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开口道:“白校尉,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你何时搜了我家公子的行囊?哪只眼睛瞧见了赃银?”
白鹡鸰微微一笑,笃定道:“不信你将行囊打开,一瞧便知。”
我心中打鼓,手心冒汗,疑惑不解。那五十两纹银也不是小数,拿在手中也该是沉甸甸的一包。自这几人进入营帐之中我便一直盯着众人举动,根本无人靠近行囊。若说平日我不敢笃定,但如今,我是刚刚将那外用之药从包裹中取出的,即便是我如何再瞎,多了这么大的一包东西,我也是能发现的。这白鹡鸰莫不是在痴人说梦不成!我义愤填膺道:“好,你去搜,真能搜到,我才信了你的鬼!”
白鹡鸰指着我身后榻上的布包,“你自己打开便是。”
我只伸手将那布包一提,心中便一个“咯噔”,暗道不好,怎得比方才重了这许多。
叔易欢见我面色不对,刚想上前阻拦,一旁灵将军也道:“白校尉,何至于此?不必查了!”
可那白鹡鸰手疾眼快,就在我迟疑的片刻,一把拽开我手中的包裹,那白花花的银子,连同行囊中的应用之物,纷纷掉落在地。见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滚落,身后众将士也都跟着一同唏嘘不已。
这军中偷盗可是大罪,更何况是窃了那用于购买粮草军需的官银,哪怕是偷些军中将士的私人财物也不会有如此惨烈的下场。
见眼前已是覆水难收,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只得弃卒保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假意哀嚎,“公子,小的给您丢人了!小的给叔家和白家的列祖列宗抹黑了!小人只得以死谢罪,还望公子成全!”
叔易欢见状,自是明白我意欲何为,也跟着一同演了起来,先是骂我不争气,而后又是要与我一同去见列祖列宗,以死谢罪。我二人抱头痛哭,要死要活,最后则是在灵将军那万般疼爱的劝阻之下,开始替我求情。
一旁白校尉咬得牙根作响,“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一个奴才,如何能有这般胆量,竟然敢私窃官银?”
我心中虽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但这赃定然是他栽的。我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他,“这银两便是我自己拿的,与他人无关!”
白校尉逼问道:“你一个下人,要这么多银两作甚?”
我不屑一顾道:“买纸钱,为我家夫人烧纸祭拜,顺便告慰一下我家老爷,白将军,告诉他,公子眼下有他故友照顾。有灵将军在,定然会保我家公子周全,不会让他任由世间歹人毒害,任由那嫉妒的小人构陷!”
我这话一面是说给白鹡鸰,一面更是说给一旁灵将军听的,灵将军忙得将叔易欢扶起,护在怀中,安慰他此事有他做主,莫要因此太过伤心,再伤了这刚好的身子。
白鹡鸰在一旁自是醋意大发,对我怒目而视,一口啐到我脸上,“呸!五十两文印,都够你把铺子买下来了,你要买多少纸钱?想要火烧连营不成!你今日说了实话还则罢了,若是执意隐瞒,定然军法伺候!”
我故意气他道:“敢问您在军中是何头衔,是何职位?究竟这军中戒律是由谁负责?由谁掌管?怎么来个人就敢拿着梳子当令牌,在此处耀武扬威的!”
虽是在军中,但眼下有灵将军撑腰,我定然是不用怕他的。只见他被我气得双手颤抖,气息急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我双膝跪地,频频向灵将军叩首道:“实不相瞒,我偷盗这银两,实是想为我家公子爷置办身行头。虽是在军中多有不便,但我家公子……”我边哽咽,边声泪俱下道:“我家公子何时穿过别人剩下的旧衣衫!灵将军救我二人于水火,我定然是不敢忘的,但看着我如此卑微的下人,奴才,灵将军都肯赏赐身全新的行头,而我家公子,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却要穿别人穿过的旧衣衫,用过的旧鞋履,我这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才会出此下策。但灵将军,您信我,我是想着但凡过几日离开此处,待我回到家中,便取了银两归还予您,定然是不会做出那忘恩负义之举的!”
