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完以后半天没听到张辽的答复,正好奇间,转过脸看到张辽一副嫌弃无比的样子盯着那边的袁术。我见他态度不爽,又问他道:“你这是怎么啦?”
张辽闻言啐道:“他哪里是尊敬冯芳的为人啦,这洛阳城里谁不知道冯芳生了一个天姿国色的好女儿。”
吕布听到后也略微惊讶,轻声问张辽道:“美艳中原的冯美人居然就是他的女儿吗?”
这一下张辽不再臭脸,听到吕布打听冯美人的情况,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问道:“怎么,奉先也对冯美人留意了啊?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打听姑娘家的事情呢!”
吕布笑着暗中搡了张辽一把,故意训斥道:“瞎说什么呢,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过,只是未曾想到鼎鼎大名的冯美人,生父竟然如此其貌不扬。”
张辽撇撇嘴,昂起头来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得意道:“你看看,整天埋头书卷里,却不知道人之常情吧?别看这冯芳长相一般,可是他的妻子却是洛阳城里有名的美人儿呢,听说年轻时也是艳绝一方的著名美女!”m.xqikuaiwx.cOm
听他们对这个美人那个美女品头论足,而我却没有一点概念。在我印象里我好像只认识三个女的,除了黄海棠以外就是培县的谢文谣,以及忻州那个贩马的任红昌。
谢文谣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她依旧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虽然十分机灵可爱,但我每次见到她都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妹子看待,从没有过半点男女非分之想。大概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太小了,以至于直到现在我的记忆里仍然停留着谢文谣年幼的模样,为此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至于红昌,自那年一别之后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到过。根据她的年纪来看,这时候应该早就嫁人了罢。不知她爹把她许配给谁家的汉子了,是能下地出力的,还是在郡县担任职务的。不过我想总应该是要好过于我的。这些年来我除了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以外再无半点长进,我虽然也和众天下英雄一起来到洛阳,可是每个人都在这个城市中拥有自己的名字和地位,而能叫上我名字来的估计都没几个人。一不小心就糊里糊涂混到这把年纪了仍然一事无成,越是在这些身份尊贵异常的大人物面前待得久了,我越就不可自发的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
张辽的马邑之围策划者聂壹的后人,吕布是不显山露水却主掌并州的一方英雄。袁绍袁术四世三公,袁术还是现任袁氏的掌门人。刘备自称汉室宗亲,张飞拥有胡人皇族血脉,关二哥骁勇过人,马超和马岱出身西凉世家,庞德人称白马将军,于夫罗是南匈奴单于,他弟弟右贤王则是他的接班人,左大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他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重甲往那里一站谁都知道不好惹。
唯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上无家族显赫,下无一官半职,武功在这些人面前也差劲的不像话,名气也基本上等同于没有。我虽然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境遇,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没有一点提高和帮助,置身于奇怪的冒险中再出来以后,这日子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我依旧是那个最不起眼的渺小的高顺。好像除了吕布和张辽以外没人会高看我一眼,我最忠心耿耿的部下弟兄们也都在陈仓一战中死得死亡得亡,现在营里的弟兄们虽然尊称我一声老大,可是和陷阵营刚成立那会儿的崇拜和狂热相比简直差了太多了。
于是我突然开始特别特别地思念黄海棠。如果黄海棠还在的话,起码我还拥有一个天下四绝的关门弟子这样的称号。可是随着黄海棠的离奇消失,连同我在江湖中这唯一丁点可以彰显身份的机会也随着没有了。黄海棠也是唯一除了张辽和吕布以外不嫌弃我蠢笨,还仍旧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了。
而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就在我的身边被我生生搞丢了。
当初她在执意要进通天山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强行劝阻呢?如果是我一定反对的话,黄海棠肯定是顺从于我的。可我当时见她那么上心,也想顺着她让她高兴一点,所以才陪着她一起进入了那个类似幻境般的山峦。只是谁也想不到,那座凭空出现的通天山好似一张血盆大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黄海棠吞噬了。
我也曾发了疯似的去找她,天南海北都去了,而且还是吕布亲自陪着我。不仅于此,岭南王李进得知这个消息后连交州刺史也不做了,当即抛下一切去浪迹江湖寻找黄海棠。如此情深义重当时真的击中了我。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有李进一半的痴情和仗义,此刻也不会身处在这风云际会的洛阳城中为了一些旁人的切身利益拼死拼活了。我要么应该在踏足江湖各个角落找寻黄海棠的路上,要么就在哪个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找一颗枯树吊死陪她去了。
吕布察觉到我面色不善,不动声色走到我身边悄悄问道:“顺儿,哪里不舒服吗?”
