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道宁拿到联系方式之后,第一个联系的人,名叫周婷。

  周婷过去也是美院的学生,算是余道宁的学姐,现在在省城某公司上班。

  余道宁给她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来意。

  白晓芳之前跟余道宁说了,不管你想做什么,你去联系那些过去被骚扰的女生,女生很有可能不会搭理你的,毕竟时过境迁,大家都是新的生活状态,不一定愿意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

  余道宁:“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过,余道宁也明白白晓芳的意思,所以她尝试约周婷见面的时候,多少也是有点忐忑的,做好了被一口回绝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周婷爽快答应见面,地点约在距离两人都不算太远的一个公园。

  余道宁先到,等了十分钟,周婷就到了,一身职业女性的打扮,看起来精神又漂亮。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周婷说道:“这么多年,他还是老样子啊……”

  余道宁:“你当时是什么情况?”

  周婷:“当时他还是美院的教授,我是学生……摸胸,摸屁股……我没敢跟人说,怕他整我,让我毕不了业,总之就是忍气吞声,看见他就躲……毕业之后,我完全没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从头开始学,考证,去干人力资源了。你明白吗?对画画啊,艺术啊……恶心坏了,有阴影了……他那样子,你知道的,看着挺体面,也挺会说话的,画画水平吧……客观说,确实画得挺好的……就是这样一个人,私下里是那样的……”

  余道宁:“理解,是不是都有点自我怀疑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判断人了?活了十几二十年攒下的看人经验,发现错了,没用,跟想的完全不同。”

  周婷:“你说的太对了,其实摸胸摸屁股什么的,实在豁出去想想,自己也没掉层皮,也没受实质的伤……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想想要是去医院体检啥的,不管男医生女医生,摸了也就摸了,这很正常……但是……这种事情的破坏力,在于……让你三观尽毁,对很多人,很多事情,失去信心,过去我很喜欢画画的,因为那人,我对我最喜欢的事情,都毫无热情了。”

  周婷看了看余道宁,“你比我坚强,我当时很长时间缓不过来。”

  余道宁:“也不是比你坚强,主要是当时他是你的老师,现在他只是我兼职打工的老板,他管不了我毕不毕业。”

  周婷:“我们都算幸运的,有的女生……可能就不是摸胸摸屁股的问题了,只不过……就烂在肚子里了。”

  之后,余道宁联系了第二个女孩,这个女孩名叫黎美月。

  黎美月现在是一个小学美术老师,她对于见不见余道宁,犹豫了很久,余道宁表示尊重她的意思,如果你什么时候想碰面,什么时候打电话就行。

  有一天,黎美月给余道宁打电话了,两人约在一个茶馆见面。

  黎美月个子不高,身材玲珑,有种娇俏的气质。

  两人点了一壶茉莉花茶,还有一些小零食。

  黎美月笑了笑:“我快要结婚了。所以……太复杂的事儿,我干不了。”

  余道宁点点头。

  黎美月:“性骚扰这种事儿吧……传出去……对女的来说,多少不体面,这个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男朋友……就是马上要结婚的这位,我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事儿。”

  余道宁:“为什么呢?”

  黎美月:“之前想说的,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因为有一次跟他看电视剧,看到一个女的被性骚扰,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黎美月:“妹妹你比我小好几岁,你可能不明白,社会对于这种事儿,就是这么个态度,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外加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就足够把女人钉在耻辱柱上,脏水就一盆一盆地泼过来了。”

  余道宁听得脑袋嗡嗡,火冒三丈高,一掌拍在桌子上,“什么狗屁玩意儿?!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苍蝇啥他妈不叮啊?桌椅板凳也叮啊,茶杯茶壶也叮啊,它要叮因为它是苍蝇!跟桌椅板凳茶杯茶壶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一句什么来着?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说的?谁?!我一巴掌呼他脸上,让他听听响不响!”

  黎美月哈哈大笑起来,“妹妹,我可太喜欢你了!”

  黎美月笑道:“你知道那个老男人还跟我说什么吗,他想我从了他,他说,姑娘,送你一句七字箴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你们女人成不了俊杰,不过要是识时务,总归还是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余道宁:“哎哟我真的要吐了。”

  黎美月大笑着给她添茶,“喝口茶,压一压!”

