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五六十年代的时候,那是“越穷越光荣”,不然电影《青松岭》里头的大坏蛋怎么叫“钱广”呢?听名字就透出坏来。英国记者韦兹曼1964年写的《饥饿的中国》里头有一句:“在没有欲望的年代,财富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没有吸引力。”
身而为人,不会没有欲望,只是欲望需要宾语。没吃过蛋糕,也没见过别人吃蛋糕时陶醉的样子,便不会对蛋糕生出欲望,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东西。
1978年之后,国门打开,大家见识了美食珍馐,锦衣华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撩拨了神经,滋生了欲望。钱,也就越来越重要了。
之后的二十年,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挤上了历史大潮中不定期启航的财富之船。
站在祁家门口,看见郑吴骁离开的背影,唐棠想跟上去,又停下脚步。
她抬头,透过楼道里污浊的窗户,看见外面的天空,层云密布,好像要下雨。
他们出发之前,小泥巴玩困了睡着了,这会儿不知道醒了没有,“我去接小泥巴回家了。”唐棠对余道宁说。
“要不要跟祁斟说一声我们走了?”陈冬冬说。
“这情况……我们悄悄走了就行吧。”余道宁说。
陈冬冬回了自己家,唐棠去余道宁家,小泥巴还睡得呼呼的,唐棠把她摇醒,牵着往回走。
一走进家门,看见小姨夫钟民过来了,正跟唐华聊天,说是最近忙完了,保姆也回来了,能把小泥巴接回去了。
唐棠给小姨夫泡了茶,抓了些瓜子花生出来,“哎呀,就坐一会儿,别麻烦了。”钟民说,然后跟唐华抱怨起股票的事儿。
钟民1997年就开始炒股了,大约是夏末秋初的时候,他看大家都挣钱了,就跟风去证券公司开了股票账户,投了四万块钱进去。反正也不懂,看人买啥就跟着买,看人推荐深发展,就买了,半个多月挣了一万六,喜上眉梢,又追加了些钱。没想到年底的时候被套牢了,1998年6月份解套了,不死心,又追加了钱,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又被套牢了。这事儿他老婆苏亚梅不知道,他也不敢说,今天想起来实在心里烦,就跟唐华叨叨了几句,唐华也就安慰了一番。奇快妏敩
看外面天气快要下雨,钟民也就不久留了,带着小泥巴回了家。
这会儿,祁麟正在外头和同事赵颖逛街,完全不知道家里已经因为她的事情闹得乱糟糟的了。
赵颖说:“你知道xx和xx马上要结婚了吧?那天碰见我,已经把喜帖塞给我了。等星期一上班,他们碰见你,肯定会给你喜帖的。”
祁麟说:“……他俩认识多久了?半年?”
“好像还不到半年呢!”
祁麟挠挠头,“我能给他们写张欠条吗?写‘欠份子钱100元,下个月发了工资还’。”
赵颖大笑起来,“是啊,我也吃不消了,最近扎堆结婚的太多了……不过你的欠条倒是不用了,你知道他俩什么时候摆酒席吗?咱们单位发工资的第二天。”
祁麟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颖说:“其实单位里的人私下里都说,说你这婚离得太不值当了,不离的话,你应该能赶上这趟分房的末班车。”
“这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我现在又不是没地方住。”祁麟说。
两人走在大街上,远处是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近一点的地方堆放着各种建筑材料,一群小孩子在高高的河沙堆上玩沙子。
1998年,国家开始着手把福利分房政策改为货币化、商品化的住房政策,也就是说,停止福利分房,房子要个人花钱买。之前分到的房子,现在可以让职工以成本价或标准价的方式买下来,也就是“房改房”。
