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临时扎下的营盘,以前扎营都还算中规中矩,中军内营外营,层次分明,但这次却是仓促之极,大家松松散散的聚在一起,往日里来回呼喝的禁军官兵也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是没人给其命令,临时搭建的一座中军大帐却很是忙碌,不停的有有人进出,更有人出了帐子就上马疾驰而去,气氛凝重,别人自然乐不得的早早休息一下,但单延却已经感到了几丝不详的气息在里面。
“萧将军,既是安营扎寨,你作为众军主帅,为何不下令安排?”单延看着众将士的不知所措,皱着眉头走进主帅营帐,质问着萧然。
而萧然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悠哉悠哉的在营帐中喝酒作乐,轻佻笑道,“哟,殿下来了,来来来,一起来喝一杯。”
单延并被未接下萧然的这一杯酒,始终冷目相对,“这就是你带兵的态度吗,萧将军?”
“怎么,殿下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反对征战,如今倒是来教臣如何带兵来了?”
“你!”单延被他这一句堵得无言,手指着萧然迟迟没有放下。
萧然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走到了单延身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下了,又靠近了几分,耳语道,“殿下急什么,臣从先覃开国以来便四方征战,自是谋略在心。”随后又将酒杯双手举到单延眼前,“殿下,请赏臣一杯酒的面子吧。”
“哼!”单延接下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主帅大帐里面站着十几个人,将这个临时搭建,并不怎么宽敞的帐子挤的满满当当,但气氛却着实压抑的厉害,几个主将,都是萧然的心腹将领,剩下的都是护粮军军曹和军械军军曹,这时都是面色凝重,眼巴巴看着坐在帐篷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的萧然,但就是没有人说话,这倒不是他们懂得尊卑礼仪,只是他们本是已经准备好归家,但朝廷竟然传来蛮夷动乱的消息。
西塞的屏障是武关延安一线,说起来虽是延边镇显得更加重要一些,但粮草军械却十分稀缺,同时地势上的优势更偏向蛮夷一些,蛮夷若是此时来攻,这怎么得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出难色,只有萧然依然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他坐在那座椅上,其中一个将领问道,“萧将军,我们是否要备战?”
萧然不可置否,却依旧一脸的无所事事,“备啊,来这不就是打仗来的吗,不过别急啊,这打仗啊,可不能但逞匹夫之勇。”
众将领都不知萧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们一直跟着萧然出生入死,自然是相信萧然的,便也就低头不语,任凭吩咐。
萧然笑了一声,看了眼站在一旁皱着眉的单延,一改之前的痞性,严肃道,“这次出征西塞,不仅我们没有准备,西塞蛮夷也没有准备,我们这次突然来了,蛮夷各部肯定已经有些军心乱了,这种时候,我们若是表现出一副毫无准备、军心涣散的假象,肯定会让他们中计轻敌,到时候来一个瓮中捉鳖,定能打他们个猝不及防。”
随后,萧然叹息了一声,继续道,“陛下这次西征旨意下的过于着急了,大军刚北征凯旋而归,此时本该归家,与亲人团聚的,但如今却又到了前线,很多将士现在都不能全力征战,如今,只能通过胜利来鼓舞军心了。”
“是!将军!”
单延听完萧然的这一番计谋,说不佩服是假的,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心中谋略自是比他这样的温室里的皇子要来的深远,但单延终归是更加推崇众文官的政策,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就被萧然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好,下去准备吧!”
“是,将军!”
众将离开营帐后,帐中只剩下单延和萧然两人,萧然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样啊,殿下?”
单延看了他一眼,便也转身离去了。
“殿下,可别乱跑啊,别让那蛮夷之人给抹了脖子了。”萧然又喝了一杯酒,调笑道,“若真是无聊了,臣可以陪殿下一起散步的。”
单延的脚步顿了一下,怒道,“不必萧将军费心了!”说完,便拂袖而去了。wWw.xqikuaiwx.Com
萧然看着单延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心道:明明已经舞象之年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随后眼眸又黯淡了些,“不过先覃若得这样的君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西塞边,黄沙漫天,四处没有一丝生气,远出滚起的烟尘,那应该就是蛮夷这段时间侵犯西塞所留下的残局吧,单延立在一个小小山坡的山头,望着目光所及之处的狼藉,黄沙与昏暗的天空相连,心中升起一股孤寂。
“殿下,萧将军让属下来请你回营帐,一会儿会有蛮子偷营,望殿下护好自己周全。”一个穿着普通军甲的小将来到了单延的身后。
单延又看了眼远处,“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大概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了,“好,回去吧。”
路上,单延问了些战场的事情,“你们很信任萧将军吗?”