  因为聊得太开心,两人喝完茶还跑去吃了顿臭鳜鱼,黎美月一定要请客,余道宁也没有推辞,席间相谈甚欢,还约了下次逛街。

  余道宁联系的第三个女孩,名叫曾慧,她和老公一起开了一家文身店,因为技术精湛,在省城颇有名气,想去文身得提前很久预约。曾慧平时挺忙的,但还是出来见了余道宁。

  余道宁见到曾慧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非常美,五官很清秀,很精致。

  余道宁笑道:“你可真不像文身店的老板娘。”

  曾慧笑了笑,“文身店的老板娘应该什么样?”

  余道宁:“感觉得是大花臂那种。”

  曾慧:“我怕疼。我老公倒是文了一身。”

  余道宁跟她简单说了说之前和周婷、黎美月见面的情况。

  曾慧:“我的情况吧……说性骚扰太轻了,算是强奸未遂吧,他裤子都脱了……我跑了。我一直大喊大叫,他拿了个靠枕捂住我的脸,我差点窒息……我还算有点力气,要是力气小的……不敢想。”

  曾慧:“当时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没敢声张,也是年轻,胆小,怕事。后来想想后悔,当时真该闹一场,把他撕得稀巴烂才好。”

  曾慧:“再往后……没辙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一点证据也没有,能干什么呢?好像什么都干不了。”

  曾慧:“可是直到现在,有时候做噩梦还是会梦见……惊醒之后,胸口堵得慌。”

  余道宁叹了一口气,“姐姐,回头……我们几个,一起见一面吧。”

  曾慧点点头。

  四人见面是在一家湘菜馆,找了一个包间。在提出各种方案,又一个个推翻之后,余道宁提出了一种方案,大家相视看了看,一致同意了。

  一天,林几冬来到了工作室。

  他手机不见了,问白晓芳,白晓芳说:“会不会掉在工作室了,我陪您过去找找。”

  到了工作室门口,白晓芳说:“您先进去,我去跟物业说两句话,咱们门口这块儿,老是打扫得不彻底。”

  林几冬点点头,进了工作室。

  白晓芳从外面,把工作室的大门锁上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挎包,林几冬的手机正躺在她的包里,静音状态。

  林几冬走进工作室之后,发现空无一人,大厅的空地上,静静躺着他耗时一年创作的《秋山图》,他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心里充满了欣慰的感觉,这幅巨作,是他此生目前最满意的一副作品了,即将带到英国参展,他已经想到了近在咫尺的掌声鲜花,媒体热烈的溢美之词……

  带着愉快的心情,他开始走进办公室寻找手机,但是翻来翻去也找不到。

  他重新回到了工作室的大厅。

  他感觉稍微有点奇怪,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按说应该有做事的人。

  可是没有。

  空空荡荡。

  他准备离开工作室,去别的地方找找手机。

  当他快要走到工作室大门处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林老师,好久不见呀。”

  猛回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工作室的大厅里,手里拎着一个塑料桶。

  林几冬感觉这个女人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他现在主要吃惊的是,怎么忽然冒出一个陌生人?刚才不是没人吗?哪里冒出来的?

  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这让林几冬有些发毛,他条件反射地准备打开工作室的门,出去,离开这里,但是工作室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他大声喊道:“白晓芳!白晓芳!这个门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回音。

  他想给白晓芳打电话,然后忽然意识到手机也没有。

  女人还是笑眯眯的,“林老师,不认识我了吗?我叫黎美月呀,你不是还送我一句七字箴言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一直记得呢,嘻嘻。”

  林几冬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他心跳加快,“美……美月啊……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林老师,还记得我吗?”

  林几冬转头看过去,一个女人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也是拎着一个塑料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林几冬看着她,也是感觉异常面熟,但是也是想不起来名字了。

  女人微笑道:“我叫周婷,还记得吗?你当时说我胸很软,屁股很有弹性……不记得了?算了,你摸过的胸和屁股太多了,记不得也正常。”

  林几冬从脚底生出了一阵凉意。

  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林老师。”

  林几冬转头看过去,女人自报家门:“曾慧,好久不见。”笑了笑,“名字太大众了吧?想不起来?帮你回忆一下,你差点捂死的那个。”

  林几冬看了看三个女人,“你们想干什么?!”

