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城是下午出发。当天中午,余道宁请唐棠吃牛肉面,跟唐棠说了这件事情。

  “我跟老师请假,说的是身体不舒服,你可不要说漏嘴了哦。”余道宁说。

  唐棠点点头,“放心。”

  “需要给你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除去往返,你也就过去待半天而已。”

  “对了,今天陈悦跟我说千年虫的事情,听得我好害怕呀。”唐棠说。

  余道宁倒是听说过千年虫,知道是和电脑相关的问题,但是具体是什么,不太清楚,“她说什么了?”

  “她说,世界末日,其实就是和千年虫相关。”

  “等等,千年虫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在的计算机系统都是用两位数来表示年份的,比方说现在是1999年,计算机里就是99,等忽然到了2000年的时候,计算机就会识别不出来,系统就会混乱!崩溃!”

  “那就……崩溃呗。”余道宁想象不出来,计算机和普通人的生活有多大关系。

  “不是那么简单的,据说那个时候,所有银行系统都会混乱,哪里哪里都会停电,家里的电器会爆炸,电梯全都失灵,飞机火车完全不听使唤……”

  “啊!!!”余道宁吓得张大了嘴,“这么严重?!”

  “陈悦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坏了!”唐棠说。

  之前关于世界末日的传说,主要还是什么行星相撞之类的,听起来有些云里雾里,总之还是比较科幻的,但是今天这个千年虫版本的世界末日,听起来就非常的具体了。

  恐怖的东西,就是越具体,越吓人。

  余道宁沉默了几秒,摸了摸衣兜,跟面馆老板说:“老板,给我们一人加一块钱牛肉吧!”

  这家牛肉面很好吃,里面的牛肉她俩永远吃不够,但她们一般不会让加牛肉,太奢侈。

  “听了你说这个……我觉得……得吃饱。”余道宁喝了一口汤。

  唐棠笑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世界末日到底来不来,哪个科学家能不能出来给个准信儿?!要真有世界末日,以后我顿顿牛肉面都让加肉了!”余道宁愤愤地说。

  “你有那么多钱吗,顿顿加肉!”唐棠笑着说。

  “压岁钱,上缴了一大半,但是我自己也存着一些呢。”

  两人闲聊了一中午,余道宁就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就住一个晚上,倒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一身睡衣,一身换洗衣服,毛巾牙具擦脸油,放进书包里,比平时去上学的时候背课本轻多了。

  余道宁的妈妈给了她不少钱,叮嘱她,这次出门,三人的饭费路费,看画展的门票费等等,都从她这里出,钟函和祁斟都是陪她的,不能让别人再掏钱。去住人家宿舍,要有礼貌,不要跟平时一样叽叽喳喳,如果学校门口有小卖部什么的,就去买点零食水果招待宿舍的姐姐们吃。

  “知道啦知道啦!”余道宁说。

  余道宁和祁斟在居民院门口会合,然后一起坐人力三轮车去了车站,等了几分钟,钟函就来了,三人聊了一会儿,广播通知可以上车了,三人就上了车。

  是三人座位,钟函喜欢坐靠过道的位置,余道宁想坐靠窗的位置,祁斟就坐在她俩中间。

  随着大巴发车,窗外的景色流动起来,余道宁就非常激动了,上一次去省城,是好几年前了,余道宁那会儿才十一二岁,在省城的大街上,看见一群孩子追氢气球,就跟着人家跑;商场里看见亮闪闪的什么激光玩具,就走不动道;公园里碰见一个女孩在吃一种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雪糕,就跑过去问人家哪里买的……余妈妈常常是走着走着一回头就看不到人,又着急又生气,“余道宁,你多大了?怎么跟三岁孩子似的!”

