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诸葛亮的信件以后,上面除了简要的寒暄话之后,便是后面所说的计破樊城的计划。诸葛亮夜观天象,察觉到近来荆襄之地会有连绵秋雨,到时候沔水襄江汉水齐齐暴涨,只需命军士提前抢占高处之地,再准备大船凿开几处水防设施,那么如此一来整个樊城势必会被几条江水漫灌,其威力绝对不下于当年的下邳一战。要知道强如吕布当年也在泗水和沂水的肆虐下兵败山倒,更何况据守在樊城内的曹仁和城外的于禁了?
不过诸葛亮又在信件最后特别注明道:“此等策略虽然万无一失,但是就像当年周公谨火烧赤壁一样,有损天和,将会大大折损自己寿命。但是天象预示关将军的将星垂危,若是放手一搏,应该不惧于天命惩罚。反正关将军的命数已尽,若要挥军北上,倒不如借天威之力一举败下曹仁于樊城之中。”
临了,诸葛亮还写道:“亮谨记和将军之约,北伐之事绝无后顾之忧,还请将军放心,放心!”
看过诸葛亮的信件之后我感慨良久,此前我和老三对诸葛亮的成见之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时至今日我对诸葛亮的改观也无法对老三所说。老三对诸葛亮恨之入骨,一来恨诸葛亮抢了他首席智囊的位子,二来怨怼老大对诸葛亮无条件的信任,三来又恨诸葛亮行事毫无良心可言,几乎是为达目的绝对不择手段之人。老三为人心善,看不得这些污秽手段,所以也十分摒弃诸葛亮的为人。这也是老三无法进一步成为顶尖智者的制约所在。但凡还尚存良心,就无法在这乱世中冷眼旁观数万生灵在一计之下惨遭屠戮。老三正因如此,所以才对诸葛亮愈发嫉妒发恨。
平儿见我望着信件沉思,便问我道:“父亲,军师可有良策送给我们?”一旁的廖化也是翘首以盼,其他参加军议的将士更是不必多言。众人心里都想着,按照原来的期待应该是我方大军一到,曹军自然就会像襄阳前那般被打得溃不成军。可是没想到一路打到樊城这里来,却无端凭空出现了一个庞德,武艺居然不在我之下,两人交手百余招没有丝毫败像,最后要不是我使些阴谋伎俩,说不定白日里一战输得那个人就是我了。众军士眼见如此,才知道樊城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拿下的,因此这时忽然收到诸葛亮的来信,每个人都在内心深处期盼着诸葛亮会附带妙计绝策,助我们一并攻下樊城。所以当平儿这般问我的时候,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期盼的目光。
我面对诸将之期望,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军师来信只是叮嘱最近天象有异,叫我军多注意诡变气象罢了,至于别的事情军师并没有过多言语。”廖化听后立即对诸将转达道:“正是如此!咱们有关将军率领,别说军师了,就连汉中王都对我们关将军心悦诚服,所以才把整个荆州兵团放心地交给关将军掌管,从来没多说过一言半语,为上者尚如此信任,咱们为将者就更应该拥簇关将军的决定才是啊!”平儿见到廖化为我凭添声势,登时也反应过来,接过话来说道:“虽然之前让那竖子庞德暂时尝到了甜头,可是接下来父亲只需要在军事上稍作调整,便能立刻将那庞德斩于马下,樊城到时候还不是唾手可得!”
