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被迫放开前置着安娜手臂的手,他因为过度急切弄掉了手杖,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逼得这位年轻的亲往后退几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厄琉西斯居高临下,漠视着他。
“厄琉西斯!”
就连安娜也惊讶天使为何会突然出现。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但安娜一清二楚,天使这种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的能力,可是神降。
厄琉西斯逼近一步。
“人类,注意你的动作。”他的语气充斥着警告,即使并非非凡能力者,艾伯特的身体还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冲撞神灵,无知可不是免死金牌。
“手下留情。”切尔西追了出来。
也许艾伯特并不理解这个拥有着一头诡异银白长发的男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但身为当今世上最强大的通识者,这位仅次于智慧天使的存在可是一清二楚,刚在战争天使所展现的能力,就是神降。
虽然它与普罗大众想象中的神将于拥有一定的区别,但原理就是那个原理。
切尔西闪身向前,蹲下身子,在幼弟耳边呢喃低语。
他在使用某种安娜并不了解的能力替普通人艾伯特化解战争天使带来的负面影响。
切尔西很庆幸,这位战争天使明白分寸,否则仅仅是刚才一句时间,他就足矣结束艾伯特的生命。
年轻的亲王逐渐恢复了神志,他下意识地一哆嗦,转头就看到了兄长熟悉的样子。
“王兄……”
切尔西冷着脸将艾伯特从地上扶起,他微勾手指,被甩落在不远处的手账漂浮起来,重新回到艾伯特手中,亲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轻轻摇了摇头,他的神智逐渐恢复。
然后便听到兄长切尔西冷声训斥:“别忘了分寸。”
安娜也没有想到厄琉西斯居然会对一个刚刚见过一面的普通人出手。
实际上天使并没有真正动手,但这不是关键,之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向厄琉西斯,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一种声音。
咚咚咚
这种声音她并不陌生,但一时间安娜难以将它与心跳时联系在一起,潜意识里她又非常清楚,这就是厄琉西斯的心跳声。
安娜吞咽口水。
“我没事,只是这位先生有些情绪激动。”
厄琉西斯当然知道安娜没有事情,有一节神的指骨寄存在她的眉心保护她,寻常的人类根本无法伤害她。
可即使有着这样清楚的认知,在那个叫做艾伯特的人类男性靠近安娜的时候,他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愤怒。
这是一种他从未产生过的奇异情绪。
厄琉西斯不太喜欢这种新的情绪,但他根本无法抑制这种情绪的产生。
他逐渐变得像人类一样复杂。
不,他的情感逐渐变得像人类复杂。
真希望美神此刻就在身边。
厄琉西斯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先这位先生道歉。”切尔西对胞弟艾伯特说,“现在。”
他的语气十分的严肃,这让艾伯特感受到了一丝诡异。
他的性格很不错,开朗而热情,即使身份尊贵,也从来不与侍从仆役生气,从不随意责罚下人。
可这并不意味着,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服侍的大贵族,会突然向着一个陌生人道歉。
道歉?
多么陌生的词语。
艾伯特咽下口水,看了一眼切尔西。
后者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眸落在他身上,艾伯特有些害怕,切尔西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
他虽然不情愿,还是迫于压力,向着眼前这位诡异的存在点头。
“抱歉,是我冒犯了。”
厄琉西斯并不在意这个人类的歉意,现在他只想弄懂这种突然产生的期情绪究竟是什么。
还是安娜轻轻拽动他的衣袖,天使才侧头看向这个让人牵挂的人类女孩。
“你该说没关系。”安娜小声提醒。
厄琉西斯没有与普通人交往的经验,这种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解释别人的道歉。
其实安娜更加疑惑艾伯特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厄琉西斯。
但她不太敢这么说,因为比起一位人类亲王向神灵的天使道歉,神人的天使像人类道歉更加不可思议。
安娜比较了一下,选择了更容易接受的前者。
当然,这只是相比较而言之下更加正常。
她现在只想赶快将这件事情翻篇。
她不停的拉动厄琉西斯的衣袖,希望天使千万不要继续为难这两位身份高贵的存在。
她只是个普通人。
不是神的天使,不是女王的兄长和幼弟。短短几天时间内,她已经受了足够多的惊吓,可不想因为这个无关紧要原因承受更多。
厄琉西斯回头望向安娜。
他微笑。
“无妨。”
这个突然发生的插曲让会客室的气氛凝重起来。
直到厄琉西斯与切尔西再一次离开,只剩下安娜和艾伯特大眼瞪小眼。
这位年轻人再也不敢随意靠近安娜,即使他真的非常好奇安娜深入幽暗国度究竟见到了什么?