祁家现在住的房子,是祁麟爷爷单位分的,祁麟父母刚结婚的时候住的是祁铭单位的宿舍,后来怀了祁斟,执意生下来,双双开除公职,就离开了宿舍,过来跟着祁麟爷爷奶奶住,所以祁麟是5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居民院的,而祁斟就生在这里。后来爷爷去世,奶奶去跟着大儿子、也就是祁麟的大伯住了,这套房子就成了祁家一家四口在住。
在“房改房”阶段,有一个模糊概念,就是新房算不算“已住房”?新修房子,现分给职工,然后让职工以便宜价格买下来变成自己的房子,行不行?没有明确说法。所以很多单位就开始“突击建房”,城里这两年多了很多新房子。
很多单位都规定,享受房产福利的职工必须是已婚职工,导致了这两年很多人为了获得房子而迅速结婚,甭管谈到什么份儿上了,先结了再说。像祁麟这样,在分房之前离婚的,很是稀奇。
他们所在的居民院,虽然说是一个院子,但是里头的房子并不是一家单位,而是分属好几家单位的。祁家和余家的房子都是印刷厂的房子,祁家爷爷之前是印刷厂的领导,分了这套房,去世之后就给孩子住了;余道宁的爸爸余文杰现在是印刷厂的中层干部,分了这套两居室,“房改房”已经花钱买下来了。这阵子,印刷厂也是在赶福利分房的末班车,因为余文杰房子已经落定,就没什么利益牵扯了,所以被推选为分房委员会的副会长。
祁麟抬头看天,只见云层越来越厚,天色也越来越暗了,刮起了风,还挺冷的,她和赵颖都没带伞,就匆匆道别,各自回家了。
她不知道,家里正是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她。
她的前婆婆,也就是杨晓星妈妈,本来是想在祁家一直待着,等到祁麟回来问个明白,但是祁麟迟迟未归,她又有点急事,就先走了,说晚点再过来。
杨晓星妈妈走了之后,胡玉茹坐立不安,什么事都干不了,她想了想,拉着祁斟出门去找祁麟。
在外面转悠了一个小时,把祁麟经常活动的地方转了个遍,也没看见祁麟,就准备往回走,看祁麟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当母子俩走上回家的楼梯,听见上头一阵骚动,有人看见他们,就说:“回来了!回来了!”
祁斟抬头一看,看见楼道里站着不少人,心里纳闷,邻居说:“你们可回来了,出事了!”
“怎么了?”祁斟话音刚落,就看见自己家的大门上钉满了交叉的木条,钉得结结实实的,把大门都封死了。
熟悉的家门变成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祁斟跑到大门口,试图把木条弄开,可是钉子钉得又密又深,根本弄不开。
“这是谁弄的?!”祁斟非常震惊,对着众人问道。
“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前吧,来了一群大汉,手里拿着木条锤子,三下两下就把你们家门给钉死了。”有一个邻居说道。
祁斟和妈妈一时间都愣了,不知道什么情况,就说去派出所报警,正往楼下走,这时候楼下走上来一个胖胖的女人,看见母子俩,就说:“你们是祁铭老婆孩子吧?跟你们说一声,这房子是我的了,明天一早跟我去厂里头签字,把这房子腾出来。”
胡玉茹大惊失色,“你……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家,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房子了?”
“这是印刷厂的房子,应该给印刷厂的职工住,你们两口子谁是印刷厂的啊?”胖女人说。
胡玉茹一时语塞,“……孩子爷爷是印刷厂的,这是当年分的,孩子爷爷分的房子,我们当然可以住了!”
“老皇历了啊,该翻篇了啊,印刷厂统共就这点儿房子,现任职工里够资格的,都不够分,你们住这么久,差不多可以了啊。”胖女人说。
这胖女人名叫万霞。单位分房就是论资排辈,看级别、职务、职称什么的,以此打分排序,轮到她这块儿,没房子了,但她觉得自己理应够格分房子,于是就把厂里现有的房子盘算了一遍,觉得祁家这套房子有戏,就找人钉死了房门,想强迫他们腾出房子。
“这房子该谁的不该谁的,得单位领导说了算,你直接就把房门钉死了,算怎么回事?孩子明天还上学呢,书包都在里头。”胡玉茹说。
万霞摆摆手,“哎,你就别跟我讲道理了,你看我像讲道理的人吗?”