听我如此言语,灵将军面上自是挂不住。既然他说叔易欢绝无可能是白将军的遗孤,却又让叔易欢穿上白将军的衣衫,其中私心,昭然若揭。灵将军只得理亏道:“原来是我行事欠稳妥,让易欢受了委屈,才会闹出如此祸事。”
一旁叔易欢忙卖弄色相,拉着灵将军的手道:“家奴于刺糊涂,还请将军恕罪。于刺所言,将军切莫放在心上。只要是将军赏赐之物,皆是我心头至宝,又岂会有新旧之说。”
灵将军只道此事因他而起,眼下官银也已找到,并无损失,本想就此作罢。奈何那白鹡鸰仍旧不依不饶,终是只得由我挺身而出,扛了这罪状,挨了五十大棍,方才了结此事。
待我被人抬回帐中,已是屁股开花,皮开肉绽。叔易欢一早便寻了屏风放在屋中,又去曹神医处讨来最好的外伤药,供我使用。
叔易欢见我伤及部位过于敏感,只得试探问道:“可用我帮衬?”
我疼得呲牙咧嘴,周身虚弱道:“不必,你去吧,我自己上药便是。”
叔易欢坐在床边扭捏地从身后拎出一只巨大的青铜鐎斗,放在我床下,面红耳赤道:“用……这个吧。”
我疼得牙齿打颤,有气无力,诧异道:“你这里也没装饭啊!”
叔易欢有口难言:“不是让你吃饭用的,是让你……知道了吧?”
我这疼得抓心挠肝,哪还有空与他打哑谜,着急道:“你说啊!知道什么了呀?说点话这个费劲!”
叔易欢站起身,一咬牙一跺脚,羞涩道:“如厕用的!”而后转过身,疾步离开。
我这板子挨得,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夹在一群争风吃醋的男子之中,我真是买了咸鱼去放生,冤大头竟做冤枉事儿。我本想脱下外裤,准备上药,奈何这布已经打得沾在了血肉之中,根本无法脱下。我只得团起床上铺的垫絮,咬在口中,来个长痛不如短痛,心一狠,眼一闭,一把将裤子褪了下来。疼得我周身痉挛不已,只得脚趾头扣床板,舌头尖儿顶上牙膛,周身冒汗,牙齿打颤,头发丝儿都在冒凉气儿。心中暗自问候白鹡鸰的祖上全家。叔易欢听我呼吸急促,在屏风后唤道:“若是疼便叫出来,无需憋着。”
我缓缓吐出那咬得变形的垫絮,颤抖着对叔易欢道:“真是见了鬼了,你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将银子放进去的么?”
叔易欢咂着嘴:“如今细细想来,我似曾见着一道白影,从众人脚下一闪而过。只因那白影太小,太快,若有似无,我还未确认是否眼花,便没了踪迹。”
我追问道:“白影?什么白影?莫不是还能有人比你轻功更快?”
叔易欢缓缓吐出几字:“那应不是个人……”
我诧异道:“莫非是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怪不得这白鹡鸰长着一双狐狸眼,他莫不是会妖法不成!”
叔易欢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成!莫不是连着屁股将脑子也打坏了!”
