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尼姑见我挥剑劈来,忙抽身闪躲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小施主怎得到了贫尼处,就改用剑了?”
我大喝一声道:“少废话,把人给我放下!”而后冲着口袋中的人唤道:“叔易欢,是你吗?快醒醒。”
眼瞧着那瘦尼姑越跑越快,这胖子又在眼前横加阻拦,害得我一时无法追上。我只得抖出袖中探路石,打在那麻袋上,希望这疼能将叔易欢唤醒。
口中喊道:“叔易欢,是你吗?叔易欢?知一声,易欢?易欢!”
谁知就在此时,四周骤然响起马蹄之声,而且大有愈赶愈近之势。那两个尼姑听到如此响动,也不再向前,而是驻足观瞧,只见周遭眨眼之间,烟尘四起,我四人竟是已被一众人马包围。
那两尼姑对了下眼色,将麻袋往地上一丢,二话不说,飞身上树,拔腿而逃,不见踪迹。
我刚要上前查看麻袋中究竟是不是叔易欢,谁知便被一众穿盔戴甲,骑马持枪的官兵围住。领头的一人头戴凤翅兜鍪,身着白色皮甲,明晃晃的银色抱肚护于腰间,下身藤花暗纹的白色甲片护腿,脚蹬长勒乌皮靴,周身一尘不染,气派异常,宛若天兵神将。只是此人身形却如女子一般瘦弱矮小,待他下马走至近前,再瞧脸上,也是面目白皙清秀,全然不似征战沙场,百舍重茧、栉风沐雨的汉子。奇快妏敩
他见我抱着口袋,心中颇有防备,便缓步向前,缓缓俯下身来,对我道:“方才可是你在此处唤那易欢二字?”
我心中一惊,既是官兵,又对易欢二字如此敏感,莫不是桑维翰的属下,是那白将军的旧相识?我只得装傻充愣,赶忙将那麻袋放于地上,双膝跪地,叩拜起来:“将军大人在上,小的饶了您的驾,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将军大人恕罪!”
那人言语倒是颇为客气,道:“无妨,你只需告诉我,你为何唤易欢二字便可。”
我只得顺水推舟,实话实说道:“我家公子名唤易欢,方才遇着了拦路抢劫之人,竟是把我家公子装进了麻袋里,我情急之下,只得哀嚎不断,希望能将其唤醒。”
那人闻听此言,方才那副关心急切之情,瞬间变得暗淡无光,失魂落魄。似久盼之事,又落了空一般。站起身,淡淡道:“那你快些将你家公子解开瞧瞧吧。”
这一解不要紧,叔易欢方才露出个头,那将军希望的小火苗便又似被点燃一般,双目炯炯放光,急切地蹲下身来,未容得我将叔易欢从麻袋中退出,仅是刚露出个上半身,他便抢着将叔易欢抱在怀中,仔细观瞧。那目光神情,似是燃了希望,又似灭了希望,盯着叔易欢的脸,竟是呆若木鸡,神情恍惚起来。
见他不语,叔易欢又未醒,我只得插话道:“这位官爷将军,我家公子……”
他低头注视叔易欢良久,好一会方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见我如此诧异地看着他,这才如梦方醒道:“失礼了,全因他生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
我心中暗道:得了,不用问了,就凭他方才看叔易欢的这幅神情,这位定是我师父的旧情敌,无疑了。他方才初见叔易欢那般模样,竟是与我师父当初一般无二。皆是忆起了旧知己,勾起了旧相思,又惹来了新哀愁,也不知这白易欢究竟欠下了多少情债,连这军营中的将军都不曾放过。只不过眼前这位,虽生得面若桃花,眉目俊俏,可与我师父的冰肌玉骨,明眸善睐比起来,还是要逊色颇多的。
我正在端详师父的这位旧情敌,谁知叔易欢竟在那将军的殷切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双眼。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叔易欢自然是一惊,特别是此人还如此含情脉脉,深情款款地凝望着自己。叔易欢见他竟握着自己的手,忙得手蹬脚刨般,爬离了他的身侧,看我也在一旁,算是稍作安心。我上前帮叔易欢将下半身从麻袋中退出来,谁知他却仍旧周身绵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将军见状,忙得一副关怀备至,怜香惜玉之态,对叔易欢道:“公子莫怕,我只是恰好途经此处,并无意伤你,你唤我灵将军便可。公子可是受伤了?”遂又转身对众人喊道:“唤曹神医来!”