另一边,安娜同样也如坐针毡。
因为艾伯特顾忌与厄琉西斯不再敢与她搭话,但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用那双眼睛,以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态看着她。
天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崩溃的事情。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安娜说不定会十分生气的制止他的行为。
但他不是。
安娜还是十分畏惧于他的身份。
终于,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主动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那个……”安娜努力的组织语言,好让之前发生的事件不足以成为两人之间尴尬的源头。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好尴尬。
这种没有话题又强行找话题的事情,真的不是她擅长的。
不过,幸好艾伯特是个非常友善而且很好相处的人。
尤其是他本身就能从安娜身上感受到亲切的吸引力。
所以当安娜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之后,这位年轻公爵很快就找好了自己的定位。
两人接着幽暗国度的事情聊了起来。
艾伯特十分好奇安娜为何会以活人的姿态进入幽暗国度,他有些惋惜地看向自己的腿,与安娜约定分享彼此进入幽暗国度的原因。
提起这个,安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格瑞斯。
她想到那个男人错身从她身边走过的决绝。
“因为要拯救一个朋友。”安娜垂下眼眸,她已经从厄琉西斯的口中,知道了格瑞斯的结局。
回想着在多恩发生的每一件事,她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手腕上的银纹黑蛇手环。
“这很复杂。”安娜说,“涉及到很多邪恶的东西,我并不太懂,也说不太清楚。只能告诉你,我的这个朋友,为了拯救他的妻子与孩子,与一位幽暗国度的圣灵进行了一场交易,完成祂的一个任务,得到一个解答。”
艾伯特说:“我知道这个,这是冥河摆渡人的请求。”
安娜点点头。
“就是这个,也就是为了救他,我进入了冥府之河。”
“你还进入过冥府之河?”艾伯特更加震惊。
自从少年事情的那次意外之后,他在恍惚之间被那位神秘的女士救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幽暗国度的事情。
因为身份尊贵,有着足够的财力与物力支撑他寻觅与幽暗国度有关的记述。
就算是光明女神教会,也很难干涉到一位亲王,有封地有爵位的贵族私下的行为,只能默许他一直暗中搜寻。
艾伯特曾在他兄长的书店里偷偷地看过切尔西的资料。
他哥哥明明拥有了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的知识,但却从来都不让他接触。
不过切尔西经常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王都,而他的那些手下随从根本没有人敢阻拦艾伯特。
他还是看到了许多,不该被知道的东西。
切尔西事后知道,也没有办法逼他弟弟遗忘这些内容。
“是的。”安娜点头。
“冥府之河市幽暗过国度力量来源,是世间生灵情绪的汇聚之地,这个你知道吧?”艾伯特问安娜。
安娜点头:“大概吧。”她了解的并不算多,只是知道那地方很危险,格瑞斯差点死在那里。wWw.xqikuaiwx.Com
艾伯特一时间有些失语,缓和了一阵,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叹。
“你那个朋友挺勇敢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他见一面?”
安娜表情一僵。
艾伯特看到了她的片刻失神,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下一瞬间他就从安娜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他已经离开了。”安娜低垂下头,“我不想谈论这个。”
对于这件事情,她实在有太多不解,有太多想要知道的缘由。
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甚至不给她一个回到案发现场探寻真相的机会。
艾伯特微微耸肩。
“那么该我了。”他说,“我的故事和你不一样,你是因为救朋友进入主动选择进入幽暗国度,因为你的朋友是冥府摆渡人的非凡者,你进入幽暗国度的方式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是被动进入那里的。”艾伯特陷入一阵回忆。
“我那时候很小,王国举行马术比赛。”艾伯特回忆,“一直以来,马术比赛都是贵族之间的游戏,也是一场合法的赌.博。财务部会将一切一切收益捐赠给需要的人,但许多年以来,马术比赛的内容并不是关键,如何体面的输钱给王族,才是各个贵族最为头疼的事情。”
“同样的戏剧每一年都在上演,熟悉地让人能够背出他们每一个人即将要讲出的台词。我和我的朋友,王子的玩伴儿一起想出一个主意,我们要在马术比赛上弄出一些新花样去驯服真正的烈马。”
“很可惜,我本来已经成功。”艾伯特说,“可这个绝佳的主意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他们在我的马鞍下安装了金属长钉,当我跨上那匹马,长钉毫不留情的马背,然后我被甩了下来。”
说到这里,艾伯特停顿了一下。
他攥住手杖,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控制不住。”他站起来,“抱歉,允许我暂离一下,教养不允许我在一位女士面前做出一切不符合王室身份的事情。”