我只得咧着嘴道:“谁叫你故弄玄虚的,还一道白影。”
叔易欢继续道:“从那身形大小,动作敏捷来看,兴许是个狐狸、菌狗、兔子之类的兽,不过这也皆是我的妄自揣测而已。”
我看着自己内衫上完好无损的大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你这情敌还是颇有些手段的,日后你定要倍加小心,莫要牵连我才好。”
叔易欢只切了一声,径自躺回床上,不再言语。
后两日碍着这伤,我只得在帐中的床上趴着,这床乃是行军所用,简易异常,床板倾斜,但凡有所移动便吱呀作响,躺上三日,竟觉周身疼痛起来。近日又逢秋雨连绵,叔易欢一早便出了幄帐,徒留我一人趴在此,听着帐外细雨嘀嗒,百无聊赖。心中盘算着若是见着了桑维翰要如何应答,要选个怎样的时机才能顺利得手,确保全身而退。又不禁想起叔易欢那手臂上的图腾,想着他前几日劝慰我的言语,莫不是他真的知晓了师父的什么秘密,又一时碍于其他而无法实言相告?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听帐外传来脚步之声,这脚步定然不是叔易欢的,我盖好身后衾被,双臂支起上身。
帐外传来询问之声:“于兄弟,我来看你了,可方便进去?”
我听出是前几日的段虎,忙笑脸相迎道:“方便,方便,正闲得发慌呢,段哥便来了。”
段虎挑开帘幡,绕过屏风,坐在我床边道:“你这伤可好些了?”
我笑道:“贱命一条,皮糙肉厚,再躺几日,便是无妨。”
段虎后怕道:“我们外面皆说,你这命真大,偷窃乃是死罪,谁想你这杖责五十便给躲了。”
一提此事我便怒火中烧,义愤填膺。“这是栽赃嫁祸,若不是有灵将军明察秋毫,在此主持公道,我这脑袋定然也是要搬家的。你说我和那白鹡鸰何愁何怨,他竟如此构陷于我!”
段虎笑笑:“他这不是构陷你,是在构陷你家公子,只是碍于你这忠仆,无法,只得枪打出头鸟。”
一想到夹在三个男人虐恋中间无辜的我,便只得一声叹息,心中暗道:“成也红颜,败也红颜,美色乱心,一丝不假。”
段虎从怀中掏出一把槟榔,“今日军中发物资,我便给你送来些许,瞧这是什么?”
我一见这槟榔,便来了精神,开口道:“我虽在家中见过此物,但碍于囊中羞涩,还从未吃过,今日正巧吃来提提神,多谢段哥了。”
段虎道:“你若没吃过便少吃些,小心一会上了头。”m.xqikuaiwx.cOm
我寻颗小的放在口中,问道:“段哥可知那白校尉养了什么活物没?”
段虎在我耳畔低语,“我虽没见他养过什么活物,但那白校尉邪门得很,似是能和动物言语,什么鸟啊,兽啊,禽啊,都爱往他身边凑。谁若是在军中说了他的坏话,不日便会各种倒霉遭殃,所以你们眼下之事,我们兄弟都见怪不怪。我今日便是特来告诉你一声,若是有处可去,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若是得罪了那白校尉,可不是闹着玩的,日后有你家公子受的!”
闻听此言,我来了精神,虽说这白校尉作恶多端,还构陷于我,但我见他眉眼之间似有凄凉,而且并不招人厌烦,我打趣道:“果真如此邪门?说得我都想去拜会一下他了。”
段虎气得白眼一翻,“那你自去便是,可莫要连累了我。”
我笑笑,“瞧把你给吓得,还是条走南闯北的汉子呢!”
段虎似有得意,“你这话算说对了,我虽是伙房碳头,但咱跟着灵将军,这大江南北也是各处安过营,扎过寨,吃过见过的。”
一说到走南闯北,想来见识应是颇丰。我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的原则,试着问道:“哦?既然段哥如此厉害,那小弟跟您打听打听,可曾见过一种又像鱼,又似鸟的东西,它有十只翅膀,羽毛顶端似乎还有鱼的鳞片?”
段虎眼珠一转,“莫不是脑袋长得似那喜鹊一般?”
我频频点头,“正是,正是,段哥可知是何物?”
段虎道:“那就是个兽啊,我从老家来军中的路上,途经一处名叫涿光的山,他们那的石棺椁墓上就雕有你说的这种兽。”
“段哥可记得雕成何种样子?周身团做一环?还肆意展翅腾翔?还是个什么样子的?”
