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玉却是闻言,只淡淡笑道:“我那父兄识时务得很,哪里用我关心。倒是你父亲贺佟,我看他说话行事,得罪了不少朝臣皇子,而今不过有皇上还在,能维护着,一日驾鹤归西,你们文敬候府可是难了。”
贺南风不由一怔,一是她对自家父兄看似褒扬放心,实则字里行间都是讽刺之意。看来李昭玉因为父亲所谓“忠君爱国”之心,而弃兄长于不顾一事留下的心结,是不会再散了。
若李延广为了取得景帝信任和看重,连自己儿子都可舍弃,那么无论是谁继位,李家依然能够稳居武将之首。只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将一切看透,所以甚是不屑,也毫不关心。
第二则是,李昭玉小小年纪便跟王守明同样,一眼就看出贺佟空有赤子热忱而不知官场变通,会给贺家带来怎样的结局。加上对方身为禁军统领常在宫中行走,必然不是虚话说说,肯定见了切实端倪在的。所以才会这样一半玩笑,一半真心地提醒。
而这一点,贺南风自己又何尝不知。
她沉寂片刻,抬眸笑道:“昭玉姐姐便是自己不关心,也得替南风指点一二不是?”
李昭玉微微斜眉瞥着对方,似觉有几分道理般,顿了顿,道:“你父亲一向认为太子佐政,合乎伦理大义。”
前几年景帝凌祁方现病症时,贺佟就提议叫太子监国,以为皇帝减轻负担。如此自然引来其他有心的皇子不满,甚至难免叫景帝怀疑拉帮结派别有用心,但因为毕竟是贺佟,皇帝也算了解,才虽然拒绝,却未过分多想。
贺南风道:“但太子既为太子,自当先于旁人的,我父亲也没有错。”
“错是没错,”李昭玉一笑,“不过良禽择木而栖,过分拘泥礼义,怕是难得明主。”
“昭玉姐姐的意思是?”
“我是说,”李昭玉回头,淡淡道,“我不觉得太子有一争之力,你父亲若懂得保全家人,就该看清楚、识时务,及早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建从龙之功。”
贺南风不由惊讶,她前尘对太子了解不多,只知对方后来确实落败,被治了谋反之罪。尔后三皇子顺势继位,成了大燕新帝。
大家都明白,北燕皇位之争,就是在太子与懿贵妃所生的三皇子之间。前者正室嫡出,名正言顺;后者盛名朝野,颇受敬重。但她一直以为前尘太子蒙难,不过是朝堂争夺的机缘巧合,并非就一定说明对方无能。
故而她从未对父亲提及此事,或作出任何劝导,因为以为今时有自己预先知晓三皇子一派阴谋,自然能够将事情化解,一旦化解后,太子依旧占住储君之位,贺家便不会受到影响。
可听李昭玉这样一说,似乎她对太子的了解,比自己,甚至比父亲贺佟都要清楚胡许多。并认定太子一定不是三皇子的对手,使得贺南风不由好奇:
“姐姐为何这样认为。”
李昭玉一笑,道:“这么跟你说吧,我对东宫那主也并没有多少关心过,但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叫一叶知秋以小见大,我便告诉你一件小事,想必,你就能明白。”
只是说,她在宫中当值时,仅凭东宫一件小事,就看出太子无能。
贺南风点头,静静听着。
“去年皇帝万寿,太子听从谋士的主意,叫人千辛万苦从南海寻得一大块白沉香来,替皇帝安神。”
沉香名贵,又每年越少,而今几乎专供皇室,底下连公侯府邸都只能用水沉刮下粉末儿隔火熏香,尚且不敢直接点燃,半分不能浪费。而白沉香则是沉香奇楠中最名贵和稀少的一种,只有南海外可寻得,拇指那般大小便价值万金之数,其开窍安神功效更是药石难比。太子献白沉祝寿,也算投其所需、尽心尽力。
贺南风点头,此事她前尘今时,都是有所耳闻的。
李昭玉继续道:“物件倒是好,可惜大寿前一天,宫人见香木有墨痕,就用帕子沾了皂水擦拭,结果将香味洗个干净,献礼时自然效果大打折扣,其他皇子便趁机嘲笑了太子一顿,说他莫不是寻了假货。好在皇后会打圆场,又通过熏香证明真假,此事才算揭过。”
这样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怎会无缘无故染上墨痕?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而那用皂水清洗的宫人也是,要么真寡闻无知到,不晓得沉香最忌皂水胰子,要么就是刻意为之。不论如何,都说明太子这么多年下来,却结果连一个小小东宫都没治理得好,属实算无能了。
有皇后打点,所以这些事情并没有传出宫门,但禁军统领是自然清楚的。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李昭玉看出她心头所想,又一笑道,“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
“太子回宫后大动肝火,第二天东宫悄悄从角门,送出去七八具宫人尸体,还怕我的手下多嘴,给他们塞了不少银两。”
贺南风一怔,难怪李昭玉那样瞧不起太子。