我被他唤醒,暂时搁置了对黄海棠的思念,但是情绪一落千丈,苦着脸摇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张辽也发现了我不对劲,快速思虑了一下,嬉笑着问道:“咋啦,顺儿也想讨个美人儿媳妇儿啦?”
吕布闻言立刻板起脸训斥道:“文远,说话注意点分寸和场合。”
张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他也终于记起了什么,忽然间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连连跟我道歉说道:“抱歉顺儿,我此前不知道黄老师的事情,也是奉先近来到了洛阳才说与我知的……”
其实本来我还觉得我挺坚强的,可是突然张辽这么温和道歉,却让我觉得自己的防御一下子就被这温柔细语给冲垮了。我一瞬间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出来,那么久以来的委屈和遗憾几乎在刹那间一齐涌上心头。我连忙快步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大口呼吸,吕布和张辽便也跟了上来,我便对他俩小声说道:“那边正是商议大事的关键时刻,邓氏帮的那个吴大曾经专程转达董卓的口信,叫咱们在洛阳配合那四个人,根据刚才的形势来看,应该就是中常侍曹节,和这西园八校尉中的鲍鸿冯芳还有夏牟这三人。你们快些去那边吧,我这里没事,自己待一会儿就行。”
张辽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往哪边,倒是吕布略一沉吟,夸赞我道:“顺儿真是细心,连我都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吴大的话居然被顺儿破译了。”我便冲着吕布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少在这里哄我开心了,我是听着他们对话才想明白的,估计你一开始就全盘想通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张辽打个哈哈,吕布见状便一揽张辽的肩膀说道:“走吧文远,我们过去搅一搅局,让顺儿自个儿在这里待会儿。”
于是他俩不再停留,大步又走回议事的圈子里去了,留我一个人坐在先前被药人撞塌的房屋废墟上休息。我垂着头,任凭东都洛阳的入夏之风在我身边流动。这座宏伟巨大的城市里接连死了许多人,可是这空气闻起来清新如初,就好像那些人根本没有出现过也没有消失过一样。天大地大,不知人活这一世到底有什么意义。兴许有的人追逐建功立业,也有人为吃饭生存奔波操劳,但是大多数人应该都像我一样庸庸碌碌一天赶着一天活,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值得拥有什么,日复一日的过来,等有天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人生已经寥寥草草地走过好大一段路了。
看着那边被吕布斩为两截的那个药人,仍记得在它临死前由断口处冒出的滚滚浓烟把我们三个人包裹了起来,忽而就坠入了一阵极长的梦里。此时到了现在已经不能完全清楚的记得梦中的内容了,只是感觉我和吕布还有张辽从小一起长大,情如亲兄弟一般。在梦中我和狗儿子从小就一起光着屁股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而吕布就整天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在岸边等着我们。
后来的梦里就记得很饿,经常吃不饱肚子的那种,于是我和张辽就时常跑去吕布家里混吃混喝。在梦中吕布的家境也要比我们两个好上太多,虽然不是富丽堂皇的大户人家,起码从不曾短了他的吃喝。
就这样一路迷迷糊糊的过来,那一年张辽随着吕布进入了刺史府任职,而我也被派去了前线跟着士兵们打仗。我清晰的记得第一次上阵时的激动和惊惶,其实我本人是完全不害怕这些的,在梦里我有好几次都想夺过身边人的武器冲上去大杀四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我感觉在梦到自己的事情,可是梦里的人一点也不听从我的控制。仿佛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在一边静悄悄地看着另一段和我们殊途同归的人生。
梦中再后来就记得进入了跌宕起伏的人生,有过快意江湖的驰骋天涯,也有过落魄潦倒兵败如山的时候。再后来的详细经过都记不太清了,人做梦就这一点不好,通常刚醒来时这个梦境会记得清楚无比,可是稍稍过得一会儿,不知道是脑袋为了保护自己的神志不被梦境的真实干扰还是什么原因,总之会快速抹去梦中的记忆,使人觉得仿佛刚刚大梦一场,却又不知如今身在何方的感觉。然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时刻,会突然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此情此景我曾经梦到过呀!”但是再往上追溯,却不知何年何月做过类似的梦了。
这时身边忽然坐下另一个人,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抬眼一看,却是之前利用无影飞抓吸引药人视线的马岱。
他捂着肚子坐下后,脸上被伤口的撕扯带来的疼痛拽得狰狞一下。我问他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不?”