安娜点点头,此刻除了同意她并没有别的选择。
艾伯特离开会客厅,走进了一侧的另一件房间,安娜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但显然,这位亲王并不知道非凡者的听力比起寻常人好了不止那么一丁点儿。
安娜隐约听到了一些脏话。
她眨眨眼睛,女王的胞弟与她想象之中一点都不一样,他真的一直在给人带来惊喜。
艾伯特没有发泄很长时间,这与他掌握的芬芳词汇量不足有大的关联。
安娜觉得,这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去过下街那样的地方。他自认为不符合礼仪,有失体面的举动,安娜曾在下街见到过更加壮观的场景。
亲王阁下还是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了。
不过为了顾及双方的脸面,安娜没有提起,完全装作不知道艾伯特在小隔间里干了什么的样子。
当年轻的亲王再一次回到会客厅时,已经恢复了贵族该有的从容。
他继续讲述道:“你或许会感到有些震惊,但在王族,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那个时候切尔西确认了不会继承王位,顺位下来,我是最有可能成为这个国家下一任君主的人。”
“女王陛下呢?”
“那时候玛丽并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艾伯特说,“因为她是个女孩。”
安娜似懂非懂,即使如此,帝国还是交给了玛丽,不会是因为艾伯特落下了残疾吧?
“是也不是。”艾伯特说,“玛丽确实是临危受命,那个时候他本来已经要被送去和亲,但因为我发生了意外,父王又年迈,在兄长的支持下,玛丽接过了国事。她非常适合成为一位掌权者,后来我们才知道,父王选择了继承者一只都是玛丽。”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帝国内一直流传着在我的马鞍上钉上长钉的人就是玛丽。她是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不用远嫁和亲,又高坐王座。”
安娜听着这些从未听说过的王族秘辛,就像是听玄幻故事一样,虽然它们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艾伯特逐渐偏离主题,但这些故事从某种程度上,也满足了安娜的八卦之心。
“你相信吗?”安娜询问艾伯特。
她很清楚,流言蜚语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它真的能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这种无中生有,就能让人无法想象的力量。
艾伯特笑:“如果我们连这样基础的信任的没有,王族将是一盘散沙。”
安娜点点头,艾伯特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她不太懂王族,也不懂关于权利的斗争,但相信彼此总是没有错的。
这就像她相信厄琉西斯,厄琉西斯也相信她一样。
“扯远了。”艾伯特继续将话题引回到进入幽暗国度的事情上。
他说:“他们得逞了,那马匹本就野性未消,又因为长针刺入受到惊吓,我被甩下了马,陷入昏迷,濒临死亡。”
“实际上,我已经灵魂出窍。现在回忆起来,我只记得一片雾蒙蒙的天空和隐藏在雾气下的银月。”
安娜点点头,这就是她记忆之中的幽暗国度。
艾伯特继续道:“我和那些灵魂一起,将要度过冥府之河,那位女士出现了,祂的身上,就是手腕上,缠绕着一只咬着尾巴的蛇。”
“祂对我说,这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祂说一个轮回还未终止,我该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话语落下,我便苏醒过来。我不记得祂的长相,也快要想不起来祂的声音,但那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我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我七岁。”艾伯特看向安娜,“你多大了?今年……”
“快要十八岁了。”安娜回答。
艾伯特的身形晃了一下。
“是的,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他说,“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
……
“战争冕下。”切尔西垂着眼眸,知道的越多,便越是畏手畏脚,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厄琉西斯看着这个人,回想起自己曾出手帮助他避免一次失控。
“我记得你。”厄琉西斯说,“安娜经常给你写信。”
切尔西勉强一笑,其实安娜并不常给他写信,只有几封而已。
“是的。”但他不敢忤逆战争天使的意思,只能顺着厄琉西斯的话应了下来。
为了尽可能避开一些不易提及的话题,切尔西没有丝毫的犹豫,主动将话题引到他的最终目的上。
“打扰战争冕下,是希望与冕下谈论,关于光明教会的绝密事件命运间奏的事情。”
厄琉西斯微微颔首,实际上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但好巧不巧,又是命运。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他实话实说。
切尔西却并不意外。
“是的,因为它被封尘了两百年的时间,是一年前,才重新被提起。”
“两百年……”厄琉西斯重复这个时间点,不偏不倚,恰巧是他直视原生堕落化作白骨的时间。
“是的,这是两百年前,女神亲自降下的神谕,而在降下关于命运间奏神谕之后,女神又降下神谕。”
“命运间奏只能在合适的时机被重启,而这个时间段,是命运天使彻底失去联系之后。”
厄琉西斯抬起头,异色的眼瞳锁定在切尔西身上:“你说什么?”
