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文希闹不出什么乱子。
毕竟他还有谁能依靠呢?
“我会的。”文希咧嘴笑了笑,这些年的早就磨碎了他的骄矜,却在此刻有了些光亮,他哑着嗓子,“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就一个。”
秦暮白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希。
就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下一刻就能消散在他的指尖。
他莫名口干舌燥,仿佛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去哪个冰场?”秦暮白点燃一根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有些烦躁地扔下打火机,蹙眉道,“事真多。”
“去你第一次见我在冰上的地方吧。”文希仿佛释然了什么,眼底有柔光流淌,“最后一次,我再做一次你的小月亮。”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他眸子中没有怨怼,却也少了泠泠爱意,反而平和得很。
平静到秦暮白有些慌乱,鬼使神差他点了头。
“你给我乖点,别耍什么小心思。”秦暮白凑近他俯下身,长睫下的眸子泛着阴狠和恨意,“惹出什么乱子,不然到时候我收拾你别哭。”
文希看了眼窗外掩在乌云下的月亮,轻声道:“要下雪了。”
“江南也已经冬天了。”
如果可以死在江南就好了,那里的春天来得早,他可能不会那么冷。
也许墓碑边还开满了鲜花。
来了京城这么多年,还是受不住这里的寒风。
文希忽然弯眸短促地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婚礼过后秦暮白怕是将他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
哪还有墓碑。
秦暮白受不了文希这副样子,他舌尖抵住上颚,抓着文希肩膀的手忍不住用力,“你以后想去江南了我会陪你。”
“你怕冷我们就冬天回江南,春天在院子里栽满了花,你不是最喜欢花吗。”
“好。”文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容下带着点疲惫,就好像认真地承诺一般,“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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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暮白和文希的相遇不是在温暖的江南,是在秋风朔骨的京城。
后来的文希无数次的想,有些结局早就冥冥中注定好了。
冰场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秦暮白以为文希就是来看看,看完就可以老实回家。
边上的青年突然晃了晃的手指,撒娇一般软声道:“我想吃冰激凌,你去帮我买一个好不好?”
一个冰激凌秦暮白哪有不答应的,“你在这乖乖等我,不要乱跑。”
文希眉眼如同春水,他顺从地点头,惹得秦暮白狠狠咬了一下青年的软唇。
等到秦暮白出了场馆,文希一瘸一拐地走到租冰鞋那里,指尖蜷缩了一下。
负责冰场的中年男人没看见他,正收拾一大堆废品纸壳,他把陈旧的海报从仓库里抱出来,一股脑地扔在地上。
“啧。”他气喘吁吁地踢了一脚那堆海报,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生意不好,真晦气。”
海报上的少年手捧花束,鲜花坠满了精致的考斯滕,他的额上嵌着一枚半弦月,像是天神最宠爱的小月神,眉眼淬着皎洁的月色。
中年男人把海报撕烂方便装进垃圾袋里,“早就该处理了。”
当年这家冰场因为文希经常去,所以热闹了很久,粉丝们纷纷打卡拍照,老板赚了个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把文希的海报糊到每一面墙上。
“你好……”文希声音细细软软的,他和陌生人说话就紧张,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指着垃圾袋,小心翼翼道,“那个……你如果不要,可以给我吗?”
“你要啊?”老板瞥了文希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你要就拿走。”
“一个劳改犯还有人当个宝。”
他没认出来眼前的青年就是他嘴里晦气的劳改犯。
文希变化实在太大了,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说话都不敢大声,谁能想到他就是那个耀眼的花滑冠军。
“谢谢。”文希提着那袋垃圾,手攥得紧紧的,“另外,我想租一双冰鞋可以吗?”
“你?”老板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你能行吗?”