听着平儿和廖化拼命地为我挽回颜面,在诸将面前辩解白日里不敌庞德只是侥幸的这种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又开始动摇起来了。我之所以不想采纳诸葛亮的建议,趁着秋水大涨决堤灌城,是因为有两个方面的因素所在:首先此事实在是太违反天和。虽然说兵家之争利用自然气象和计策的战役也不在少数,就比如周瑜曾经火烧赤壁,老大也曾在博望坡一把烧退夏侯惇几万兵马——可是两军交战之时,落计之策只是针对敌方部队的话还说得过去,可是诸葛亮现在所提出的决堤毁道之策略,是将整个襄阳和樊城一带的百姓也都连带了进去的。到时候大水肆虐洪涝漫天,即便利用这个法子围困住了樊城,可是到时候又该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和流离失所。为了一己功业难道真的要做到如此心狠手辣吗?之前我还在嘲笑老三因为优柔寡断舍不得内里良心,所以才止步在天下一级智者面前寸步不移。而如今我也要面临着这样的抉择,一面是只要顺应计策行使便会获得无上荣耀的樊城之战,另一面是手握天下苍生生死杀伐大权的水计之策,我在初见到诸葛亮的提议之后立即选择了否定,可是这时候看到平儿和廖化为了我居然还在跟属下解释,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在军中的威信只因为和庞德一战之后就跌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需要旁人为我的行为加以诠释才能安抚军心。于是此时的我又禁不住开始动摇,毕竟我确实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来恢复我军摇摇欲坠的军心和士气,以及挽回我在将士们面前所暗中传道的“关羽已老”的不堪形象。
可是另一个因素又决定着此计在樊城这里和当年的水淹下邳完全不同。当时我和老大还有老三都在曹操军中,是亲眼见证了曹操和郭嘉是如何一步步把吕布兵团逼到绝境的,因此也是深谙纵水淹城的固中道理。要知道当时郭嘉献策凿开泗水和沂水的策略的前提,是把守卫在上游的高顺军队支开。但高顺的陷阵营强悍,无论曹营哪个将领前去讨战都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因此曹营的智囊们这才使出了另一计,先是花费重金买通了袁术内部的重臣,又以袁术方的名义去蛊惑吕布手下的八健将之一的郝萌,致使他被利益蒙蔽双眼,居然在下邳城内举众造反,企图领兵突袭吕布居所。当时吕布的骑兵部队没有带在身边,所以当郝萌率领步兵闯入吕布府邸的时候,尽管吕布天下无双,可面对失心疯的郝萌和其部将也只能且战且退。而曹营这时早就安排好了细作从下邳出来去找高顺通风报信,高顺见到吕布的亲卫前来,哪里还会怀疑事情有假,于是放弃上游驻地于不顾,亲自率领陷阵营杀回下邳城,火速平定了叛乱,将郝萌斩杀于城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下邳的水源上游少了高顺的把守,郭嘉和曹操立即派人抢占了地利优势,又派重兵前去镇守,因此后来吕布和高顺再想把此地抢夺回来,已然是万万不可能了。
而占据了上游水源的郭嘉也一刻也没闲着,他叫部下沿着水流走势,连同泗水和沂水全部打好引流的渠道,无数条支流渠道一路挖向下邳城的方向,只待工程完毕,曹操一声令下,那下邳周边的洪水就如万马奔腾似的从引水渠道冲向下邳,最终将下邳城附近化为一片汪洋,把这座城池整整在水里泡了足月有余,最后导致了吕布势力的覆灭。
我军现在和当时下邳之战的最大区别在于,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去挖掘沟渠引水灌城。当年曹操带兵入主徐州进攻下邳的时候,在兵力上可以说是远远超过吕布的,而吕布的部队虽然数量上相对较少,可是有高顺张辽这样的将才一个率领陷阵营一个率领骑兵营,再加上并州八健将的存在,所以还是让曹操十分头疼的。而正是由于兵力上的多寡,才决定了通过郝萌叛乱引得高顺回城救援以后,曹操一方可以迅速派人占领有利地势和大规模安排人手开始凿挖沟渠,这是现在我军所不能比拟的。因为目前来看我军起初和樊城曹仁的驻军在人数上是不相上下的,可是自从于禁和庞德率领七支军马来支援以后,我军在人数上就是处于下风状态。我有一些兵力仍然布置在和东吴对峙的战略要地没能带来,所以仅凭手上的几万人马是断然不可能做到一边和曹军交战一边又大规模开凿引水渠道的。并且曹军现在的布置对我军来说也颇为不利,曹仁和满宠等人现在死守着樊城不出来,而于禁和庞德则率领支援的大军屯兵城外,我军稍有轻举妄动都会被曹军尽收眼底,若是开凿沟渠,很有可能工程还没开始就被曹军大举进攻导致前功尽弃了。所以现在摆在我军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完全不顾及荆州百姓的死活,只需准备好大船和小艇用于攻伐,然后直接把拦河大堤完全毁掉,任凭洪水随意乱走,将整个襄阳和樊城一带变成泽国。