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凌琚昂首明目,向贺南风道:“三姐姐,这个画可以送给我吗?”
贺南风一笑俯身,看了看凌释和自己的兄长,道:“当然,但不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你母妃会看见啊,”贺南风笑道,“我送给你,但你要给你大哥保存,知道么。”
凌琚觉得很有道理,笑嘻嘻接过画,扭头跑向凌释,“大哥,你替阿琚保管。”
凌释一顿,恍然觉得她自画飞鹄时,便想好留给自己的。但若贺家三小姐公然送与凌世子画作,便是男女私相授受,于名声大不利的,他也自然不会接受。
所以她便借用一个小孩的名义,如此他无法拒绝,旁人也不能多余置喙。
“天路来兮双黄鹄,
云上飞兮水上宿。”
他又看了看那一旁娟秀的题词,笔迹与冬至寒枝明显不同,却总觉其中气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凌释沉吟片刻,接下宣纸代幼弟道谢,“多些贺三小姐。”
贺南风看着她,笑道:“释哥哥从前,不是叫我南风妹妹么。”
“南风妹妹,”他道,顿了顿,“多年不见,南风妹妹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贺南风心中微微一怔,因为前尘中,凌释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不管她多么愚蠢,多么天真,都只会默默给她无限的呵护与包容。
一时间有几分不安,今时重来她变了许多,周遭诸事也自然变了许多,她如果不再是从前的贺南风,万一凌释反而心生距离,不再爱她,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眸色便有些暗淡。即便凌释并没有任何不喜的言语,她早已忧心过千山万里。
凌释察觉对方突如其来的情绪的变化,淡淡讶异,预备询问时,蓦然对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流转着不知是伤心还是委屈,或者两者皆有,不由得一怔,随即就见贺南风负气般作了一礼,自己转身走开。
霎时,愣在原地。
一旁贺承宇也满脸迷茫道:“你怎么她了?”
凌释愕然,半晌,才摇摇头。
贺承宇便无奈道:“南风从小被父亲和我娇惯坏了,你不要跟她见气。”
凌释一笑,“算起来我也是兄长,怎么会跟妹妹计较这些。”
贺承宇点头,深信不疑。
四年前也是花灯之夜,贺南风乳母走失时,她哭得伤心又坚持,一定要在冷风里等对方回来。贺承宇劝解不了,只好把妹妹交给凌释照看,自己去到处找人。
找了半宿回到桥头,就见凌释将贺南风抱在自己怀里,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替对方轻轻揩泪,那耐心又温柔的神情,连他这个兄长都自愧不如。
可娇弱又敏感惯了的贺南风,并没有因此多么感谢和亲近对方,一见自己兄长出现,便又“哇”一声哭了出来,往贺承宇怀里扑。
贺承宇也是心疼抱过,一面讲说没有找到,继续安慰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一面抬头看向凌释,就见那白玉雕琢的般的俊俏少年望着自己,隐约有几分落寞。
后来贺南风哭晕过去后,凌释与贺承宇靠在桥头,凝望着远处飘散的灯火,便听对方道:
“有这么一个依靠自己的妹妹,也很幸福吧。”
贺承宇想了想,点点头,“你别看南风爱哭,平时乖巧贴心得很,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说,而且对身边的人都好。”
她自幼没有母亲关怀,虽则娇弱,却养出了温柔善良的性子,对一个下人都这般在意。凌释可以想到平素对贺佟与贺承宇有多好,这个女娃纯净得像深山清泉,心中没有是非其他,只有在意的人。
晚风吹拂,他取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对方怀里,又替女娃牵了牵衣角,淡淡一笑,
“我挺羡慕你的。”
……
而此刻的贺南风,正莫名郁结于心,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为凌释那句话,还是因为前尘今时的所有对自己的怨恨。
或者她爱凌释,凌释却又是前尘诸人中,她其实最不了解的一个。那时贺南风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辜负了他太多情意,直到最后她也只知他是真心爱着自己,为自己毫无怨言地付出了许多许多,除此之外,她对他的很多事情,却可以说一无所知。
怪她悔悟太迟,怪她太过愚蠢,所以如今才会一面想要靠近,一面又有些害怕,怕自己跟前尘不同,他便不再欢喜。
贺南风找了处僻静之地坐着,一面在众人谈笑声中默默喝茶,一面凝视远处漂流灯火。沉寂半晌,将茶杯一放,心中暗道,不能怕,今时无论如何,她都要嫁给凌释一生一世,不容半分犹豫和推却。
正预备起身回去,将方才失态的事情解释清楚,抬头却见身后竟早站了一人,不知看着自己已然多久。
贺南风蹙眉,眸子里全是防备,紧紧盯着对方。
那五官已初见绝世姿容的黑衣少年也看着她,片刻轻蔑一笑,道:“你难道不觉,应该对我道谢么,贺三小姐。”
贺南风冷冷道:“若是方才救护的事,兄长已替我谢过了。”
宋轩轻轻挑眉,“我说的,可不是救护之事。”
那便是替她隐瞒先前行为,遮掩她引诱凌琚遇险的事。贺南风沉吟不语,没有接话。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替你隐瞒?”
