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披了件轻薄的白纱，站在窗前，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笼上月光与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似在白天那样真切，它们都有着模糊、浅薄的色彩，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西厢的后院，在不久前还挖了片荷花池，非迟为了哄她开心，还命人在池中种了几枝白莲花，此时衬着朦胧月色，竟透着几分仙气。
秦良玉盯着那几枝白莲花，觉得十分可爱，正入神时，不远处，似有黑影踏月而来，那人穿着一身漆墨的长袍，月影翻飞，身如蛟龙，跃起时腾空凌风，仿若要倚身破月蹈碎星辰，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道不明的孤寂与冷清。
“花比她不风流，玉比她不温柔。端的是莺也消魂，燕也含羞……以前我不解其中真意，今儿却懂了。”
待那人走近，站在窗外，与她对视着，眼眸深深……
看着面前放大的俊颜，秦良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指着那人，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wWw.xqikuaiwx.Com
“怎么？白天才见过面，这么快秦妹妹便不识得我了？”沈玉笑嘻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继而起身一跃，从窗户翻了进来。
“沈……沈玉！你居然翻我家的墙？”秦良玉瞪大眼睛，惊得大叫。
沈玉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大大方方地坐在窗口，还朝秦良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西厢记有一出戏，写的是书生张君瑞和相国小姐崔莺莺邂逅相遇、一见钟情，为见心上人，不惜深夜翻墙而与崔莺莺私下结合……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比他们复杂多了，翻个墙又有什么问题呢？”
“切，那张生虽做的全不是君子之事，好歹还生的风流倜傥，就你那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如何与张生相比？”秦良玉鄙夷道。
“唉唉唉，此言差矣，张生不过好色之徒，只是生了副好皮相，因而才与那相国千金传出一段佳话，我便不同了，我不仅生的比他好看，哪怕不用翻墙，金陵也有无数女子做梦也想做我沈家的儿媳，你啊，也该知足了。”沈玉得意地说道。
“哦。”秦良玉只是看了他一眼，一眼之后便把目光长长久久地盯向别处，举止间仿佛眼前人与他毫无干系，“如果你来找我，便是单纯的私会，那么沈公子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我并不是崔莺莺，也十分不齿张生之流。”
“哇，秦妹妹，要不要这么狠心啊。”沈玉夸张地说道，“我千里迢迢跑来见你，你就这么无情的将我推开，真真叫人难过。”
说着，便真的落了泪，以袖擦拭，抽抽泣泣，好不可怜。
“够了！”秦良玉听着那哭声心烦，冷声喝道，“有事快说，没事就赶紧滚，别打扰我睡觉！”
“唉……本来还想跟你叙叙旧的，现在看来，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他话语失落，似有些抱怨，“你们这么女人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说着，从窗口跳下来，走到她面前，秦良玉这才发现，其实沈玉长得很高，自己才到他的胸口。对上他的眸子，却见他含着笑意缓缓对自己说道：“秦妹妹，近来身子可否安好？”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灰败的死气，只是一瞬而过，随即又是森森阴郁的寒意掩盖：“你来嘲讽我的？”
“你这样以为？”沈玉笑道。
“是。”
“可你似乎忘了一点，我们的命是相连的，我笑你命不久矣，我自己又剩多少时日呢？”
“……”
他的眼神中像蕴着深渊巨口，那里面隐藏的内容太多。秦良玉一时未能全部参透，她只是发现不知何时起，原本她最熟悉的他，眼中的戏谑调笑，已被一种凌厉与执着代替，那里面压抑着的全都是令人心痛的深邃。
“石头记里有一出，宝爷另娶，颦颦本有不足之症，加上抑郁成疾，最终香消玉殒。秦良玉，若此事换作你我，我不另娶，你可会另嫁？”
“回去吧。我什么都不能许你，甚至连一个承诺都不能许你。”秦良玉转过身去，凝望着满池的荷叶与那几株白莲，怔怔无神。
“你还是觉得楚家一事，我们的手段太过残忍？”
“……我只是想同你划清界限。”
“秦良玉，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若我告诉你，那件事沈家并非最终收益者，真正的赢家是你秦家，你还会这样疏远我么？”
“你是说皇商？”秦良玉冷笑，“那是非迟疏通了朝中各大官员，加上秦家近年商行发展不错，这才替了楚家的位置。”
“这是秦非迟跟你说的？”
“不，我自己猜的。”
“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猜错了。”
“哦，知道了。”她的反应很平淡。
“你不信我？”沈玉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甚至伸手抚上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说过只信我的，现在却不信了？”
“信啊。”她抬起头，这一次没有躲闪，认真地对上他的幽深的眸子，一字一句说给他听，又像是让自己坚定，“以前你让我不用信佛，不用信神，只信你便好，我这不是信了么？”
“你非要这样吗？明明不信，还来骗我？”他冷冷一笑，纠正道，“不，是骗你自己。”
“那也与你无关。”秦良玉的声音很凉，如玉珠落入清水，荡漾出层层涟漪，清澈还甚至连几圈水纹都数得清。
“沈玉，我知你生了病，因而免不了性情有些偏执，我也偏执，可我不想我们两人再这样互相伤害下去。所以，信也好，不信也罢，怎么看根本无关紧要。我们互相放过，再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可好？”
“互相放过？”沈玉痴痴地盯着她，明明这种话她已不止一次地说过，可每一次听到，心里总免不了难受，也许此刻她也是难受的，可他想不到，他也忘记了去想象，他只是苦苦哀求，就像一个哭着想吃糖的孩子，“说不定这正是我们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今生才得到的相遇的机会，为何要轻易地放过？得来不易的东西才更值得珍惜，秦妹妹，我说的可对？”
秦良玉闻言皱了皱眉：“沈玉，你该不会真爱上我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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