  黎美月走到他面前,“没想干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她把手里的桶拎高了一些,让林几冬能看清楚里面的内容。

  林几冬看见了,这是满满一桶红色的液体。

  黎美月:“一人一桶,费了好多管红色颜料呢。”

  黎美月:“你要是敢有任何反抗,我们就全泼你画上。”

  林几冬心脏仿佛瞬间结冰。

  工作室不止目前这幅巨作,还存放着他这些年所有的作品,要是全被泼上红色颜料……他简直没法想。m.xqikuaiwx.cOm

  林几冬感觉膝盖一软,快要站不住了。

  林几冬声音颤抖,“你……你们想干什么?”

  周婷走过去扇了他一耳光,“道歉!”

  林几冬:“对……对不起……”

  周婷转到林几冬的身后,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林几冬一个踉跄往前。

  周婷:“毫无弹性,硌脚。”

  对着他胸口揍了两拳,“松弛下垂,差评。”

  黎美月过去又是一耳光,“老头,我也送你一句七字箴言。”

  顿了一顿,“我可去你妈的吧。”

  说完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七,确实是七个字,转头对着其他人笑了笑。

  周婷笑了笑,“算了,我们这么有素质的人,也别骂人家老太太了。”笑着看向林几冬,“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老太太要说有错,可能错在没把造你那几分钟拿去散步。”

  林几冬本是长发,此时已经散开,呈现一种披头散发的状态,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他现在只觉得心神涣散,全身软弱无力。

  林几冬一抬头,看见工作室的二楼走廊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余道宁?!

  他平时画画的时候,会走上这个位置,去看作品的全貌,然后下来再画几笔。

  余道宁站在二楼,手里拿着相机,是祁斟的数码相机,她借过来了。

  “你在拍什么?!”林几冬冲着余道宁大吼道。

  余道宁:“纪录片。”

  林几冬崩溃大喊:“你把相机放下!放下!放下!”

  然后开始对着所有人咆哮道:“泼啊,你们想泼就泼啊!我还能怕了你们这群小贱人!你们知道我的画价值多少钱吗?你们随便破坏吧!回头我报警把你们通通抓起来!就这些画的价值,我能让你们在监狱里关到老!关到死!!!”

  余道宁低头看了他一眼,“哦。”

  黎美月:“谢谢你给我们普及法律知识了,那其他画我们就不碰了,就地上这张没完成的吧,都没面世过,没法定价,回头泼成一堆烂纸,我们就说上面啥也没有,老头子讹我们呢。”

  说完这句话,黎美月作势就要将颜料泼在这幅画上。

  林几冬惊慌失措,“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黎美月又收回手,“怎么?”

  林几冬重重地喘着气,“我道歉,我道歉,我对不起你们……”

  曾慧:“以后还干这种事儿不?”

  林几冬:“不不不……绝对不……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

  曾慧:“保证有屁用。”

  林几冬:“真的真的真的!!!我保证!我再干这种事儿,我就是猪,我就是狗……”

  曾慧:“别侮辱猪狗了谢谢。”

  余道宁:“对,我还挺喜欢狗的。”

  曾慧看了看周婷和黎美月,这两人算是踹了揍了,曾慧看了看她们,“该我了?”

  周婷和黎美月点点头。

  曾慧转头看向林几冬,“想强奸我,差点捂死我,这个账怎么算呢?”

  林几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曾慧:“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林几冬点头如捣蒜,“不这样了不这样了不这样了……”

  曾慧:“得有点诚意。”

  林几冬:“我绝对不这样了,绝对!!!我保证!!!”

  曾慧摇摇头:“你保证不了。”

  又顿了一下,“躺下。”

  林几冬瞪大眼睛:“……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茫然地、缓慢地躺在了地上。

  曾慧:“把裤子脱了。”

  林几冬更加震惊了,“你……你要干什么?!”