  一怒之下摘下脖子上的长丝巾,一头栓在余道宁手腕上,一头拴在自己手腕上。这条丝巾余妈妈现在还在戴,有时候开玩笑,“要是没有这条丝巾,你早被人贩子拐了。”

  大巴一路往省城方向开,这是余道宁人生中第一次和同龄人一起出远门,没有家长。祁斟也是。

  “啊啊啊,你快看!猪!好胖的猪啊!”看见路边农舍的猪,余道宁会使劲拽祁斟的袖子,招呼祁斟去观赏。

  “真的好胖啊!”祁斟说,看得很高兴。

  “牛!山上有牛!看见了吗?!”

  “那个院子里有个小孩儿在跳绳!”

  “哇!这个房子好豪华啊!是村长的吗?”

  “这棵树好高啊我的天!活了一千年了吗?”

  ……

  不管余道宁兴奋地指什么,祁斟都探头过去认真看,还要发表评语。

  到了服务站,大巴停车,大家下去上厕所,然后抻抻胳膊腿儿。

  再上车后,余道宁终于有些累了,说着说着话就睡了过去。

  祁斟还有点希望余道宁睡着了能靠到他肩膀上,不过这个希望没有实现,余道宁的脑袋一直偏向窗户的方向,祁斟担心路上颠簸,余道宁的脑袋磕窗户玻璃上了,就现在这个脑子都考不了多少分,再磕一磕,怕是更考不好。

  祁斟想着怎么给她垫垫脑袋,但是那个位置,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后来,摇摇晃晃中,祁斟也睡着了。

  祁斟一觉醒来,车窗外已是黄昏,余道宁已经醒了,正看着车窗外残存的晚霞。

  “到哪儿了?”祁斟问道。

  “快到了。”钟函说。

  祁斟又看向余道宁:“磕到头了没?我看你睡觉靠着车窗。”

  “被磕醒的。”余道宁笑着说。

  “痛不痛?”

  “当时痛,现在不痛了。”

  祁斟就拍了拍车窗,“我帮你打它!”

  “幼稚!”余道宁哈哈大笑。

  越临近省城,车就越多,进入省城后,车更多了。睡醒了一觉,这会儿大家都很精神。

  长途汽车站不在市区,而是在比较外环的位置,汽车到站后,三人下车,又去坐公交车,往钟函的学校去。

  余道宁看着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热闹,灯火越来越辉煌,人越来越密集,觉得非常新鲜。她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下车去逛一逛,把那些小摊上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一看,把玩把玩,还有路边那些棚子,冒着热气,很多人围着,在卖什么好吃的?真想下去买来尝尝。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她只能跟着钟函走,钟函怎么安排就怎么来。

  余道宁转头看了看祁斟,发现祁斟伸长了脖子,也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

  哎,两个土包子。余道宁心想。

  公交车不知道开了多久,钟函跟他们说:“可以下车了。”

  余道宁和祁斟就背了书包,跟着钟函屁颠屁颠地往学校走去。

  一路东张西望,高校周边此刻更是热闹非凡,拉手逛街的女孩子们,卿卿我我的情侣,吃烧烤喝饮料啤酒的男男女女……

  好像一脚踏入了“大人”的世界。

  是那种介于少男少女和父母辈那样的大人之间的世界。

  刚刚可以畅快喝酒,刚刚可以比较自我地支配金钱,刚刚可以明目张胆谈恋爱,刚刚可以做一些从前无法做的决定。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有大把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社团,可以认识来自天南海北的人……

  余道宁悄悄在祁斟耳边说:“如果可以跳过高中和高考,直接念大学,该多好啊。”、

  祁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钟函在学校门口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一个男生走了过来,斯斯文文的,钟函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徐俊,这是余道宁和祁斟。”

  四人寒暄了一会儿,便准备去吃晚饭,钟函和徐俊商量了一下,问余道宁和祁斟,川菜馆可以吗?余道宁和祁斟猛点头。

  七弯八拐进了一家很小的川菜馆,人很多,等了一会儿才腾出一张桌子,四人坐下,点了些回锅肉、麻婆豆腐、泡菜、萝卜汤之类的常规菜,除了陈俊,其他三人坐了一下午车,都饥肠辘辘,祁斟吃了三碗饭,余道宁两碗,本可以再吃点,因为跟人不熟,不好意思,作罢了。

  吃完饭,余道宁抢着买单,钟函说:“你小孩子,怎么能让你付钱!”