文希往后缩了一小步,轻轻点了点头。
“出了点什么事我可不负责。”老板扔下一句话。
文希捧着被穿得脏兮兮的冰鞋,咬了咬唇,他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他小心地把冰鞋穿上,心口的小鸟笨兮兮地雀跃起来,撞的胸口生疼。
可他只迈出一步,就正面朝下栽倒在坚硬的冰上,下巴被磕得火辣辣,钻心的疼,鼻血也缓缓淌了出来。
秦暮白回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心脏瞬间像是被攥紧了,反射性把冰激凌扔到边上,飞奔到冰场。
“你不要过来!”文希抬起手,嗓子像是被劈了,“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
他吸了一下鼻子,吐出一口气,小声道:“我自己可以……”
文希从冰上爬起来,不信邪似的又往前走了一步。
跌倒,起来,跌倒,再起来……
他最后已经摔得站不起来,鼻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冰面上盛开出红色的小花。
可还是撑着手掌一步一步往前走。
秦暮白抓着栏杆的手就要把它捏变形,他眸底沉出大片痛色。
“希希,够了!”
他几次想抱起文希,却都被青年厉声阻止,那是他从未看过的眼神,一时间竟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不够……”文希站不起来就往前爬,他疯魔了似的,“不够不够!”
原本的文希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精灵,在冰面游刃有余,什么时候这么狼狈。
那年的文希有少年的坚韧,亦存在温柔的侠骨,他站在冰场上,栗色的发丝蓬松柔软,笑容清澈动人,一回眸是打翻烛火的惊鸿。奇快妏敩
他骄傲而坦然,胸腔里流淌着温热的血,还有一身傲骨。
可现在的文希拼拼凑凑却无论如何没有了半分少年的风骨。
那点仅剩的傲骨,却活得连狗都不如。
文希连爬带摔终于爬到冰场中央,他勉强地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合上双眼,轻轻吻了一下冰面,很久没有抬头。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了。
秦暮白忽然意识到,文希为了他究竟放弃了什么。
那是他为之奋斗努力了半生的花滑。
他在两者之间被割裂撕碎,最后颤抖地选择了秦暮白。
文希在花滑竞技场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却没能给自己一个奇迹。
文希缓缓站起来,冲着秦暮白微微笑了一下,一如当年。
下一秒他什么都不顾地再次用尽全力跳跃,然后闭上眼,那一刻他嘴角漾起一抹弧度。
就像是过去他从树上踩空,男人总是会接住他。
还有在冰上做高难度摔下来时,也会安然无恙地跌进男人的怀里。
他们在芦苇荡里奔跑,在月下亲吻,在夜色里亲呢地一遍遍唤他小月亮。
文希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于是他背弃了所有,毅然决然地跟着秦暮白来到陌生的京城。
男人却再也没有接住过他,他摔得遍体鳞伤。
他合上眼,想起将他逐出家门的父母,宣布和他断绝关系的老师,还有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
没关系,很快考虑就要结束了。
这一切都是时候有个了结。
然后他放任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盯着头顶的白光,觉得有些刺眼,泪珠乌泱泱堵在了眼圈。
文希试图撑起身子,却怎么也不成功。
他全身都在颤抖,这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文希眷恋地摸了摸身下的冰,眼泪顺着鬓角滑落。
对不起……
他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所有对他报以厚望的人。
就这一会儿……
秦暮白一把把他抱起来,声线冷凝了不少,“闹够了吗?”
他忽视了心底那一瞬的悸色,转而又对着文希没什么好脸色。
文希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秦暮白,只瞧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就像是小时候一次次被他抱起来一样,他缩在他的怀里晃啊晃,然后他们长大了。
文希把下巴抵在男人的肩上蹭了蹭。
我想贪心一点,只把你当做我十年未见的秦澈哥哥。
就这一会儿……
文希伏在男人肩上,深呼吸一口气,鼻尖是男人惯用的冷杉夹杂着橘子味的香气。
“我在十四岁时拿到了第一个花滑冠军……”
“十五岁时参加青少年组赛高出第二名好多分,创造了一项世界纪录。”
“十六岁那年青少年锦标赛冠军。”
他缓慢而平静地一点点讲述自己的这些年,把自己的人生完完整整摊开给他的秦澈哥哥。
秦澈错过他那么多年没有关系,那他就一个一个讲给他听。
“也不全都是顺利的,又一次比赛直接飞了出去,是被担架抬回去的,腿上也留了一道疤。”
“我是八十年来最年轻的男单花滑冠军。”青年有点小得意地炫耀,他摸了摸右腿,缓声道:“我这些年呀,在冰场上从来没有输过……”
却在人生上输得一塌糊涂。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文希秦暮白知更鸟的发发更新,69 我在冰场上从来没输过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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