我心中大喜,莫不是白易欢将军府上的曹神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忙扶着叔易欢,抱拳拱手道:“多谢将军搭救。救我家公子于难之中……”
叔易欢虽周身绵软无力,但心思仍旧七窍玲珑,见我如此说来,也只是抱拳拱手,道了句:“有劳!”便不再言语。
不多时,只瞧一位五旬上下的老叟,身着戎服,手拿提梁诊匣,走了过来。
叔易欢抢先一步问道:“敢问这位可是白易欢,白将军府上的曹神医?”
那老叟颇为一惊,回道:“正是老叟,只是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叔易欢有气无力地笑道:“您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自是名声在外的。”
那老叟轻捻须髯道:“实是愧不敢当。”
我和叔易欢双目对视,皆因寻着了曹神医欣喜过望,只是眼下要如何询问,如何自处,才是要紧的难题。叔易欢倒是无妨,只是我,切莫要暴露了身份,招致杀身之祸才好。
那曹神医为叔易欢号了号脉,随即说道:“公子,您这是中了毒呀!”
我频频点头道:“果然是神医,我家公子果真是中了那帮强盗的毒,只是……这解药已经用过了呀!”
“解药何在?拿来与我瞧瞧。”
我从怀中掏出解药,递至神医面前。
他将药瓶打开,取出一颗丹药,先是嗅嗅味道,而后又在舌尖舔尝一番,皱着眉,咂着嘴,道:“没错呀,这就是解药啊,为何会不起作用?”
我与叔易欢面面相觑,而后又补充道:“我家公子先前吃了一颗,见无有效果,我便又为他送服了两颗。”
那曹神医,闻听此言,竟气得花髯上翘,鼻孔上翻,艴然不悦起来,冲着我怒道:“哎呀!这是外敷的药,如何能够吃得!你还给他吃了三颗,这似小儿拳头般的药丸,亏你家公子是怎么给咽进去的!”
闻听此言,我心中虽是万分愧疚,却仍旧挡不住对叔易欢生吞了三颗外用药丸的讥笑。不看也知道,此时的叔易欢定是对我戟指怒目,杀气腾腾,我是他的克星,一点毛病都没有。
曹神医又按了按叔易欢的腹部,叹息道:“公子这腹中可要折腾好一阵子了。”
叔易欢也只得尴尬地笑笑。
我又问道:“不知这药丸要如何外用?”
曹神医道:“这药应是配着竹芯银针施用的,便是将这药丸用温水化开,化为药泥,将银针分别施于魄户、膈关、魄门、意舍、志室五处,再将药泥封于这五针周围,静卧半个时辰,待药气顺着银针涌入体内,这毒便解了。”
我心中恍然大悟,这卧床虎先前在叔易欢背后插的五枚银针,原来并非是有意折磨,而是要为他解毒之用。只得尴尬笑道:“多谢曹神医指点迷津,闻听此言,我果然是醍醐灌顶,豁然明朗了。真是隔行如隔山,闹出了如此大的笑话。”
叔易欢也道:“幸而有曹神医悬壶济世,不然我便要被这小厮取了性命,却还全然不知。”
我无奈继续赔笑,试探着问道:“我家公子吃进去的这药……”
曹神医道:“若是能,我配些汤药给他,尚可缓解一二。只是吃也就吃了,你家公子这腹中,终是要折腾一番的。”
我本想趁此机会,乘胜追击,看能否继续跟着这曹神医。谁知那叔易欢倒是比我还着急,又摆出那一幅矫揉造作的样子,竟倒在了灵将军的怀中。玉软花柔,楚楚可怜,只道了四字,“将军救命!”那灵将军便色迷心窍,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将我二人带入军中。
我如此谨慎之人,定是要将方才遗落之物全都带上,才好离去。待我追上他们,只瞧那叔易欢早已与灵将军同乘一骑,都未曾等我,二人便策马缓步,向前而行。叔易欢虽比灵将军高出一头,却仍旧瘫下身来,西子捧心般,倚靠在他的怀中。
我心中暗骂道:果真是红颜祸水,褒姒误国。仅是仗着生了副好皮囊,便将人蒙蔽得声色货利,不辨是非。
只是在我赶上前行队伍之际,竟还瞧见一身披甲胄,双目缠带的盲军,骑在骏马之上,紧随灵将军之后。我心中暗道:这随行的军中怎得还有那盲人,若是两军阵前真动起手来,这双目尽失,要如何交战。可见此人应是身怀绝艺,耳音极好,不然也不会处在队伍前端。