沉香被污之事,说明治下无能,但东宫即便有旁人细作耳目,也不至于打死恁多宫人。怒及无辜,更说明对下不仁。再试图贿赂李昭玉治下的禁军,说明他识人不清,自以为是。
如此无能、不仁又自大的储君,以李昭玉性子,当然轻视。
“所以我之前,见你春宴时未接皇后的话,还以为你同我一样看出太子不可归附。”
贺南风回神,勉强一笑:“不是。”wWw.xqikuaiwx.Com
李昭玉笑道:“后来知道原是记挂着凌释嘛。我是说,如果你不嫁凌释——”
“我会嫁凌释。”
“行,”李昭玉便住了口,随即又觉得应当把话说完,于是继续道,“我是说如果的话,太孙妃之位倒真不可取,比起来,三皇子这一脉要可靠得多。”
她真的连考虑婚嫁之事,都不带半分情感选择。贺南风忽然想到,李昭玉前尘嫁给南陈太子穆洛风,是否便只是因为反正都要嫁人,又觉得对方才智身份,不会给她多加麻烦,所以便答应了。
想必就算在过程中隐约察觉了对穆洛宸的感觉,她也自己刻意忽略。如此,难怪后续小皇子负气上战场,却只送回骸骨时,好好的南陈皇后忽然发了狂。因为这一切的确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此刻就北燕来说,三皇子也确实可靠,所以前尘时做了新帝。但他也是后来,下令将贺家抄家,贺佟父子问斩的人。所以贺南风一开始就无论如何,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于是便笑了笑,道:“太子虽有不足,但毕竟人无完人,只要能臣谋士在左右,也不定便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李昭玉闻言便忽而觉得,她跟他那文人老爹一般迂腐,非要坚守什么正室嫡出、仁义礼数,遂蹙了蹙眉,道:“你有能臣谋士,旁人就没有?何况良臣择主而事,你以为都跟你贺家一般执迷不悟?”
而今宫中,宋皇后同懿贵妃地位几乎平分秋色,两个皇子能从生母处得来的支持不相上下。然后就是太子占着名声言顺,三皇子占着贤德之名。
朝中大臣们也几乎分为了两派,明里暗里相互倾轧打击。但李昭玉能轻易看出的事,其他大臣自然也多少明白,所以近年来三皇子的呼声才越发高了许多。
贺南风一时不知该怎样解释,只得沉吟片刻,方抬眸道:“我父亲为人,你又不是不知,哪里劝得过来。”
这倒是实话,李昭玉对贺佟直来直往,极少变通的行事早有了解,便无奈摇了摇头,叹道:“我说你那父亲,文章写够了,主考也做够了,还赖在朝堂做什么?既不会做官谋政,只会读书习文,索性当个侯门隐士,专心风雅不是更好?”
虽自己坚持的真相不是如此,贺南风闻言还是不由一声暗叹,她父亲要是明白这点,及早急流勇退,而不是越挫越上,前尘就不会在新帝继位后,依旧坚持心中正义,抓着前太子谋反的事不放,认定其中必有蹊跷来。使得本就败落的贺家非要到,被斩尽杀绝的地步。
她无奈苦笑完,忽而眼睛一亮,拉着李昭玉的袖子,一面摇摆一面撒娇:“昭玉姐姐,反正谁输谁赢你都不在乎,也对李家没甚大碍,姐姐不如,索性为了妹妹的日后安危,助我一臂之力嘛。”
李昭玉一愣,随即知她又在使出绝招,原本悠哉自得的脸色忽然变得不妙,连忙抽身站起,嘴上匆匆道:“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你家凌释。你父亲自己要逆天而行,你叫我作甚用。”
贺南风樱唇一嘟,柔软呼唤道:“昭玉姐姐——”
“闭嘴。”
“昭玉姐姐,好姐姐,”贺南风也站起身来,笑着向她靠近,“你在宫里位高权重,又近水楼台,你就帮南风一下下。昭玉姐姐,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的,贺家荣辱与你共之的,昭玉姐姐……”
她这样源源不断,一旁红笺都不由暗自摇头,何况清冷神明李昭玉。
统领大人只听得阵阵头皮发麻,无奈退后一步,举手格挡道:“住口。”
“昭玉姐姐——”
“你住口,”李昭玉神情郁结,白了对方一眼,良久后,蹙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我最多,也就只能替你看着宫中大小往来。”
这确实属于禁军统领的职务之便,宫里任何人进出,任何不寻常的事发生,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比起白芷徐枋,要周到许多。何况即使只从宫门一处,也能得出许多信息了。
贺南风这才满意地收了原先语调,向李昭玉灿然一笑:“红笺,给昭玉姐姐煮茶,要两年陈的。”
这就,她为她渎职谋私,一盏茶便打发了?
李昭玉不由抿嘴,向贺南风淡淡一瞪。然那少女笑得越发欢快,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之侯府嫡女更新,北燕皇子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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