“乌迪亚斯那家伙儿消失了?”
切尔西想要躲开战争天使的眼瞳,但是他的动作太慢了,当异色的眼瞳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这位强大的人类通识者不得不与战争天使对视。
“是的。”切尔西说,“在匠器被盗走之后,圣堂之内命运天使的塑像曾爆发过耀眼的光芒,之后变暗淡下去,知道前几日,所有的戏命师都失去了他们的力量。”
“神的天使抛弃了他们。”
厄琉西斯垂眸。
异色眼瞳移走后,那股儿逼迫切尔西与战争对视的力量随之松动。
通识者松了口气,避开与厄琉西斯对视。
“我在先辈通识者的笔记之中见到过相关记载,在两百多年前,命运天使从未有过非凡者,戏命师是近些年才逐渐出现了。”对于神灵来说,两百年确实不长。
“命运先前没有非凡者。”厄琉西斯肯定了他的话,“近两百年,我并不清楚。”
切尔西理解,在教会的记录之中,战争天使确实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正是因为祂的失联,几乎被遗忘命运间奏开始了,而开始的锚点……”切尔西停顿了一下,郑重道:“是多恩城郊的小树林,那个月圆之夜。”
…………
伍德站在教会门口,毛绒领子上落满了积雪,显然,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
他被革职了,因为与安娜私交甚密,在“叛逃”事件彻查清楚之前,他被放了长假,收回了一切特权。
与此同时,因为安娜的原因,暴露超凡事件的休斯,被无罪释放了。
那两位无意间见识到超凡世界秘密的居民,被教会发放了“特殊补助”,至于他们会被太阳使者净化失去部分记忆,还是选择保留这一部分记忆进入教会工作,已经不再是事情的关键。
伍德从怀中取出怀表,金色的表盖弹开,他垂下眼睛,看着秒针一下一下的转动。
直到听觉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脚步声,他合上怀抱,缓缓抬眸。
“吧嗒。”怀表是和尚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教堂广场传出很远。
休斯听到声响,缓缓地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看到伍德的瞬间,睫毛微颤,呼出一口哈气。
多恩的天气恢复了正常,和往年的冬日一样,冷的刺骨。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游荡在街头,往日里人群攘攘的教堂,也变得冷冷清清。
雪一直下,青年站在雪地之中,耀眼的金发也被白雪遮盖。
伍德看到休斯,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红发青年又吐出一口热气,水雾弥漫,他调整情绪,从原本慢腾腾地挪移,改成大步前行,三步两步就出现在伍德面前。
他没有看到安娜,即使因为泄露非凡世界的事情被囚禁,休斯也听说了这件最近发生在多恩教会的荒唐事。
所谓战争天使的眷者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伍德看着休斯,许久不见,红发青年因为短暂的囚禁显得有些颓废,但张扬的红色卷发依旧保持着熟悉的弧度。
伍德静了静,没有过分的寒暄,直接开口:“我不相信。”
休斯与他共同长大,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比得上亲兄弟,伍德的每一次眨眼,每一个动作传递着怎样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
他说不相信。
此刻,他不相信的事情能有哪一件?
休斯垂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伍德缓缓转头,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肩膀上的雪花飘落,与那些从天而降的混杂白雪在一起,融入白色的地面。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我相信,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休斯特别想问出口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问题不合时宜。
伍德分明较了真,他即使去劝告,也起不到应该有的作用。
这种时候,他会陪他一起发疯。
这是两人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约定。
“我也觉得,不是这样的。”休斯迈步,站到伍德身侧,“可教会认定如此。”
“教会就不会错吗?”伍德看向他,“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如此笃行教会的人。”
休斯转身,两人并肩离开教堂门口。
“你才是那个笃行教会的。”红发青年说,“因为你的父亲。”
伍德的父亲,是光明教会多恩教区的荣誉副主教,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光明女神信徒。
金发青年没有接话。
休斯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事情有蹊跷。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当日纠结发生了什么,可就算他行事张扬,冒冒失失,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还是很清楚的。
怎么可能一怒之下就在普通人眼前暴露了超凡世界的存在?