  余道宁说:“我妈的钱!让我请客的!要花不出去,放在包里,烫手!”

  大家就笑,徐俊说:“下顿吧,下顿你请。”走去前台把钱付了。

  饭后,四人在学校周边散步,钟函和徐俊给他俩介绍一些周边的情况,聊得甚是开心,余道宁看见一处水果摊,正在卖极好的水蜜桃,桃香四溢,就买了两口袋,一袋让祁斟拎去男生宿舍,一袋自己拎去女生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条件不太好,但是大家对余道宁挺友好,吃了桃子,余道宁开始洗漱,钟函让她睡自己的床,她去睡一个室友的床,那个室友今天不在——那个室友没见过余道宁,让一个陌生人去睡她的床不礼貌,室友之间没问题,宿舍礼节。奇快妏敩

  这一觉,余道宁睡得挺好,大概是累了。第二天一早是被钟函叫醒的,两人收拾收拾就去和徐俊、祁斟会合。

  四人在学生食堂吃了些包子豆浆鸡蛋,就坐公交车往省美术馆去。

  省美术馆在市中心,没坐太久公交车就到了,不需要钱就可以参观。很普通的灰色建筑,进去后却别有洞天,层高很高的大厅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按照人物、风景、花鸟……等分为不同的区域,每幅作品都有射灯照着。

  钟函和余道宁边走边聊,鼓励她讲一讲自己对这些画的感觉、印象,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为什么,余道宁就随意地说一说。

  她俩走到一副挺大的作品前面,余道宁忽然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幅山中雪景图,但是线条非常简洁,仿佛随意地勾勒了几笔,漫山遍野的积雪、简陋的茅舍、萧索的枯枝,全都栩栩如生、近在眼前了。

  余道宁凑过去看了一下作品旁边的贴纸,上面写着:林几冬,《空•白》。

  “我们学院的教授。”钟函笑着说。

  “挺好看的。”余道宁说。

  “他的作品,喜欢的人挺喜欢,不喜欢的人就挺不喜欢的,两极。”

  “我倒是觉得挺喜欢的。”

  “嗯,我也挺喜欢的。”

  “虽然画的是雪,但是没有用任何白色的颜料,把不是雪的部分画出来,雪自然就出来了,所以叫《空•白》吧。”余道宁看着画作说道。

  钟函惊了一下,“你,真没学过画画?”

  “没有。”

  “挺有感觉啊。”

  据说这次展出,是省美术馆今年最有分量的一场,余道宁倒是不知道什么分量不分量,只觉得,很多画还挺好看的。

  钟函指着另一幅画面非常简洁的作品问余道宁:“你刚说它好看,为什么觉得好看?”

  余道宁想了想,“觉得很轻盈,很透气,很有想象空间,无限可能。”

  钟函又指着一幅余道宁不喜欢的、看起来很繁复的作品。“为什么不喜欢它?”

  “觉得沉闷,压抑,好像晚自习被老师占了,非要上课,又好像周末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黄昏。”

  钟函笑起来,又指着一幅写实的人物肖像问余道宁,“喜欢吗?”

  余道宁端详了一番,摇摇头。

  “为什么不喜欢?”

  “感觉像照片。”

  “像照片不好吗?”

  “如果想要照片,用相机拍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画出来?我觉得……”余道宁组织了一下语言,“画画应该是生活的提炼,不应该是生活的再现,如果只是为了分毫不差的再现,那应该去摄影才是。”

  这会儿徐俊和祁斟都走到了旁边,徐俊说:“你说的提炼,应该是什么样的?”

