过乱步君总是以时间为由推脱，说什么下次一定，但我知道其实他只是想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坦白给福泽阁下知道，但又做不足准备开口。
我俩的交流虽然是从绝对的意外开始的，但他很明显有掩饰的意图和作为，毕竟最初见面的时候福泽阁下已经表现出很强烈的不想让我们单独交流的想法了，他能接二连三的和我约下午茶多半不是乖乖听了话。
说起来，我有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吗？
乱步君想要经过福泽阁下的同意到访，而不是偷偷来，因为他不想让秘密找到机会插入他们中间隐秘生长。
窗户打开，空气来了，苍蝇也来了。
秘密来了，裂隙就来了。m.xqikuaiwx.cOm
可爱的年轻人，岂不知到处都是秘密生长的土壤，这不一定是坏的东西。
成人和孩子最大的分别之一就是，他们已经有了独立担负自己的秘密并为之守密的义务需求和能力，它的产生和最终结果都将由他一力承担，再没有人能通过理所当然的分担之义分享这枚或甜美或苦涩的果实。
不过他大概也知道，只不过想让这样完全相通的时间变得更长。
考虑到乱步君的经历，我倒是并不意外他的举动，反倒是不肯将之告诉福泽阁下才真的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想要完全的心灵相通，而且还是在人和人之间。
换句话说，这是个想更多的做个孩子的孩子。
比我家那个可爱多了。
“要来点红茶吗？乱步君。”
像仓鼠一样扑哧扑哧进食点心的男孩坐在我的对面，没穿港口Mafia统一的制服黑西装，反而换上了一身从未见过的装束，英伦风格的风衣和帽子，怎么说？看着就很侦探？
要是再加个烟斗……福泽阁下会先打死我吧。
见我仔细打量，他一反常态没有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反倒像是任我去猜那样得意洋洋的向我展示新装，翠绿的眼睛里满是以往几次中没有看到的快乐和饕足，我知道他一定得偿所愿。
不过这对我就比较不友好了，因为他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能让我缩在墙角下雨的消息。
福泽阁下已经快混成首领的直属游击队队长了。
从毫无根基的剑士银狼到干部身边的红人首领看重之人，再到实实在在执掌大权的游击队长，上天都没这么能的，你这是要奔月！
“医生你还停留在出生点，连职业选择都没做吧。”
更别说转职……
这是哪儿来的RPG设定？！
致命一击！
我不甘不愿的缩在门口的墙角，一动也不想动，忽然面上传来一阵风，还好我反应迅速才没被突如其来的门板打到，好险！
我恼怒的抬头看过去，太宰君有些发懵的脸出现在眼前，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因为要招待客人，我又把太宰君差使去买东西了。
从来到诊所一直都在外面跑腿呢，是不是有点压榨过头了？
我仅存的良心难得有点隐隐作痛，上前接过和太宰君瘦小的身材比起来过分有压力的袋子，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他一次，确定没有泡水或是勒痕或是服药的迹象，还好还好。
“你干什么啊，森先生。”
太宰毕竟不是真的木偶，从不知道发的什么神里清醒，就感觉到我的动作，十分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倒也没像往日一样做出挣扎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以前在装。
“确认你没对鹤见川、我的工具箱还有药柜做些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因为有其他人在，我好歹还是没直言他异于常人的兴趣，这并没有实质的用处，毕竟是乱步君嘛，但有些东西其实根本不需要实际的作用于人，只是一种提醒：
不要谈论他的爱好。
自杀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至少在我这里不是，但我从没见过太宰君对除了我以外的人大大方方说过，就好像那些人没有[听取]的价值，一时倒也看不清他的意思。
所以还是多看着点吧。
“完全没有，森先生放开啦，我可是安全回来了。”
是是。
不过也就仅限今天。
真是比奇迹还小的概率。
我没好气的放开他，也不知道是在别扭什么，每次不都是这么给你检查的吗，还是说，因为察觉到多了一个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唔，有点可爱。
等等，这是不是第二次了？
为什么最近……好像越来越看到他这一面？
我低头不语，不不不，我的守备范围可是十二岁以下的纸片人幼女，三次元人类退散！
而且明明还有另外一个东西比这更需要关注好吗？
正冈君你前几天是不是也在啊。
哼哼哼，下次一定要找机会给他说~
“你就是森医生收养的那个小鬼？”
就在我还在畅想下次看到正冈君因为知道自己又被开除人籍的哭丧脸，乱步君已经越过我走了出来，他还叼着一个团子咀嚼，但声音居然没有那么含糊不清。
是练出来了？
“是的呦。”
太宰君站在那里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一瞬间的不适，但是很快便放松下来，是真的放松下来，软绵绵的眼看要躺在地上。
“怎么了！”
不是说没吃对药吗？
“毕竟被森先生使用过头了嘛，从早上忙到现在，一点都没休息哦，肚子里好像有岩浆在冒泡泡，一直有怪声音传出来呢，啊，好像看到一座桥，有个可怕的老婆婆在招手……”
“不要去啊！太宰君。”
虽然知道他是演的，台词也实在过分了些，没看到乱步君那谴责的目光吗？
不对，你根本就看得出来他所言非实吧，搁这儿凑什么热闹！
但提着这个瘦弱的小崽子，我还是没忍心像福泽阁下那样把杀气当真空波*用来教育孩子，在空中晃了晃，直到他快要眼睛转圈圈以后才把人放下，推过桌上的点心。
茶水还是算了吧。
见被视作自己的点心又被分润了一部分，乱步君显而易见的有点不高兴，刚才的问句并不准确，看乱步大人现在就把它纠正过来……！
“乱步君，我叫太宰君拿了我托人买的一幸庵新出的羊羹。”
“一幸庵……是那个水上力老板开的一幸庵？”
“是的。”
“京都的一幸庵？”
“是的。”
“那个羊羹超级超级超级好吃的一幸庵？”
“是的。”
“请务必让在下品鉴！”
连称呼都变了……
不会吧，难道福泽阁下那边的伙食很差？
甜品爱好者不能吃到最新顶级甜品什么的。
太残酷了！
（捂嘴恸哭jpg.）
“带回来是带回来了，那个人可让我等了好久，森先生压榨童工。”
就你事多，而且每次不都是你去迟了吗？
还让我道歉了好久。
（森森嫌弃jpg.）
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乱步君的心情已经好到什么都不在乎了，别说什么分不分享点心，或许就算现在太宰君说要摸摸福泽阁下的刀他说不定都会同意，但衣服的话，估计没门。
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乱步君对着太宰点头。
“森医生可会使唤人了。”
……是甜食让你思维塞车了吗，居然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而且不就是坑了福泽阁下好几回？
至于记仇这么久？我才是那个付钱买了羊羹的人欸！
“就是说吧，还偏偏自己不觉得，啊呜。”太宰君咽下一口羊羹，喝了一点我刚倒的温开水，满足的眯起眼睛，“说不定现在都在心里说自己好话，真是，没自觉的大人。”
凄凄惨惨戚戚。
唉，这冰冷的世界只有羊羹能给我带来一点温暖。
不过看起来很高兴呢，太宰君。
果然同龄人就是……
唔，好味！
抱着盘子待在角落的我同样眯起眼。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文野]我不是那个森先生更新，第 8 章 养宰实录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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