这分明有问题。
而问题的源头不是安娜。
这些日子在教会下的禁闭室里,失去了外界各种因素的干扰,休斯更加清晰,更加客观的回忆当初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日,不只是他,也不只是特殊行动部门的超凡者,整座多恩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暴躁易怒,不停不断的因为小事发生争端。
他们口中这一切事宜罪魁祸首,潜伏在他们之间的异教徒安娜,也未能幸免。
“你被停职了。”休斯开口,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伍德嘴角牵动,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无法正常的组织完整。
红发青年叹气。
“你要怎么办?”
问到事情的解决方案,金发的青年眼中闪过坚定。
“我要前往圣堂。”他说。
休斯脚步一顿。
“圣堂?”
“你要去上诉?”
伍德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前行。
但休斯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这副样子分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前往圣堂。
“你疯了。”休斯说。
伍德还是沉默。
休斯太清楚他了,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一定会这样做。
红发青年横跨两步挡在伍德面前。
“我们只是普通人,去质疑教会的决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们不是普通人。”伍德说,他清澈的蓝色眼眸里满是坚定,他看着休斯,即使是这个陪他一起各种疯狂的挚友,也在质疑他的决定,但伍德已经不打算改变。
“我们怎么能说是普通人?”他盯着休斯,“别忘了,三年前,就在这里,光明教会的神选殿,你引出了六道圣光,两年前,还是在这里,光明教会的神选殿,我引出了七道圣光。”
“我们不是普通人,是神之天使的天赋者,是掌握天使力量的非凡者。”
“审判天使,定夺世间一切争议,辩善恶,定生死。拥有这样力量了,我们怎么能说是普通人?现在,分明就是善恶不分,是非不辨。如果身为审判天使信徒的我们都遮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任由他们颠倒黑白。那么审判的意义何在?我们,怎么对得起天使给予我们的信任?”
伍德看着休斯一字一句,他眼前的红发青年,是从小到大最为亲近的朋友。但站在他对面的休斯却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伍德一定忍了很久,他一直都很擅长忍耐,这些话,是他想说给那些光明教会的上位者听的。
也许是在宣判安娜是叛徒的那一天,也许是在决定将他革职的那一天,这本该是出现在那一天的话语。
但伍德没有开口。
他有所顾忌,有所恐惧。
他的父亲是多恩地区荣誉副主教,是伯爵,是贵族。
他的反抗一直都是无声的,但终于。一根引线被点燃,沉寂了多年来的压制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但这个小心翼翼的人,还是选择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爆发,他等待自己从教会地下禁闭室走出已经太久。
他等待真正离开多恩,去闯荡的时日已经太长。
休斯不屑地嗤笑一声,带着些兄弟之间特有的鄙夷。
“这样嘛……”
伍德看着他。
片刻的爆发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这不过是无能的发泄。
他不由地移开视线,轻轻应了一声。
“嗯。”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休斯问。
伍德抬起头,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两人已经充分了解对方的意思。
“今晚的车票。”他伸手摸向上衣口袋,“两张车票。”
休斯一笑,转而回神大步向前走。
“正好啊,我也差不多要七阶了。”
伍德低头,看着雪地上他的脚印。
每一位高天赋的非凡者,都将在七阶时,赶赴圣堂。
…………
不知道切尔西到底和厄琉西斯说了些什么。
安娜和天使暂时住在了艾伯特的庄园。
王族的慷慨让人难以想象,安娜最近的生活比起在多恩时候更加的滋润,小脸蛋日益圆润起来。
这些时日,厄琉西斯经常消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安娜也因为其他的事情忧虑。
其中最让人在意的是艾伯特无意提起的时间,她大致算了一下,他摔伤腿之后不久,自己出生。
也不对。
安娜想,她并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出生日期,现在她过的生日是老牧师带她回家的日子。
总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者之间相差的时间并不长。
要是能够回到多恩,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的记录,不过暂时没有这个机会,只好作罢。
这样过去大概两个星期。
艾伯特离开一次庄园,再回来的时候,跟着四五辆马车,仆人们搬来搬去,将许多大箱子搬到了书房。
吃过晚饭后,安娜被邀请前往了亲王的书房。
跟随仆人前往书房前,安娜尝试联系厄琉西斯,可天使并不在庄园,切尔西也不在。
她虽然疑惑,但是这段日子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安娜没有找到厄琉西斯,跟着仆人前往了艾伯特的书房。