  黎美月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颜料,有点不耐烦,“放心,不会动你的宝贝牙签。”

  曾慧:“脱吧,脱到我说差不多就行了。”

  林几冬缓慢地往下脱裤子……

  曾慧:“行了行了,就这儿吧。”

  曾慧从包里掏出了一把文身枪。

  林几冬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拎起裤子就想跑。

  黎美月又举起手里的颜料,晃了晃,颜料往外泼了一些,差一点点就泼到画上了。

  林几冬往前冲了几步,似要夺过黎美月手中的颜料桶。

  周婷站在旁边,“我劝你不要制造混乱。”

  林几冬看了周婷一眼,周婷手里也有颜料桶,他没法做到同时抢夺两人手里的颜料桶,只要他抢其中一人的,另一个人可以马上把颜料泼到画上。

  林几冬颓然停下脚步。

  曾慧:“不写保证书,怎么保证呢?”

  林几冬有种放弃挣扎的感觉,默默地躺在地上,裤子脱到了之前的位置,露出了下腹。

  曾慧:“一会儿你别动来动去的。”

  曾慧打开文身枪,在林几冬的下腹慢慢写下“保证书”三个字。

  下一行:“我喜欢性骚扰、强奸女生。”

  再下一行:“我保证永不再犯。”

  曾慧停下文身枪,温和地询问林几冬:“如果再犯,要怎样?”

  林几冬脑子已经接近空白,“如果再犯……如果再犯……我不是人!”

  周婷抱着双手站在旁边,“你本来就不是啊。”

  林几冬:“”如果……如果再犯……我……我猪狗不如!我……下地狱!

  曾慧点点头,“这句还行。”

  然后继续写上:“如果再犯,我猪狗不如,我下地狱。”

  然后关上文身枪,从包里掏出防感染保护膜,给刚文上的保证书贴上。

  曾慧:“应该能帮你改改见到女人就喜欢脱裤子的不良爱好。”

  余道宁关上数码相机,从二楼走下来了。

  余道宁看了看其他人,“该我了是吧?”转向林几冬,“本来是想扇你一耳光的,不过看你现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又不想扇了,怪恶心的。”

  余道宁:“你想个法子吧。让我出出气。”

  林几冬脑子已经放空,他站起来,拿起一桶颜料,从头到脚给自己浇下来。

  高级的麻料衣裤全部染成了红色,整个人就像被一场红色的暴雨淋过的落汤鸡。

  林几冬:“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余道宁端详了他一会儿,“嗯,还行。”

  余道宁十分喜欢红色。

  无论是大红、朱红、橘红、杏红、粉红、桃红、玫瑰红,还是枣红、绯红、紫红、嫣红、石榴红、樱桃红……

  通通都喜欢。

  眼前这派姹紫嫣红,她更是喜欢。

  余道宁给白晓芳打了个电话,“我们这边ok啦。”

  工作室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她们走出大门,看见白晓芳,五人相视一笑。

  白晓芳走进工作室,把手机递给林几冬,“我不干了。”

  2012年。

  当余道宁给警察展示了公交车咸猪手的视频之后,她和蒋蔚然去吃火锅。

  在火锅店里,余道宁给蒋蔚然讲述了这段往事。

  其实关于此事,一直都有传闻,蒋蔚然从圈内八卦里隐隐听说过,但她并不知道余道宁是此事的主角。

  目瞪口呆。

  “那……你拍的那段视频呢?”蒋蔚然问道。

  “一直放着呢,没有给其他人看过。总觉得祸不及家人,要是传播出去了,父母妻儿就太难堪了。只是一种威慑手段吧,如果他再想做坏事,总得掂量掂量。”余道宁说道。

  蒋蔚然:“好像后来离婚了?”

  余道宁点点头,“据说是。”

  蒋蔚然:“后来好像也没画什么画了?”

  余道宁:“呃,我倒是没有特别关注他后来的情况了,只是我们五个人,偶尔会聚聚,听白晓芳说,那事儿之后……对他刺激挺大的,老婆又跟他离婚什么的,家产分了一半,有点儿一蹶不振吧,也没画什么东西了。”

  蒋蔚然:“宁姐你可真是……挺厉害的……”

  余道宁挠挠头,“哎……”

  余道宁:“吃菜吃菜。”

  两人吃火锅吃得十分尽兴,撑到扶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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