万霞是这一带有名的悍妇,还是年轻媳妇的时候就曾经手持菜刀撵着丈夫满街跑,骂街可以骂三五个小时不重样,也不喝水;她弟弟万辉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今天这帮钉门的人应该就是她弟弟招呼来的。平日里姐弟俩联手会接点活儿挣点外快,什么活儿呢?比方说一家饭店老板嫌另一家饭店开在附近抢了生意,便花钱请这姐弟俩去找事儿砸场子,万霞会找一群伶牙俐齿的农村妇女去吃饭,一会儿说饭里有苍蝇,一会儿说饭里有石子,一言不合就开始骂街,万辉就带着哥们儿弟兄,要么在旁边火上浇油,鼓掌捧哏,要么就作势要帮妇女们出头,要打架。根基不深的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被姐弟俩轰走的,少说也有三五家。
所以一般来讲,大家但凡能不招惹这姐弟俩,就一定不招惹,胡玉茹真是万万没想到,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两个鬼见愁。
两边人马正在争吵着,忽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哗地就下了起来,胡玉茹急了,“不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把这门钉死了,我们一家人今天晚上住哪儿啊?”
“姐姐,你们一家人今天晚上住哪儿,包括以后住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万霞说。
“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我就不信了……”胡玉茹拉着祁斟就准备往派出所去。
“没有用的,我打听过了,你们这套房子,什么证件都没有,你拿什么来证明说这房子是你们的啊?”万霞说。
早年的福利分房,没什么手续证件,单位领导说分哪套房子给哪个人住,也就住了,如果真要证明房子是自己的,得现找领导开证明,可这套房子是祁家爷爷时候分下来的,虽说是爷爷挺大岁数的时候才分下来的,这也好多年过去了,负责这事儿的领导已经去世了。
“你们明天来一趟厂里,把字签了,把这房子腾出来,我二话不说,打开门就让你们进去好好的收拾东西,你要是跟我这儿犟,跟我这儿闹,跟我这儿东拉西扯拖泥带水没完没了,你俩孩子哪儿上班哪儿上学我可是清清楚楚,找人给弄瘸了弄残了,我跟你说,你人影子都找不着。”万霞冷冷淡淡地说。
胡玉茹停下脚步,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祁斟想要冲上前去掰扯,被胡玉茹拉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万霞离开了,邻居们围着母子俩一顿安慰,胡玉茹木然地走下楼去,站在单元门口屋檐下哭了起来,祁铭有事外出了还没回来,她又想起祁麟怀孕的事情,一时间简直脑子空白,六神无主。
这时候,雨里有人举着小花伞走了过来,走近了一看是杨晓星妈妈,她对于祁麟怀孕这事儿耿耿于怀,今天搞不明白她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把自己的事情弄完,即便下着大雨也过来了,主要是看祁麟回来没有。
一过来就看见胡玉茹在哭,问完前因后果,她一边大骂万霞不要脸,一边安慰胡玉茹。六神无主中碰见前亲家,就算是前亲家,这会儿也让胡玉茹感觉有安全感了许多,一个劲儿地哭诉。
郑吴骁在祁斟门口听到祁麟怀孕的事情,心情跌入低谷,回到家里,趴在书桌上,书桌上铺了一块玻璃,玻璃贴在脸上冷冰冰的,此时此刻,他真想把这块玻璃掀起来在地上砸了,看看那四分五裂玻璃渣子乱溅的样子。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纸箱子还挺重的,打开箱子,里头是上百块印章大小的青田石,还有松木印床、砂纸、转印贴、磨刀石、刻刀、勾线笔……每一枚青田石上,都刻着“祁麟”二字。
祁麟结婚的时候,他送了祁麟一枚刻着名字的青田石印章,因为祁麟是会计,用印章的时候多。当时大家都夸这章刻得好,小篆字体真好看。祁麟收到礼物特别开心,说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有这手艺,郑吴骁就笑笑,说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可多啦。
没人知道,在最后刻成这枚满意的印章之前,他刻了上百枚,这些不满意的印章,如今就沉甸甸地放在这床下的纸箱里。
这会儿,他把印章一枚一枚地拿出来,立在地上,很快就铺了一片。
他拿起刻刀在手里翻看,刻刀好久没用,都钝了,大概是沾了太多手汗,有点锈迹,他想起刻章那段时间,手上常常被划出血,也流过很多次眼泪,不是因为手指划伤哭的,而是想到祁麟结婚,心里痛苦。
他把印章又一个个收拾回去,他决定不去想祁麟了,现在不想了,往后也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郑吴骁去开门,一个邻居过来找郑吴骁的爸爸借东西,郑吴骁说爸爸没在,邻居就随口说起了祁家的事情,郑吴骁心里沉了一下。
他想去祁家看看,又想起三分钟之前自己刚刚下的决定,然后告诉自己,先过去看看,忘记祁麟的事情,明天再说。
于是拿起钥匙和伞,出了门。
走到祁家楼下,看见胡玉茹正在哭,杨晓星妈妈正在安慰,祁斟站在旁边,很茫然的样子。