营中大帐离此处并不算远,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只见层峦叠嶂之中忽得显出一片灯火阑珊。此处若不是有人带领,恐怕实是难寻,三面环山,一侧临泉,崇林遮挡,矮灌成片,中间地势开阔,果然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去处。远处见这军中幄帐,宛如一个个坟头,连绵一片,在这重山暗影之下,让人不禁想起那日的乱坟岗,凄神寒骨,鬼火狐鸣,不由汗毛倒立,后背发凉。
待入了营中,见着那排排行走往复的活人,这才驱散了心中毛森骨立的寒意。叔易欢则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先是被将军扶下马,而后又被几名将士举着担架抬入了那四角攒尖式的幄帐之中。众将士见着将军归来,又带了伤员,皆纷纷涌入,请安查看。而我,则被堵在了幄帐之外,看着这些人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如赶集一般,出出进进,好生热闹。
叔易欢这一路宝马玉座,又有英雄相伴,而我则是徒步前行,翻山越岭,疲惫不堪。见寅时将尽,天边泛白,我也是周身酸痛,双腿似是铁铸的一般,举步维艰。所幸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小憩一番。谁知屁股还未坐稳,便被寻来的灵将军唤入了帐内。
灵将军道:“你家公子柳弱花娇,冰肌玉骨,自是不能让他人近身的。他说平日皆是你伺候左右,所以这上药之事还得劳烦你亲自来。”
我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本就是我家公子,将军何谈劳烦一说。”话未说完,那灵将军便面目通红起来,我自知失言,赶紧低下头,挑开帘幡,请他先进去。
入了幄帐,只见叔易欢周身无力,面色蜡黄,卧在榻上,面前凭几上已经摆好针灸、药丸、碗碟等应用之物,只是叔易欢仍旧一幅腼腆之态,不肯将外衫脱下。他人不知,我心中自是明了,他后背这伤受得太过情欲,怎好让旁人看见。我忙得躬身上前,假意对叔易欢关切地询问道:“公子可还好?幸而遇到了灵将军,不然,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如何能够担待。”而后转身对灵将军道:“多谢将军搭救于水火。”
灵将军将手一摆,道:“无妨,快为你家公子敷药便是。”
我边点头应承,边拿起一旁银针。可转头一瞧,这屋中众人仍旧没有回避之意,只得迟疑地看向一旁的灵将军和曹神医。
灵将军自是明白何意,对我道:“我们回避便是,只是……这穴位……还是让曹神医施针更为稳妥。”
我忙道:“多谢将军美意,我先前在家中也是学过些针灸穴位的,您放心,那五处穴我找得到。”
曹神医叮嘱道:“小兄弟,此事人命关天,切莫大意,确定你自己能行?”
我笃定道:“能行,能行,先前实是不知这解药如何使用,才闹出了笑话。眼下经了您这般妙手回春的神医指点,定然是不会错的。”
见我如此说,众人只得纷纷退出帐去。临走前曹神医还嘱咐道:“那碟中是朱槿水,用它化开药丸,药效更快,切记,穴位定是不能扎错的。魄户、膈关、魄门、意舍、志室这五处是在一条经脉之上,纵向连成一线。”
我频频点头,让其放心。道:“这药恐是要敷上半个时辰的,您各位也为我家公子奔波一夜,实是愧不敢当,劳烦诸位了,还请将军和神医先行歇息吧。”
灵将军道:“无妨,我让军中打更的将士每隔半个时辰便鸣锣一次,以免误了取针时间。”
“好好好,将军果然心思细腻,有劳,有劳。”我本是想将众人支走,莫要在此守着,谁知这灵将军果然是对眼前的妖孽用情颇深,还怕我偷懒误了取针时间。可见这叔易欢果真是与原先的白易欢相貌颇为相似。
见众人纷纷离开大帐,我也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叔易欢躺着的榻上,倒了杯茶水,径自饮了起来。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二生三更新,第31章 终遇曹神医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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