  “比如画一个人,应该画,在我眼里,他是什么样的,而不是画,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钟函和徐俊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余道宁很没底气地说。

  “哎,考美院吧,你是这块料。”钟函笑着说。

  徐俊猛点头,“加油,未来的学妹。”

  看完画展,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四人走出美术馆,余道宁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麦当劳。

  “啊!!!麦当劳!”余道宁拽了拽祁斟的袖子。

  余道宁只在电视上或者杂志报纸上知道麦当劳,从来不知道什么味道,一直都非常向往。

  “啊,对,今年刚开的。”徐俊说。

  “你们去吃过吗?”余道宁问钟函和徐俊。

  两人摇摇头,钟函说:“挺贵的呢!”

  “不是让我请下一顿吗?我请你们吃麦当劳吧!”余道宁兴奋地说。

  “不用了吧,四个人吃一顿,能把你吃破产。”钟函说。

  “你们没吃过,我和祁斟也没吃过,这不是巧了吗?今天我一定要请客,我们一起去吃吧!”

  余道宁连拉带拽,“吃完饭我们就得去车站了,再来省城不知道是一年后还是两年后了,我可不要一直惦记这事儿,吃完我就不惦记了。”

  四人去了麦当劳,里面的菜品非常简单,就是薯条、可乐、巨无霸和鱼柳汉堡,四人一人点了一个汉堡套餐,坐在窗边的小桌子边吃。

  四人从未体验过这种有芝士有肉的口感,都感觉非常惊艳。

  吃完饭,四人走出麦当劳,钟函告诉他俩具体如何坐公交车去车站,之后就是道谢道别。

  余道宁和祁斟往公交车站走了一会儿,余道宁忽然说道:“他们也没吃过汉堡呢,给他们带点回去吧?”

  祁斟点点头,从衣服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都给你。”

  余道宁给他塞了回去,“我买就好了,你去挨个给他们打电话,让不准吃晚饭,等我们回去。”

  然后,余道宁就跑回麦当劳,买了三个汉堡,祁斟去找了个公共电话,挨个给郑吴骁、陈冬冬、唐棠打电话。

  两人坐公交车到了车站,顺利上了车,这三个汉堡,余道宁是搁在书包里怕压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祁斟在车窗边找了个钩子给挂上了,余道宁都怕自己睡着了,别人顺着香味过来给她偷了。

  坐着坐着车,摇摇晃晃,余道宁困了,歪歪扭扭地又快要睡过去,祁斟说:“你别把脑袋往窗户那边偏了,回头又磕脑袋……你……你可以把脑袋放我的肩膀上……”

  “多硌啊!”余道宁看看祁斟的肩膀,“都是骨头啊。”

  这一瞬间,祁斟还真希望自己是个大胖子。

  灵光一闪,祁斟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帽衫,他把帽子拉扯过来,堆在右肩膀上,“你试试,现在肯定不硌了。”

  余道宁将信将疑地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跟试用新枕头那样用头压了两下,“好像还行。”

  “那睡吧。”祁斟说。

  “嗯。”余道宁说。

  到家已经快六点,余道宁冲了把脸,就忙不迭招呼大家去天台吃汉堡。

  汉堡虽然凉了,面包也塌了,叶子也蔫了,芝士也化了,比不了刚刚做好的,但还是好吃的。

  余道宁和祁斟一起欣赏另外三人吃汉堡的样子,心情十分愉快。

  吃完汉堡,大家各回各家,祁斟和郑吴骁回去聊了会儿天,郑吴骁还得去晚自习,祁斟请了全天假,就不去了,在家洗澡收拾。

  郑吴骁把书包拉链打开,准备腾一点东西出来。

  书包里掉出一个信封,粉红色的,郑吴骁撕开信封,拿出信纸,里面只有一句话:

  我喜欢你两年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更新,汉堡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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