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丞相府是商鞅主持营造新都咸阳时所建,秦武王时期进行过较大规模的扩建,面积增至原先的三倍。扩建的原因,表面上是武王将丞相一职改成了左右丞相两职,丞相府内部也因此分为左相府和右相府。深层次的原因,一方面是秦国的变法使国家迅速富强,丞相府负担日益加重,府中官吏人数激增,不得不分立两位丞相共同承担政事;而另一方面的原因恐怕更为重要,那就是秦王对丞相权力的限制。
秦国右丞相职位在左丞相之上,两者分工虽各有不同,但总体上左相受制于右相。武王时期,任秦国宗室樗(chū)里疾为右相,客卿甘茂为左相。两人中一人主内,一人主外,相得益彰,皆为秦国霸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两人间也相互制衡,任何一方都无法大权独揽。
其后武王崩,宣太后执政期间,秦国仍保持着左右丞相的制度。直到秦王嬴稷废宣太后,逐四君于关外,秦王念范雎之功,独拜范雎为丞相。自那以后,秦国丞相府的主人又变回了一个人。同年,秦王封范雎为应侯,建应侯府,在私邸与官署间另开一便门,特许其穿捷径而行。秦国满朝文武,无一人得君王恩宠超过这一位范丞相。
自秦王四十一年至四十七年这数年间,他在秦国的权势如日中天。无论是内政外交,秦王都全权放手让丞相去处理,正是因为君王的信赖,范雎得以完全施展手脚和才华,对内助秦王稳定政局,对外又提出了“远交近攻”的战略。
按照范雎提出的军事战略,第一步便是重点打击秦国近邻韩、魏两国,迫使两国依附于秦,唯秦国马首是瞻。控制住韩、魏两国之后,再进一步北谋赵,南谋楚。秦国攻韩上党,正是这一战略计划的体现,虽然事后发展超出了秦国的预期——上党守冯亭携十七城降赵,赵主动参战并由此爆发长平之战。但秦赵两国的对战也不过是将范雎的计划稍微提前而已。
为了胜利,这两年多来范雎几乎殚精竭虑。他每日天未亮便起床穿戴整齐,从应侯府出发,乘马车前往咸阳宫朝见秦王。早朝之后,出咸阳宫,入丞相府,在府中处理公事至深夜,最后在持灯侍从和护卫的簇拥下穿过便门回到应侯府歇息。
这样循环往复不知疲倦的日子在今日出现了一个例外。
早朝后,范丞相被秦王单独留下论事。这算不上什么罕见的事,罕见的是范雎离开咸阳宫之后没有前往丞相府,而是径直回了应侯府。虽然应侯府的区域原本就是丞相府的一部分,现在也不过是多了一道中墙而已,但是两者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
尽管正处于盛夏,地处西北的咸阳在上午时分尚未染上浓烈的暑气。范雎回到应侯府的时候却是汗流浃背,脸色也有些不好,从车厢出来的时候甚至还差一点儿踩空摔倒。扶他下车的相府役人张觅见状还以为丞相身体抱恙,趁着向迎出来的应侯府相室问候时,稍微提了下是否去叫疾医前来看看的事。相室点点头,差身旁一个仆从去请疾医,被丞相出言制止了。
“本相无碍。”连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嗓音此刻也变得有气无力。
张觅和相室互相看了一眼,共同搀扶丞相进了应侯府。随后,丞相独自进了书房,关了门不准任何人进入。
对于丞相今日的反常行为,相室很是担心。他询问了张觅很久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张觅本是应侯府仆从,因为老实忠厚,丞相特意调他进了丞相府当个好使唤的心腹役人。夜里随丞相回应侯府,白天则跟着主子入宫。
“大相室,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早出府一切正常,小的和御者都在宫外候着。早朝后,宫中使者前来说大王单独留丞相往路寝商议国事,于是小的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待丞相从宫里出来,脸色便有些异常,小的也不好多问什么。”
张觅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背。
===========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对峙的双方几乎在同时下了战斗的命令。刹那间八千战马奔腾,弩箭如瀑布般带着轰鸣的呼啸从天而降,马蹄声下连大地都开始摇晃起来。
马背上作战最基本的技能就是马术和箭术。秦国和赵国这两支一流的骑兵相遇,势必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只见双方的骑兵皆不避箭雨,控制着缰绳的手已经松开,仅靠两腿夹紧马腹和身体的倾斜来控制着马背上的平衡。松开缰绳的双手一手托着弩臂,一手扣住悬刀,以望山瞄准,然后精准射出一箭。在骑兵相向冲击时,以最迅猛的速度向前便是最好的防御。双方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攻击架势,尽管在箭雨中不断有人马倒下,冲击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王龁和司马翟各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的马快,且两人马术极为精湛,骑兵作战的经验又极为丰富,眨眼间便已冲破敌方弩箭的攻击范围。千军在身后,唯有盯上的目标就在眼前。
“铛!”