段虎诧异道:“什么样子的都有啊?就是一种鱼而已,想来应该就是当地辟邪之物……”
“段哥可知道这种鱼的名字?”
“那我就不记得了,谁没事儿会去关注它。你问这事做什么?”
我假意叹息,“嗨!我这不是方才小憩了片刻,便梦见有这样一只兽,它竟能口吐人言,告诫我说,这军中有一白狐,让我定要倍加小心。”
段虎一拍大腿,“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是快些离去吧,这梦都是神仙托给你的,必有缘故的。”
“那段哥能否帮我打听打听,这军中可养着什么狐啊,兽啊之类的么?”
“你还有心思打听这个呢!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也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为,若是真回到了军中,你这偷盗的死罪,灵将军也保不了你。”
我撇着嘴,不以为然道:“只能说军法过于严苛。”
“这还严苛?若不是当朝桑宰相改了制,按名例律所说的笞、杖、徒、流、死,不但奸淫、私通是死罪,连那被强暴的妇人也要一并处死呢!”
“啊?”我惊诧道:“那被奸污的女子分明是受害者,为何还要将她一并处死?”
“怕她有辱乡风不是。若是好端端的行事谨慎,又怎会被那歹人惦记。”
我身为女子愈加愤愤不平:“那野猪还拱菜,家雀还偷粮呢,难不成要怪那菜长得太好,粮食种得太盛了不成。”
段虎道:“所以啊,当朝宰相改了这律,仅是奸淫、私通之人处死,那被奸淫之人,便任其自生自灭。这军中例律宰相也改了颇多,在减、赎、免上也宽泛了许多,算是给我们这些蝼蚁士卒开了恩。”
一见有人如此夸赞桑维翰,我心中便愤恨不已,分明是奸臣,如何就被这般歌功颂德起来。我反驳道:“若是无桑维翰割了那幽云十六州,丢了兵家天然的庇护屏障,怎会闹成如今这般模样,连那养马的地方都被人夺了去,连带着这军中铁骑都如此薄弱起来。”
段虎微微一笑,拍上我的肩,“哎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看得倒是颇为通透。”
经他这一拍,我被扯得屁股生疼,忙道:“疼!疼!”
他也吓得忙起身查看,“罪过,罪过,我都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见他刚要掀开我盖在身后的衾被,我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不劳段哥查看了。”
就在此时,叔易欢边笑边从屏风后面走来。口中还道:“于刺,你瞧我给你拿了什么!”
见段虎在此,叔易欢那脸“呱嗒”一下,冷了下来。
段虎见主人回来,忙得躬身施礼,“小的见过叔公子。”
叔易欢只冷冷嗯了一声。
段虎道:“于兄弟好生养伤,小人先行离去,叔公子,叨扰了。”说着便退出了帐外。
叔易欢只瞥了一眼我床上放着的槟榔,便转身出了屏风,坐回凭几前喝起茶来。
我道:“叔公子,您方才不是说有好东西么?您倒是拿出来呀?”
叔易欢似和谁赌气一般,“你听错了!”
我一猜便知是他也得了军中发的槟榔,试探着问道:“听说这涿光山的槟榔才是最好的,叔公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涿光山?”
叔易欢斩钉截铁道:“什么山?我下了岱峰山便去了你们那穷乡僻壤山,哪里还去过别处!”
见他如此泰然自若,对答如流,也不知是他假话说得太真,还是果真不知此山。我不便起身,只得故意气他,“我这里便有那提神的利器,叔公子可要尝尝?”
叔易欢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过不了几日便要动身回白府了,到时候骑不了马,看你怎么走!”
得嘞,我还想着下床去给他送点,闻听此言,我还是好生躺着吧,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二生三更新,第38章 我能屈能屈还能屈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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