贺南风一笑,“你如何想,干我什么事。”
反正而今事情已过,众人也都见了贺三小姐与逸王府小公子相处融洽,他即便再说出实话,也无人会信的。
宋轩知道她有恃无恐,眉宇不怒反笑,往前走了一步,贺南风便往后退去,“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如何也与你无关。”
“你怕我?”他道,眼中有些不解,有些兴致。
他这些年深知自己庶子身份,处处伏低做小,旁人都不当回事,要么心生怜悯,她却怕他,又似乎还恨他。
贺南风呼吸渐重,努力平复下来,淡淡回答:“我为什么要怕你。”
“对呀,你为什么要怕。”宋轩笑道,“所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明明要害死那娃娃,却又临时收手,还在紧要关头不顾性命救人。”
他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这次贺南风强迫自己没有后退,只将脸撇开不去看他。
“寒枝姑娘,你到底给了我大哥一句什么偈语。”
贺南风蓦然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宋轩一笑,带着几分了然于胸的得意,继续道:“你能改变打扮、身份、声音、性格、字迹,甚至伪装不同笑容,但你的眼神变不了。从你方才看到我的时候起,我便知道,你就是冬至那日船上的人。”
他必定那日相见后派人查探过,虽然没有找到具体去向,得到寒枝这个名字,和她送与世子宋涟偈语一事并不难。
贺南风以为最先询问的应该是凌释,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对他隐瞒,也不想因为各种错乱的身份引起误会。但凡他问,到时机合适,她一定会含笑承认。
可眼前出现的却是宋轩,这个她依旧没有做好准备,并再不愿意相见的人。而她无来由,又无法控制的眼神又被对方一眼看破。
贺南风抬眸,淡淡一笑,“四公子何必在意一个小小歌姬,难道公子在怕什么?”
宋轩凝眉,直视着对方含笑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一个小小歌姬确实不算什么,他从前也同她素无交集,但冬至那日后世子宋涟明显对他和生母王氏防备许多,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难免叫人猜测与那句偈语有关。
之后王氏在城外的私产也莫名被人搜刮一空,母子近来府里府外万事不顺,宋轩总觉得背后有人操纵。但若说是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女,又确实叫人无法相信。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道,眼神冰冷。
贺南风笑道:“不就一句偈语么,四公子想知道,南风可记得很多。”
她顿了顿,踱开几步,一面自在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回头看宋轩脸色越加阴沉,心情不由晴朗几分,继续道:
“四公子不喜欢吗?那,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你——”
“也不对啊,那就是,诸心非心,过去之心,现在之心,未来之心?”贺南风见对方愤懑,便继续笑劝,“四公子切记不要纠葛于从前之事,有空多读读金刚经,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尘世美好,毋要虚度,随心而去罢,看能得否。”奇快妏敩
宋轩气得脸色发红,看着贺南风笑颜如花的模样,狠狠咬牙。
到底还是个小孩,不比前尘相遇时那般深不可测,贺南风暗想,几句话一刺,便露出本相来。遂得意一笑,见远处二姐招呼,就对宋轩福身一礼道:“四公子喝口茶消消火,南风先走了。”
言语得意,张扬而去。留下背后如玉公子一张冷脸,久久不散。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之侯府嫡女更新,前尘气,今时还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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