“要不……你今天晚上住我家吧。”郑吴骁对祁斟说。
“我爸妈怎么办?我姐怎么办?”祁斟说。
“都住我家去,我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你们,阿姨和你姐住我屋,叔叔和你住客厅,我家有折叠床,我睡厨房就行。”郑吴骁说。
这会儿,郑吴骁听见杨晓星妈妈说:“这样,我让晓星回家住,你们一家人去住那婚房……那一居室不就行了。”
杨晓星运气好,刚结婚就分到一套房,也就是离这里不远的一居室,家里人给收拾收拾,当婚房用,祁麟结婚以后就搬到那里了,就是在那套房子那里出现了绿绳钥匙,之后离婚,祁麟就是从那里搬回家的。
要是在当前这情况下,祁家四口搬去了那套房子,十有八九,这复婚就复定了。
“祁麟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是要把人急死吗?”胡玉茹心烦意乱地叨叨。
“可能没带伞,在什么地方躲雨,等雨小了再回来。”祁斟说。
“要不你打着伞出去看看,搞不好你姐就在附近哪个屋檐底下躲雨呢……你姐现在这个身体情况,可不能淋雨!”杨晓星妈妈对祁斟说。
祁斟打着伞往小区外头走去。
郑吴骁站在这里,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他觉得四肢僵硬,心里也是形容不出来的灰烬一样的感觉,他没话找话地说:“阿姨,去我家坐坐吧,这儿冷,别着凉了。”
“我还是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吧。”胡玉茹看起来十分憔悴,“好孩子,你回去吧。”
“我没什么事,我也在这儿等着。”郑吴骁说。
无比漫长的二十分钟过去了,远远地看见两个人打着伞快步走了过来,正是姐弟俩了,祁麟本来已经快到家了,结果下起暴雨,于是就在居民院不远的小商店里躲雨,祁斟出去看见小商店里挤满了躲雨的人,喊了一嗓子,祁麟果然在里头,两人就一起回来了。
祁麟看起来忧心忡忡,看来祁斟已经把情况告诉她了。
胡玉茹看见祁麟,又哭着数落叨叨了一通,祁麟也就简单解释了一下。
天色渐晚,当务之急是今天晚上住哪儿。
杨晓星妈妈又再次提起让他们一家四口去住那一居室的事情,祁麟叹了一口,没说话,抬头看妈妈的表情,看她什么想法。
“要不今天晚上就麻烦晓星跟你们挤挤,我们就去借住一晚上吧。”胡玉茹哭完了看起来有些疲惫,这话又是说给杨晓星妈妈听,又是说给祁麟听。
祁麟转头看着杨晓星妈妈,“曾阿姨,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去借住一晚上,我……我们付住宿钱给你们。”
祁麟声音很小,跟她平时说话时眼睛明亮、声音爽朗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眼睑低垂,郑吴骁看不清她的眼神,也能感觉出那种黯淡和无助。
那是一种寄人篱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无力感。房子这情况,祁斟跟她讲了,她一琢磨,这还真不是什么一家四口需要去哪里短时间住一住的问题,而是很有可能一家四口从此就没有了房子流离失所的问题,她还有个大伯,奶奶跟着大伯住,可大伯家远着呢,房子又只是将将够住而已,她还有大姨和小舅舅,同时也有大姨夫和小舅妈,两家还各有小孩,谁家的房子、日子都紧巴巴的。住旅馆?几天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事情到底什么时候解决真是没谱的事儿。想来想去,对一家人来讲,杨晓星妈妈说的这个提议,目前是最可行的了。
但她感觉很屈辱,这辈子没这么屈辱过,不得不低头,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干干脆脆地离了婚,一副很硬气很有原则的样子,怎么,为了住处,这一大家子灰溜溜的又住进前夫的房子了?你的硬气呢?原则呢?说起来高高在上,不得了的样子,结果房子面前一毛钱不值,都是狗屁。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怎么觉得杨晓星的妈妈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呢。是幻觉,肯定幻觉吧,人家这是念及旧情,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呢,她就别在这儿小人之心了,钱要给的,钱是一定要给的,这是她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
“哎呀,什么住宿钱啊?小麟,都是一家人,你说什么呢!”杨晓星妈妈说。
祁麟听见杨晓星妈妈叫“小麟”的时候,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字斟句酌地说:“曾阿姨,住宿钱肯定是要给的,怎么能不给呢?我和杨晓星已经离婚了啊,咱们不是一家人了,你们腾出房子给我们住,已经很麻烦你们了,钱肯定要给的,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杨晓星妈妈说:“你这孩子,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祁麟一头雾水:“什么?”