“回殿下的话,我们自开国以来,便跟着萧将军出生入死,战场上刀剑无眼,但萧将军从来都是自己以身犯险,尽可能地保全兄弟们。”
“那你们喜欢征战沙场吗?”
“回殿下,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尽忠是我们该做的,不过又有谁喜欢战争呢,不过是生不逢时,迫不得已罢了。”这小将倒是心直口快得很,一点也不绕弯子,“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想陪在父母亲儿身边,但是萧将军告诉我们,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朝廷给我们俸禄,我们为朝廷效忠是义不容辞的。”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帐前,萧然正在不远处等着,虽说单延自己说两军对阵,生死有命,但他作为朝臣,单延毕竟是皇子,该有的礼数,该保的安全自是要行的。
小将见了萧然,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单延看了眼萧然,“萧将军这是在等本王?”
萧然挑眉道,“就是想提醒殿下一下,今夜别出营帐,我会派兵守着殿下的营帐的。”
“那就多谢萧将军了。”语毕,单延拉开了营帐,回帐中去了。
朝堂之上早已经变了天,只为陛下效力一党的权威众臣萧将军又去了前线,而之前针锋相对的两派——太子党和宣王党,如今太子党之主单延也被陛下下旨随军出征,整个朝野,便成了宣王单廷一人独大了。凭着陛下的态度,大臣们都知道如今太子单延已然失势,太子党便不攻自溃了,如今宣王单廷要对付的不过就是萧然一派。
单廷一边蛊惑着皇帝沉迷歌舞酒色,一边暗自谋划让萧然和单延永世不得翻身的计划。
“七曜,让你办的事可有进展了?”宣王府的布局让房里的光线十分的黯然,只能看到中间的案桌上放着一盘棋,单廷一人坐在这局棋的一边,他将手里的一枚黑子放在了被白子包围的一个位置,“这盘棋,该开局了。”
“回殿下,属下已经在查了,只是……”
“查不到,就伪造吧,本王不会让他们再有翻身之日的。”宣王府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四周像是冰窖一样,气温骤降,单廷的声音仿佛能在人脸上划下一道不浅的口子。
“是,殿下!”
入夜,与皇城被红墙绿瓦包围的天空不同的是,西塞的天空一眼望去,没有阻碍,也澄澈的多,每一颗星星都清晰入眸,是那样的静谧。
“杀——”一声声嘶吼打破了这份安逸,单延听着帐外厮杀的声音,他有些无可奈何,心道:不知今夜又要牺牲多少的人。
他听了萧然的话,没有离开帐中,倒不是怕因此丧了命,只是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厮杀。
“永吉,你去萧将军身边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吧。”他微微闭目,但更希望此时听不见外面的喧嚣。
“是,殿下。”
萧然早就已经设好防,在等着请君入瓮了,果然不出所料,蛮夷敌军以为先覃大军军心涣散,夜里来袭营了。
“各将士听令,今日就将那偷袭的敌军一一抓获,给他们送份大礼。”
“是!”萧然吩咐完,军中将士便按之前的布局,开始背面偷袭准备偷袭的蛮夷军,那些蛮夷军看到穿戴整齐的先覃军,立刻便慌了神,“这……这是怎么回事?”
“糟了!中计了!”
“快!快撤!”
但为时已晚,没有人安全撤离,先覃将士没有让营帐血流成河,却将这些敌军一网打尽,全部抓获了,将人领到萧然面前,“将军,偷营的蛮夷军已经全部抓获,请将军发落。”
萧然让人将这些蛮夷军都带了下去,好生看管,又随意指了其中一人,给了他一封战书,让他带回去给他们的部落首领捷克力,“好生交到捷克力的手里,告诉他,萧某在战场上等着他。”
捷克力是西塞蛮夷各部的首领,这个人十分的有名,若说蛮夷人在中原人眼里的形象大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但这个捷克力不同,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成为首领的原因了,捷克力是蛮夷人和一个中原女子的子嗣,他深知中原的一些军事战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单延听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心中在想,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不知牺牲了多少将士。
过了一会儿,永吉便回到单延帐中了,一脸的敬佩,“殿下,萧将军也太厉害了,没费一兵一卒,就将蛮夷军全部拿下了,而且萧将军可是个大大的英雄啊,他竟然没有杀蛮夷军,只是将他们全部看守了起来,还让其中一人给蛮夷首领送战书,真的是太帅了!我要是女的,我就嫁给他了!!!”