“王龁将军好剑法。”m.xqikuaiwx.cOm
“司马校尉也不赖!”
在马头即将相交时,两人翻身跃下,落地时手中弓弩不知什么时候已别在背后,手里换上的是适用于近身搏斗的利剑。
骑兵作为新兴的兵种,侵袭骚扰,担当重任。远则马上射之,近则下马博之(作者注1)。故骑兵千里奔袭,最后也常演变成步战。
两支骑兵的将领出手都极快,招式干净利落。看似简单却进退有度,身法精妙,无一丝一毫拖泥带水。杀招狠绝,格挡迅捷,招招式式无不凝聚了十年二十年以上的实战所累积下来的经验和技巧。
这时若有一名旁观者驻足欣赏,不一定会觉得两人的对战带着剑术常有的那种飘逸潇洒的美感,但他一定会震撼于金属撞击时摧山崩地的猛烈。
可以说,王龁和司马翟皆是名副其实的猛将。王龁出剑有劈山之势,司马翟出剑则有吞云之气。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过招十几回不分胜负。
战场这边杀得昏天黑地。另一边,其他士兵们也纷纷下马展开近身肉搏,一时间双方陷入一场混战。
两军将领又不知战了多少回合,王龁毕竟长司马几岁,他虚晃一剑,故意露出胸口的破绽。司马翟不知有诈,直觉有机可趁,一剑刺去。王龁不退反近,竟主动往对方的剑锋撞去。司马翟吃了一惊,欲收剑已来不及,那锋利的剑尖闷闷刺入王龁的胸口。王龁早有准备,稍微侧身避开了要害,却趁着中了一剑贴身而上,手中利器直指司马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突一箭呼啸而来,恰好打在王龁那把剑的白刃之上,其力度之大,顿时震得王龁握剑的右手虎口发麻。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已奔至眼前。
“司马校尉,你没事吧?”
“呵,景湛,还多亏你一臂之力。”司马翟脸色未有丝毫变化,眯眼微笑着。
那位被称作景湛的青年目光如炬,面容坚毅,举剑与司马并肩而立,显然是想共同对敌。
“哼,以二对一,这就是你们龙虎军的风范?”王龁的胸口淌着血,他咧嘴露出鄙夷的嗤笑。
“王龁将军为将多年,难道还以为战场上需要什么仁义道德、公平正义?”司马翟语气平淡,话中没有任何起伏,弯弯的嘴角透着丝丝寒意。
“兵不厌诈……尤其是对你们这群吃肉不吐骨头的野兽,龙虎军更用不着所谓的风范。战场上我们只需要胜利就足够了。”
王龁没有再说话,只是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从河谷南边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目前虽然看不到任何人影,但从那音量来看,人数足在万人以上。
赵的援军?!
王龁心中一惊,瞥了另外两人一眼,不想那两人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战斗的士兵们此时也停了动作,纷纷撤头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随着一声口哨首先划破长空,随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那些原本安静的战马突然像发疯一般甩开四蹄,朝着自己的主人奔来。
战场上顿时烟尘漫天,视野之内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耳边混杂着马蹄声和嘶鸣声。等烟尘散去,龙虎军已不见踪影。
王龁低头咒骂了一声,刚才分神之际,竟让司马翟那家伙跑了。此刻他脑子里还回荡着司马翟离去时抛下的话:
“今日交手,秦骑兵不过如此。泫氏城早有准备,守军数十万,若要来送死,龙虎军一定奉陪到底!”
他眺望着视线尽头走来的部队,缓缓将手中的利刃插回剑鞘之中。
那支队伍举着“秦”字的军旗,在长平的天空下飘舞着。
===========
“司马梗,你不是在镇守河内吗?”王龁又惊又喜地瞧着队伍中走出来的一位将军。
“王将军,我可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司马梗笑着抱拳行礼,随后又转身指了指停在身后的一辆马车。
“对了,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位得力的帮手。”说着又朝着马车抱拳行了一礼。
“公子,请。”
王龁不明就里地瞥了司马梗一眼,当车厢门打开,从后走过来一位年轻人时,王龁顿时愣住了。那身装束太眼熟,竟是和李斯一样的儒服儒冠!
“王将军,这位是韩国的公子韩非。另外,公子非也是齐国稷下学宫祭酒荀卿的入室弟子。”司马梗伸手向王龁介绍到。
注1:当时马镫(dèng)尚未出现,故无法像后世骑兵那样骑在马背上进行砍杀。先秦骑兵作战,要么策马疾驰弓弩射杀,要么是下马,像步兵那样进行近战搏杀。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战国2长平篇更新,力 敌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