刚才祁斟去接她,慌慌张张地把房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忘了跟她说杨晓星妈妈过来,发现了医院化验单的事情。
“你还不肯说?你要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杨晓星妈妈佯怒道。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啊……”祁麟说。
“我们看见医院化验单,你怀孕了。”胡玉茹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祁麟在心里恍然大悟,“不是……”
“白纸黑字啊小麟,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杨晓星妈妈说。
祁麟心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是以为我怀上了杨晓星的孩子,才这么热情要收留我们一家人的。
祁麟正要解释,这时候祁铭急匆匆地从雨里出现了,大家围住祁铭,把房子事件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一团乱麻中,郑吴骁走到祁麟跟前,“我能跟你说句话吗?”
祁麟抬头看见郑吴骁,只见他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起来有些闪烁。
祁麟非常疑惑,“你要说什么?”
郑吴骁走到了离大家稍有距离的一个角落里,祁麟也跟了过去。
“你不要勉强你自己。”郑吴骁说。
祁麟也不知道说什么,苦笑了一下。
“住处什么的,大家一起想办法,要是觉得一家人去住别人家里不方便,你们就分开住,你去余道宁唐棠她们那里住一下,祁斟跟我住,阿姨叔叔看看能不能去亲戚家住,或者要是不嫌弃,我们家店子后头还有一间小屋,可以洗澡做饭。”
“谢谢你了,我……”
郑吴骁打断她,他看起来有些激动,“不要因为没有地方住就勉强自己去干什么干什么的,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他是真的觉得,强迫自己低头,做本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样子的祁麟,看起来真的无比可怜。他只见过她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样子,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看不下去,受不了。
“如果真的不想在一起就不要在一起啊,有了小孩就非要在一起吗……”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如果不喜欢他了,就不要复婚,不要因为房子复婚,不要因为孩子复婚。”
祁麟愣住了,她印象里的郑吴骁,还是个小孩,他们通常聊天的内容无外乎吃东西啦,打游戏啦,或者一些随随便便的很日常的东西,她完全没想到,郑吴骁会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你这小孩儿今天怎么……”
“我不是小孩了,我明年就18岁了。”郑吴骁直视着祁麟。
“在我看来还是小孩啊。”祁麟隐隐有点慌乱。
“我养他好了。”郑吴骁说。
“什么?”
“如果小孩生下来,我养他。”
祁麟彻底呆掉了,感觉恍惚了一下,不知道面前站的人,到底是谁,熟悉,又陌生,好像是个男孩子,又是个男人,是从小就认识的那个郑吴骁吗?玩泥巴那个?他现在站在跟前,他在说什么呢?
沉默了好长一阵,祁麟挠挠头,“我没有怀孕啊……”说完又感觉“我在说什么?我跟一个小孩说这个干什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啊???”
“梦露怀上了沈东篱的小孩。”
“啥???”
“她家亲戚在医院上班,她担心亲戚知道,就想借别人身份证去做检查。她也不能借你们的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我了。那会儿我还没离婚呢,心说借就借呗,就借给她了,谁知道弄出这么大个误会来。”
郑吴骁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他觉得……简直开心到想去雨里跑两圈。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世界末日的那一年更新,混乱的一夜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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