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和同学的关系很淡。虽然已经进入大二,但是班上同学的名字,她只能记得大约三分之一。
她不是故意疏远,只是同学都比她小几岁,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处在热衷看偶像剧、追星、恋爱……的阶段,对未来对婚姻都抱有很多美好的想法。
祁麟……跟她们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生阶段。
更准确地说,她们这样一段享受青春的快乐时光,在祁麟的人生里是空缺的。
她念完初中就念中专,18岁就开始上班,20岁就结婚。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很快就会生孩子,养孩子,每天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做一家人的饭,打扫卫生,为孩子的中考高考着急上火……在z市度过波澜不惊的一生。
她对文艺作品没有什么爱好,没有怎么接触过小说影视剧里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因此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幻想,她的生活,主要是参考周围人的生活,倒也不是说个性顺从,只是她没有想过生活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而郑吴骁是她二十多年人生里最甜蜜的一场梦。
跟郑吴骁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常常感觉人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有时候很想知道郑吴骁在干什么,但是又有点隐隐的怕,她希望他过得好,但是如果……好到和女朋友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祁麟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消化得了这事儿。
所以,她宁愿不知道郑吴骁的近况,免得……消化不良。
一天,岳畴给祁麟打电话,“之前跟你提过的皮肤科医生,我跟他联系了,说了一下你的情况……下周一上午他坐诊,你去找他吧。”
祁麟道了谢,在约定的时间去了医院。医生挺和气的,咨询了情况,检查了疤痕,告诉她需要手术修复。现在天气还比较热,不适合手术,等天气凉了再手术。
天气渐渐凉了,祁麟又去了医院,跟医生约了手术时间。
终于到了手术的那天。脸上需要打麻药,打麻药的时候还挺疼的。之后麻药起效,手术开始,整个手术大概一个半小时,祁麟感觉不到疼,但是能感觉到皮肤的切缝,也能闻到血腥味。
之后,切缝的位置贴上专用的胶布,然后连续三天每天得去医院换药,再然后是拆线。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吃各种药。
医生告诉她,手术挺成功的,大概半年的时间能够恢复,但是还会有一些印子,回头可以用激光处理,三五次激光之后,应该就正常了。
在拆完线之后,陈雨田过来看她,看见桌子上一堆医药费单子,不禁调侃道:“我记得我之前跟你开玩笑,说你一辈子花在脸上的钱,大概不会超过一千块。这次手术,得花了七八千了吧?”
陈雨田跟祁麟认识之后,得知祁麟无论春夏秋冬,对待自己这张脸,就是洗面奶简单洗一洗,宝宝霜简单抹一抹,大为吃惊,就跟她开玩笑说你一辈子花在脸上的钱大概不会超过一千块。
祁麟甚至没有口红眉笔粉饼这种最基本的化妆品,她的眉毛是天生的柳叶眉,睫毛天生浓密,眼睛黑白分明,鼻梁秀气,唇红齿白皮肤光洁,别人得靠化妆品才能精心营造出的美,她天生就长那样。
听了陈雨田的话,祁麟叹了一口气,“做个手术,一夜回到解放前……”
陈雨田:“你生活费还有吗?我可以借你一些。”
祁麟:“生活费有的,吃吃喝喝也花不了什么钱,房租刚交过,最近应该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陈雨田:“嗯,反正我这边的话,两三千还是拿得出来的,有需要随时说。”
祁麟:“谢了。”
自从拆线之后,祁麟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都感觉疤痕淡了一些,在没有进行手术修复的时候,她脸上的疤痕有些轻微的凸起,而且颜色和周围皮肤不同,在手术修复之后,整体都平滑了,颜色也日益接近周围皮肤。
医生给祁麟开了不少外用的药,叮嘱每天擦药,祁麟照做。到了大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脸上的疤已经非常不明显了。
又是一年春节,这一年,祁麟所在的s市要举办盛大的灯会,所以祁斟和祁爸祁妈都过来了,一家四口看灯会、坐游轮、吃大餐……玩得很高兴。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有一天,祁斟给祁麟打电话,“你知不知道‘非典’?”