马岱听了没好气地回了句道:“死不了。”然后我俩就无话,一起呆呆地望着前面那些鼎立洛阳的大人物们聚成一团商议着到底该不该请董卓带兵来洛阳一事。
过了一会儿马岱忽然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你说咱们好端端在西凉待着多好,那里地势开阔,草原肥沃,养得马儿都不用专心挑拣,扔到大草原上自己去跑就能吃得膘肥马壮。”
听他的话里似乎也多少对马超有些不满,我就问道:“怎么,你也不喜欢来洛阳掺和这些破事啊?”
马岱看也不看我,好像在和空气对话一样,愤愤道:“谁想来这鬼地方,天晓得这些宦官一个个神鬼莫测,还炼出这种不人不鬼的死士药人。这种东西要是投放到战场上,估计十个陈仓也给你们打下来了!”
我忽然一凛,立即抢话道:“你可拉倒吧!陈仓不是你们打不下来,是根本上不得城来好吗?你仔细算算,阴谋阳谋你们用了多少,但那陈仓在我们弟兄们的保护下犹如铜墙铁壁,你们二十万大军只能在城下干瞪眼,最后还不是粮草跟不上了才潦草退兵,结果被董卓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马岱听到董卓的名字简直恨之入骨,恶狠狠地朝地上连连吐了几口口水,又用脚尖使劲搓了几遍这才解恨。
马岱咬牙切齿道:“那董卓最好趁早别来洛阳,要不然老子非得半夜里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做掉!”
我干笑两声,马岱怒道:“你笑什么?”我说道:“笑你啊!你连陇西堂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还想要刺杀董卓呢!”
马岱嗤鼻道:“不就是个抱团自吹自擂的一小撮人么。”
我摇摇头道:“你在西凉那么久,董卓手底下那些人到底谁有真本事,谁又是浑水摸鱼吃白饭的,估计你比我清楚多了。董卓一旦来洛阳,他陇西堂里那些高手如云肯定跟着纷纷而动,到时候怕是你和你家主子要第一时间匆匆逃回潼关以外去了。”
马岱听得愣神,估计我这话也戳中了他的心事,半晌马岱站起来气道:“你这人真不会说话,本来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想来陪一陪你,结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接着气呼呼地捂着肚子一瘸一拐走了。
虽然我和马岱等人长期以来都处于对立状态,可是却在这天大地大的洛阳城中给予了一丝陌生人带来的暖意,实在是让我意料不到的。而他走后我又开始沉浸在那个冗长的梦境中,试图回忆起一些关于我们三个的支微末节来。可是现下无论我怎样找寻,那梦境都好像随着那药人身上的烟雾被风吹散了似的,没有了半点蛛丝马迹。
唯一记得最后,我和吕布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城楼之上,他衣着单薄,却一直走在我的前面,试图为我遮风挡雨。我的内心委屈的不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失落。然后吕布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回过头来,还是那样熟悉地笑着,然后说了梦中的最后一句话:
“顺儿,我们江湖再见。”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江湖行更新,第三百六十三章 中平六年(五十九)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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