“咳……”单延正喝着茶,听到永吉的最后一句的时候,不小心呛到了,“那你要嫁的人可真不少,前段时间,你被柳先生的文章所吸引,说要嫁给他,再往前,你还说要嫁给本王来着……”
“殿下,属下只是打个比方嘛,属下这是对萧将军的敬爱。”永吉知道单延是在与他开玩笑,自然也不会太过较真。
“将军,皇城传来的书信,是王家公子递来的消息。”一位穿着上等将军的军甲的人脚步匆匆的进了萧然的大帐,这个人是先覃军的左协将领戎行,也是萧然的心腹大将,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萧然接下了信,这信是他的挚友王闲所写,他打开了书信,信中内容萧然已经猜到其中一二了。
[陛下不理朝政,宣王欲把持朝政,欲查将军与殿下谋逆之罪证,万事小心。萧然见。]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戎行知道王闲从皇城传来的消息一定不会是什么闲话家常,一定是出事了,这是他跟着萧然这么多年来的警觉。
萧然却依旧处之泰然,将书信焚于烛台,“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毛头小子忍不住了,这先覃的江山大半都是我萧家打下来的,就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还想灭了萧家的大门。”
“王闲传信来的这件事别泄露出去,别动摇了军心。”
“是,将军,属下明白。”
“嗯,下去吧。”
从高祖皇帝起,萧家就帮着单家人打天下,也是从高祖皇帝起,那时候萧然不过十岁,就跟着父亲征战沙场,这一打,便是十三年。萧然十四岁时,父亲便死在了战场之上,母亲也抑郁而终,整个萧家只剩下他一人,他一个人,从十四岁开始便带兵打仗,为的就是萧家的那份忠义,可现在,却被小人如此构陷猜忌,心里不失意那自然是假话。
萧然一个人出了营帐,吹着边塞夜晚混着黄沙的寒风,或许这样能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些吧,可还没来得及感受刺骨寒风,就看到不远处背对着他站着的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并未束发,想来应是已经准备睡下的,萧然看着这个人的背,没忍住笑了声,心道:明明只有十八年华,非让自己活得那般累和通透。
单延听到了身后的笑声,也听出了是萧然,但也并没有回头,待到萧然的脚步渐渐近了,他才开口道:“萧将军,你看这西塞的夜空,是不是比皇城的好看多了。”
萧然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殿下还没睡下,莫不是受不了这军旅之苦?”
单延笑了笑,“确是睡不着,但却并非是因军旅生活。”单延迎着冷风,继续道,“想必以将军在皇城的势力,也已经收到宣王在查你我的消息了吧,你说,在权力面前,亲情是否真的这般毫无意义。”
“殿下,其实呢,这西塞的星空和皇城的星空,是同一片天,殿下之所以会觉得西塞的天空比皇城的美,不过是西塞没有皇城那红墙绿瓦的阻碍,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星光熠熠,世间许多美好,不是不存在,只是被许多欲望给蒙蔽了罢了。”
“那萧将军呢,你的欲望又是什么?你为先覃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萧然立在单延的身侧,眺望着远方,“为臣者,为君主,为国家,为百姓。”
“何解?”
“臣是先覃的臣子,自是要为先覃国君效犬马之劳,而南征北战,也是为国家昌盛,为百姓安居乐业。”
单延嗤之以鼻,笑道,“好一个为百姓安居乐业,为百姓安居乐业难道就要用征战来换吗?战火焚烧一处,百姓何来安居乐业,安的又是哪里的百姓?”
萧然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接下去,单延说的没错,征战从来就不是为江山社稷的最好方法,可君命不可违。
过了好一会,萧然才继续道,“殿下,有时也要顺应局势,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朝局中尽己所能,而不是兵行险着,如果殿下当政,或许不需要我四处征战,可现在是陛下当政,能做的只是在征战中尽量减少对百姓的伤害。”
“早些歇息吧,殿下。”萧然无奈道,转过身便要往回走,“喜欢这边塞夜空,殿下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硝烟漫更新,第2章 战书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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