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首乐曲除了观众的掌声、再没有任何鼓点,恬静宜人,却蕴含着许多残翼乌鸦不曾包含过的温情和抚慰。
“再见了,大海,
我无法忘记,你的峭壁,你的港湾,你的闪光,你的轰响,还有絮语的波浪。
波浪想把我带去何方,归根结底都一样,什么都不能,使我失去,最后的坚强。”
杜音的声音也极尽温和婉转之力,竟叫人从那沙哑的嗓子里听出了几许柔美。
这首歌的名字是《自由之海》。她瞒着高笠自己瞎写的一首新歌,歌词改编自一首很有趣的抒情诗,这首歌毫无架子鼓的元素,最近几天为了练习它,三人都吃了很多苦头。对杜音来说,这样的抒情曲也是一项全新的挑战。
她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对方。
可是除了唱歌,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听着听着,高笠捂住了嘴,两行眼泪从手掌与脸颊之间的缝隙渗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他从来都是格外积极向上的青年,就算出了岔子,也能保持冷静沉着。然而,这样的人越是淡然,就越说明他在背后承受的痛苦强于旁人。
吉他的弦音时起时伏,他好像也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
“……”
他胡乱擦掉眼角边残余的液体,突然走到讲台边上,用双手手掌开始敲击空心的桌面。
奇迹般的,这鼓点和原来的音乐融合在了一起。
就像击打非洲鼓那样,用掌心打桌子的侧边、用合拢的指背打桌子的中间、捏拳捶打各个地方,都会发出不同音色的声音,他试了两三次,便编织出了一首很有趣的属于他自己的鼓乐。
“goodjob!”杜音仿佛在用口型对他说。
高笠笑而不语。
台下的人们学着他的样子敲打起了桌面,还惊动了巡逻的护士长,她原本气呼呼地打开门,在看到门里的场景的时刻、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比了个“适可而止”的手势便离开了。
终于进行到一首乐曲结束时,小观众们雀跃的掌声持续了十几秒,还未拆掉绷带的高笠咧开嘴,露出了十颗整齐的牙齿。他看着她时笑得很迷人,像个僵尸。如今他更似漂游的一丝灵魂,他欠父亲的,不欠父亲的,都烟消云散了。他们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谁也不欠谁吗?他不知道答案。
但是他拥有了最爱的音乐,为了音乐,他可以忘掉一切烦恼。
只有音乐,但是还有音乐。
这精神谁说不是从谁那儿继承来的呢?
“谢谢你。”
杜音看到他张开的口型。虽然它淹没在第二首歌的乐音之中,但还是无比清晰地传递给了她。
一瞬,她仿佛看到失去了一只翅膀的乌鸦、正借着海风向高空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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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去,高笠在新学期的第二周重返了乐队训练。
今年的除夕夜杜音过得很踏实,她和妈妈两个人做了一桌子好菜,叫来邻居大吃一顿,彻底无视了爸爸想回来看看的短信。那样没责任心的男人,就让他一边凉快去吧!这样想着,大口大口咀嚼鸡腿的杜音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她好像又可以按照自己心中的节奏前进了。
为了弥补此前演出临时中断而感到遗憾的观众,残翼乌鸦在四月底举行了另一场演唱会。歌曲的列表和上次一模一样,但曲子的编排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杜音请茅一生联系了他在交响乐团的朋友,来了个“交响乐”版的合作演出。
说实话,做出这次尝试的难度很高。她此前只写过乐队的歌曲,搞清楚原理的乐器也就吉他、贝斯、键盘、架子鼓四样,顶多再加上电音蝌蚪和手风琴。但如果想和乐团合奏,就必须要清晰地知道乐团里每一位成员的乐器的特点。
庄桩联系了专业的交响乐音乐人来帮忙编曲,忙里忙外地准备了一个多月,才有了今天的舞台。
“呃,之前由于我家里的私人矛盾,让大家留下了遗憾,很抱歉。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会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来演奏每一首曲子!”
高笠笑嘻嘻地对观众们表了决心。
“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们还可以再等等喔!”
“没事没事,现在我都能一口气跑二十千米了,早就恢复了!说到这个二十千米,其实是为了锻炼肺活量才做的训练,因为小音老缠着我、让我学个长号什么的,一口气下去老累了。”
“哈哈哈!”
“那,开场就到这里,请大家关闭手机电源、全身心地享受我们今晚的演出吧!”
简单几句闲聊后,舞台灯光换了个颜色,观众席上的灯完全暗了下去,坐在池座里的观众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舞台一侧走出,按次序坐在弧形的乐器阵列里,各自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姿势。
首席小提琴正是茅一生。他今晚不会担当键盘的工作,而是负责以小提琴手的身份引导这次演奏,虽然履历上他还不够格当首席,但杜音坚持他应该挑战一下自己的上限,就赶着鸭子上了架。现在他还是一副紧张得不知道领结有没有歪的表情。
二层观众席的包厢里,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掏出手帕,擦干净烟盒上的污渍,但他没有抽烟,只是表情淡然地望着镁光灯聚焦的地方。
穿着礼服的杜音静静地站在那儿,肩上背着一把吉他,紧闭双眼,像在祈祷着什么。像在水中慢慢下沉,愈深愈静。
一句婉转的小提琴将乐曲带入了如梦似幻的序章。
她开启了唇瓣:
“雾气渐隐,茶水已凉,人还未到。
丢下理智,忘却回忆,陶醉梦乡……”
破天荒地,她在用美声唱法演唱这首歌。曲子的名字是《斑驳》。在她背后,大提琴的声音让人心里踏实;中提琴的哼鸣依稀可闻;长笛像雀跃的飞鸟;簇拥着她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都那么陌生,却格外温暖。一切都美妙极了。可是,她总觉得有人在哪里盯着她。
……而且这并不是错觉。
唱到一半,她用余光意识到了二楼包厢里他的存在,表情立刻出现了裂纹。
“今——”
念到一半的歌词也戛然而止。
是他。
是爸爸。
不应该。这不应该发生。他的出现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她脑袋一阵懵,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推落悬崖,掉进看不见的深谷。
“……”
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此刻,她只想立刻离开舞台,离开镁光灯的热度,离开被观众注目的焦灼感。
是的,她只想尽快离开舞台,离开他的视线,畅快地呼吸点新鲜空气,好叫自己衰退至死的灵魂慢慢恢复活力。她已经快要死去了。wWw.xqikuaiwx.Com
虽然这退缩无法停止她的极度渴望,无法压抑她的疲惫,无法让她热情冷却,无法修复他们的关系,但她仍然觉得好过了些。如果她的心情能随着遇到过的、以及将要遇到的事随时调整的话,也许她就能成为一个轻松的人,逐渐适应这种缺氧的环境——就像做梦。
“咦,怎么停了?”
观众们疑惑不解地望着走神的主唱。
显然,静静旁观着的他也注意到了她的失常。
轰隆隆——
颈椎、太阳穴、耳膜、心脏都在接受无比严峻的考验,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身躯随时可能炸裂开来、变成血淋淋的碎片。但当她正准备逃走时,她听见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洪亮的嗓音:
“杜音!”
但她转身就跑,甚至连吉他都忘了取下。
外面在下雨,吉他越来越沉,她的衣服都湿得可以拧出水了,但她无暇顾及这些。她神情恍惚,双脚冷得发痒,就像一个逃离监狱的苦刑犯,而且是唯一的幸存者,脱陷后亟待寻求一丝温暖的笼罩。她觉得他好像变成了她的敌人。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家吉他逼我出道更新,第97章 交响乐演唱会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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