青年正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取东西,见到安娜进来,连忙向她招手。
“安娜,快过来。”他说。
“这是我从夏宫里取回来的东西,说不定能给你一些思路。”
夏宫就是加仑帝国的王宫,女王玛丽一世生活的地方。
安娜瞥唇,这些时日,艾伯特偶尔会翻出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收集来的东西给自己看,希望她能够想起一些关于幽暗国度的事情。
但安娜发誓,她已经把自己能够想起的东西全部告诉眼前的年轻男人了。
可他还是乐此不疲的一直尝试,虽然这个过程本身没有什么意义,但他找来的那些东西,确实挺有意思。
安娜就像是读童话书一样,从他收集来的资料里,了解了不少关于幽暗国度的事情。
“这些东西很杂很乱。”艾伯特说,“最近我总是想起关于时间的事,所以特意留心了一下关于时间的记录。”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本书,安娜随意一睹,看到封皮有些眼熟。
正是她曾经有过的那本芭蕾舞蹈家约书亚的回忆录。
“嗳。”她喊住艾伯特,“刚刚那本书我也有。”
艾伯特一愣,取出那本回忆录:“你说这个?”他看了一眼,“哦,是这本没有完全出版书的啊。”他随口提到,“我有它被删减的那一部分,因为出版社说那里面的东西像是胡编乱造,所以在出版的时候删减掉了。不过我倒是觉得,是出版社的主编有问题,他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删减?”安娜一愣,“什么内容?”
他的询问提醒了艾伯特,亲王在箱子里翻找,找到一本旧的手册。
是手写的笔记,文字非常的整齐秀丽,一看就出自一位优雅女士之手。
“关于转生的故事。”艾伯特翻开那旧的手稿,将她交给安娜,“里面提起过关于奇怪印记的事情,记录者提起过类似蛇的纹路,但她搜寻的资料里,并没有蛇,至少没有你手上这样清晰的纹理。”
安娜一愣,印记在脖颈上的时候,也是十分模糊的!
她翻开那本被删减的完整手稿,一行行阅读里面的文字。
随着安娜理解了里面的内容,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一切均由视线接触文字在这一瞬间都化作了虚无。
安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身处何处。
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有有许许多多混乱的记忆,有许许多多复杂的名字,一股脑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安娜想要伸手捂住头,好让记忆停止作怪,可当这个想法出现在大脑的瞬间,就被那些记忆冲散,不知道遗失在哪个角落里。
她想要发出声音,来表示此刻的痛苦,但她甚至忘记了如何发声,一时间呆呆的张着嘴,完全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艾伯特被下了一跳,他随意递给安娜一本虽然奇异,却没什么价值的手稿,却歪打正着的撬开了规则的漏洞。
艾伯特不是非凡者,但身为王族中人,他很清楚的知道在他们所生活的世界,除了普通人所熟知的一切,还有一层被隐藏在阴影之后的世界。
那个世界危险,那个世界绚丽,那个世界充满诱惑,接近一切的真相。
但这一刻,他对于非凡世界的了解,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娜?”他试图去呼唤安娜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忆。
手稿上被删减的内容确实出自约书亚之手,是她晚年时,请几位私家侦探调查的结果,因为年代久远许多资料已经不可考察。
但她还是通过有限的资料总结出了规律。
同一时间段,只会有一位身上拥有奇怪的印记的存在,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甚至说其他的生物。
非人生物难以统计,但她掌握的资料之中,与人类相关的都有一个惊人的相似点。
他们出生的日期,间隔一百二十年,每一个能够找到的都是如此。
几乎是本能,安娜从艾伯特手中抢过那本回忆录,翻开到第一页约书亚的照片下,那里写着她的出生年份。
她颤抖着,用那个数字与她的出生年份相减。
不多不少,恰好整整一百二十年。
一百二十年,一百二十年。
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安娜的双手之上,那拥有银色纹路的黑色衔尾蛇突然极速转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到了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
混乱的记忆被平息,一切不该被想起的东西被压制而下。
规则就是规则,是掌握权柄的代价,试图破坏规则,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禁忌之门已经松动,变化悄然发生。
安娜茫然地抬起头,轻声念出出一个昵称。
“阿比。”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别急
阿比肯定会出现,但辛辛苦苦给安娜立的人设不能浪费。把安娜这样的女孩子写得真实不容易。
我明天抽空捉虫.
主要是我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写的好好,然后处于自我迷恋之中,看不见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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