祁麟:“不知道。”
祁斟:“肺炎,会传染,尽量别在外面吃饭吧。”
祁麟:“好。”
不过说归说,谁也没有太当回事儿。
生活总体还是平静的。
从四月开始,同学之间开始讨论张国荣跳楼的消息。祁麟租的房子没有电视机,她自己有一台收音机,那段时间,收音机里都是播放的张国荣的歌。
渐渐的,“非典”开始变成一个被频繁提及的词语。收音机里在说,周围人也在说。
一个晚上,祁麟接到爸妈电话,让她囤一些粮食和调料,祁麟说行,明天就去。结果第二天当她去附近一家中型超市的时候,发现半个超市都空了。她坐公交车去了较远的超市,才买到一些挂面和酱油。据说板蓝根和白醋,全城都没了。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为数不多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戴着口罩,感觉到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各种谣言传来传去,甚至传说只要被病毒携带者看一眼,就会被传染。一些平时热衷于抽烟喝酒的男士,到处跟人说“抽烟喝酒不得非典”,“因为那个烟雾啊,有隔离病毒的作用!酒精又能杀菌!”
大学开始封校了,主要针对住校生,本地的学生可以回家待着,祁麟这种在外面租房的,也不用去学校了,自学就行。祁麟就每天在房间里看书,《会计学原理》《管理统计学》《成本会计学》……
收音机里的主持人呼吁大家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祁麟每天在家做自创的健身操,找了两个矿泉水瓶灌上自来水,做操的时候拿上,算是有点儿负重的效果。如果想要蹦一蹦,就去楼下找个角落做上几百个开合跳。
收音机里都是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听着听着,祁麟感觉,自己这点儿女情长,实在渺小。
她决定给郑吴骁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只要郑吴骁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他交了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女朋友,无论他有没有把自己抛诸脑后,都不重要,能得知他一切尚好,就行了。
祁麟给祁斟打了个电话,问了郑吴骁的手机号。
她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只听见一段毫无感情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祁麟又给祁斟打了个电话,“停机,什么情况?你试试。”
过了一会儿,祁斟打过来,“确实是停机。”
祁麟:“我能给他充话费吗?”
祁斟:“充不了。”
祁麟:“不会有什么事吧?”
祁斟:“应该不会吧,也许是封校了不方便充值。”
之后一连三天,祁麟都给郑吴骁打电话,都是停机状态。
祁麟不免有些心慌。她想给郑吴骁爸妈打电话,问问郑吴骁的情况,但是当年的事情,她和郑吴骁爸妈之间,挺尴尬的。
犹豫了一会儿,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情,给郑吴骁家里打了电话。
通了,没人接。
她又给郑吴骁家超市打了电话,也是通了,没人接。
祁麟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她给祁斟打了个电话:“我想让爸妈去打听一下。”
祁斟:“还是别了。爸妈跟郑叔叔吴阿姨已经几年没怎么说话了。周围人都知道两家这些事儿……现在让爸妈去打听郑吴骁,实在……”
祁麟叹了一口气。
祁斟:“这样,我跟余道宁说一声,让她爸妈去打听一下。”
祁麟:“好。”
第二天,祁斟打来电话,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余道宁说……郑吴骁好像感染了……在医院……他爸妈赶去n市了。”
祁麟感觉脑袋里一阵轰鸣。
祁麟:“在哪个医院?严重吗?”
祁斟:“不知道,余叔叔邓阿姨打听了一圈儿,只知道这些……他们会继续打听的。”
挂了电话之后,祁麟感觉非常的茫然。
之后的三天,都没有新的消息。
祁麟着急上火,开始口腔溃疡,嘴唇也干裂起皮流血,睡不好吃不好,体重掉了三四斤。
在一个半睡半醒的晚上,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有一个初夏,郑吴骁来找祁斟玩儿,那时候郑吴骁和祁斟大概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爸爸切了一个菠萝给他们吃,然后就出门了。
妈妈切菠萝会用盐水泡一下,爸爸切完菠萝就直接用大碗装着端出来了,插了三个小叉子在上面。
祁麟吃了几块儿菠萝,感觉嘴唇和嘴角刺痛,纸巾一擦,流血了。
硕果仅存的一点生活常识,让她把剩下的菠萝拿去厨房里用盐水泡了一会儿,再端出来给他俩吃。
郑吴骁玩了一会儿就走了,傍晚又过来了,递给祁麟一支凡士林润唇膏,也没说什么。
润唇膏挺好用的,当年的秋冬季节,祁麟就是靠这支润唇膏过的。奇快妏敩
过了几天,祁斟打电话过来,说是余爸余妈打听到新的消息了,郑吴骁没有被感染,就是因为去了一趟b市,回来被隔离了,他爸妈吓坏了,就赶去n市看他了。
祁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祁麟:“我就说!他身体挺好的!怎么可能被感染!”