如此一来地处劣势的于禁和庞德兵马势必全军覆没,而曹仁的樊城也会像当年的下邳一样被大水漫灌,我军到时候只需登高远望守住樊城四周,到时候城内粮荒和水灾带来的瘟疫肆虐,樊城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诸葛亮在信中对我说,既然我的天命已经到了尽头,就像左慈所预言的那样,寿止五十八岁,而我今年恰好就是这个年纪,既然寿命已尽,就无需担心会像周瑜那般一把火连同自己的天命也烧尽了一样,尽管放手去做便是了。可是我和诸葛亮所殚心竭虑的出发点不同,他眼中考虑的只有全盘的胜负,而我正是因为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更加不想多做无谓的杀戮。战争本已是不详之事,又何苦再令荆州百姓雪上加霜。
因此我决定不采纳诸葛亮的建议,而是让这一切都交给天来决定。既然知道天灾即将来临,那么我便趁着诸葛亮的劝告提前准备万全抵抗洪涝的军备物品罢了,至于凿开河堤漫灌樊城的事情,我就放弃不作考虑了。如果天意在我们这边,突如其来的洪涝灾害自然会让曹军手足无措,到时候我军乘坐大船逆流而上,自然会将曹军打得措手不及。但是如果天意真的在北魏那边,纵使我采纳了诸葛亮的毒计,以万万千千百姓的生命做代价,到时候胜利也是不会眷顾于我们的。
因此我对廖化和平儿下令,即日起开始征办军器大船,并严厉不许走漏风声。廖化十分机警,猜到了这些计划和诸葛亮的来信有关,于是趁平儿不在的时候偷偷问我道:“是否还要安排人手去上游河坝抢占先机。”我郑重其事地告诉廖化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弄这些阴谋诡计做什么。”廖化又猜透我的心思,便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急促催办军器大船之事宜去了。m.xqikuaiwx.cOm
为了避免曹军察觉我军动向,第二天我依然命令击鼓搦战,邀庞德出阵再论高下,而背后则是紧锣密鼓地筹备水战装备。庞德应该是为前日未能和我决一死战而懊丧,但见我又亲自前来邀战,高兴的忘乎所以,飞马拖刀便驰出大营,远远地冲我高声叫道:“关君侯神威,庞某不才,又来讨教了!”
平儿见状在我身旁说道:“父亲先前刚与此人恶战过一场,不如先由孩儿上前消耗一番他的体力,父亲再缓缓图之不迟。”我听得禁不住笑道:“我关云长已经老迈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需要小儿替父上前消磨敌将锐气才敢出阵吗?”平儿闻言知道此言不合我的心意,刚想辩解时我已不再理他,催马挺刀便出阵迎上了庞德。
双马一交,我和庞德各自换了一刀。庞德拨马回圆,笑道:“关君侯的力气比照昨日弱了许多啊!”我听他出言嘲讽,知道所说都是实情,只不过他的力气却和昨日相比并无半分退却,于是心下感慨,当真是不服老不行,忽然之间又想起老将黄忠,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可是膂力底气仍然不减当年,我心想要是在黄忠正当盛年的时候遇上他,估计我和老三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又为黄老将军感到惋惜,像他这般凌驾众武夫之上的本领,居然也是到了六十几岁才一战成名,这么多年都籍籍无名地过来了,错失了人生中最巅峰的状态,只能在年老体衰时凭着仅存的一丝热血来强撑着这副躯壳。
我不搭理庞德,专心凝神和他对战。庞德今日的刀法相较昨日激进了许多,虽然还是采取刀刀重压的手法,可是一上来就如此拼命,看来是吸取了昨日的教训,生怕我再有机会溜之大吉,而使他再度错过扬名千古的大好机会,因此庞德上来出手就是豁出全力地猛攻,刀法如暴风骤雨般拉开,刀影重重叠叠将我笼罩起来。我知道这人力大无穷,也总是在欺我体力不济,想叫我每一刀的沉重力气都完全吃下去,我知道今天必然要给他一些教训,于是按照他的刀路一昧顺从着他的打法,而庞德不知是计,仍然火急火燎地催谷猛攻,待他的体力消耗了接近一半时才猛然间醒悟,今天的我并没有像昨天一样迅速被他的霸道刀法所恐吓到,反而有些越战越勇的气势,而体力和精力方面消耗也是甚微,想对比之下此时倒是庞德的体力比我弱下去了许多。
我见他一脸不解和惶然,抽回一刀将他迫开几尺,笑着问道:“庞将军难道没留意,关某今日特地换了坐骑吗?”
庞德闻言朝我身下一看,这才立时面如死灰。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江湖行更新,第四百五十五章 中平六年(一百五十一)外传·云长(三十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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