祁斟:“姐,你有点常识,这是传染病,跟身体好不好关系不大。”
祁麟:“总之没事就好,会被隔离多久?”
祁斟:“不知道,十几天?二十几天?”
到了估计隔离结束的时间,祁麟又给郑吴骁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喂?”
祁麟有点懵,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是郑吴骁的手机吗?我找郑吴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祁麟?”
祁麟这才反应过来,接电话的是郑吴骁的妈妈吴静。
尴尬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祁麟:“吴阿姨……好。”
吴静:“祁麟你怎么样?”
祁麟:“一切正常。”
吴静:“郑吴骁跟他爸出去了,手机在家里充电。”
祁麟:“我是听说他被隔离了……”祁麟本来想说“有点担心”,但是又咽下去了,改成“就打电话过来问问”。
吴静:“昨天刚出来,没事,挺好的,就是瘦了一圈儿。”
祁麟:“多吃点。”
沉默了一会儿,吴静开口:“祁麟,你多保重啊。”
祁麟:“谢谢阿姨。”
又是一阵沉默,吴静:“你们……一直有联系是吗?”
祁麟:“没有……这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吴静顿了一会儿,“既然如此……以后还是别打了吧……生活总要向前看……是不是?”
祁麟沉默了三秒,“是。”
吴静:“他挺好的。希望你也好好的。”
祁麟:“嗯。”
吴静:“郑吴骁有个同学,小姑娘挺漂亮的,人也机灵,对郑吴骁挺好,她妈妈是医院的,这次隔离,人家妈妈挺照顾的。”
祁麟:“嗯。”
吴静:“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去做菜了。”
祁麟:“没什么事儿。”
吴静:“那我挂了哈。”
祁麟:“好的。”
听筒里只剩短促的嘟嘟声。
祁麟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吴静把和祁麟的通话记录删掉了,走进厨房,发了一会儿愣。
郑吴骁都进入大三了,从没听他说交女朋友的事儿,吴静知道,郑吴骁肯定没有忘记祁麟。
这次这个女同学,n市本地人,爸爸是老师妈妈是医生,长得也可爱,对郑吴骁非常热情,吴静感觉,郑吴骁也不讨厌她。稍微相处相处,可能就成了。只要成了,祁麟就是前尘往事了。
只要不联系,总会淡的,总会忘的。
吴静继续在厨房里做菜了。
祁斟给祁麟打电话,祁麟就跟他说了这事儿,祁斟感觉很想发火。
祁麟安慰他:“没事,我主要就是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看样子挺好的,这就行了。”
祁斟:“嗯。”
祁斟:“姐你换个人吧。”
祁斟:“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祁麟笑了笑,“换!明天就换我跟你说。”
但是祁斟知道,他姐心情非常不好。
祁斟也不高兴,他姐,他这么好的姐,被郑吴骁家里看不上。
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他心里火大,非常火大。
当郑吴骁结束隔离回家没两天,看见电视上关于非典生生死死的报道,他给祁斟打电话,问祁麟的情况。
祁斟:“我姐没事儿,好着呢。”
郑吴骁:“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给她打个电话。”
祁斟:“那就不用了吧。”
郑吴骁:“……她还生我的气?”
祁斟:“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郑吴骁沉默了一会儿,“她……她……最近怎么样?”
祁斟:“脸上做了修复手术,漂亮得像一朵花。”
祁斟:“追她的人排了几条街。”
祁斟:“都是些高富帅。”
祁斟:“我姐在念大学,以后出来就是本科学历了。”
郑吴骁愣住了,信息量有点大,他完全不知道祁麟考上大学了。
郑吴骁:“她……在什么大学?大几了?”
祁斟跳过了他第一个问题,“大二。”
郑吴骁又反应过来修复手术的事儿,“手术疼吗?贵吗?”
祁斟:“还好吧。”
“追她的人排了几条街”这种事情,郑吴骁不想多问了。
他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开黑色轿车的男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郑吴骁:“知道她好着就行。”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更新,手术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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