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有同感。
眼前的法院，着实没个法院的样儿，至少，和他们想像中的相去甚远，没有大厅，也没有庄严的国徽，看着就像是个随便借用的工作地点，今天在这明天就会搬的那种，不过在这“法院”的门口，倒真有一个老太太在坐着哭。
准确的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引的周围一堆看热闹的在指指点点。
“闲人真多。”肖酿又开始没好气。
降级的事，他也就是表面上不在意，心里郁闷的很，到底是熬了那么久，好容易快熬到头了，结果莫名奇妙的就被打的倒退好几步，换谁都不爽，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负能量爆棚。
夏天知道这个，索性就没理，而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不觉得没有智能手机的环境也挺好么，起码大家有交流，管他说的是啥呢。”
“八卦的事，在人嘴里传和手机里传，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肖酿没好气的说：“听她说什么。”
就凭老太太的表现，肖酿和夏天认定了这地方是真的，于是两人也没上前，挤在人群里当了一会儿听众，倒真确定了这老太太的身份，和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敢情这老太太真是于林他妈，也就是邻居口中的老姜太太，至于为什么她会到这里来哭，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儿子死了以后，媳妇对她不好，要上诉，但没人受理。
“说白了就是为了钱呗。”夏天摇头，也开始像肖酿一样主观。
敢情于林死以后，眼前的这位老姜太太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打官司能赢钱，于是一纸诉状就把房东刘峰给告上了法庭，结果一取证，于林的死是因为他私接电源的过程里，无意中改动了热水器的地线，但是在于林租房的过程里，刘峰一直没有对热水器进行维护，也被判了一定的责任。
“这刘峰还挺大气的。”夏天说的倒不是刘峰依法给了赔偿的事，而是说他出于人道出义精神，在事后又给了于林媳妇张虹，和于林妈老姜太太一人十万块钱的事。
这种事，有没有钱能不能负担的起是一回事，人家有没有这个心是另外一回事，换到夏天自己身上，她还真不觉得自己乐意掏这个钱，毕竟于林的死，主要责任在他自己身上。
可话说回来，问题也就出在这二十万块钱上了。
在他们那个年代，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而刘峰当时给钱的时候，考虑到老太太拿那么多钱不太方便，便把钱一次性的都打给了张虹，让她去分给婆婆。
“张虹是给了，但是老姜太太不同意。”肖酿正好听到了这段：“要不就想要走全部的二十万，要么，就想让张虹拿走那十万，但必须要养她的老……这逻辑，可以啊！”
肖酿最后一句说的有点阴阳怪气，夏天听出来了，微有不同意见：“这种事，她的要求也正常吧，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再说好歹夫妻一场，老公死了，也不能把人家妈扔到脑袋后头不管吧。”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肖酿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眼前乱摇：“你知道天底下最难处的关系是什么吗？婆媳关系，你知道为什么这种关系最难处么？因为中间夹着一个儿子，一个想把儿子当成宝，全天下人都围着他转，一个想把他当成靠山，不管有什么事他都能出头，大家的诉求不一样，就会导致最后的结果天差地别，我估计，张虹和老姜太太之间一定关系不怎么样，不然的话，这种要不要钱，养不养老的事情根本不用拿到台面上来说，水到渠就成了。”
夏天是不太理解这个：“那于林就是知道这事不肯走的？我们是不是还得告诉他最后的安置结果才算完成任务？”
“聪明。”肖酿寻思了半天：“不过我觉得，有必要找找张虹的下落，于林他妈这种态度，不可能光到法院去闹，你刚才也听到了，房东第一笔补偿款是通过法院走的，这笔钱法院已经合理分配给两个人了，这老太太要的是第二笔，保不齐这第二笔钱一定是在张虹手里还没给她，所以她才会跑这来折腾……去哪找呢？”
夏天也犯了难，偏在这时，老二发来了消息：“找到张虹了，她这会儿在市妇女儿童保健站。”
“产检？”肖酿随口问，老二直接给否了：“不，打胎。”
“我靠！”
严格的说，张虹那已经不能叫打胎了，得叫引产，因为一对双胞胎已经八个来月，都成型了，更重要的是，两孩子都挺健康的，还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搞的保健站的医生也不忍，手里没活的都跑出来劝了：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成人了，你要打掉的话，孩子是知道的啊。”
“是啊，有什么事也不能拿孩子开玩笑啊，这么大的孩子，引产的话和杀人真没啥区别了，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能开这种玩笑不是？”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孩子都八个月了，你又三十多岁了，真要做掉了，以后没准就不能生了。”
“说的就是啊，这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老公，图个孩子么，再说你引产的事，你老公同意么？”
“他不在了……”张虹低着头，木着一张脸，在一圈医生护士的“围攻”下显得格外憔悴。
一打眼看过去，除了肚子，张虹一点都不像是个孕妇。
夏天活着的时候，工作地点边上就是个医院，进进出出的孕妇没少看见，的确是有哭的有闹的也有不想生的，但不管怎么样，大多数的孕妇都是容光焕发的状态，脸上泛着一种母性的光辉，进出医院的时候把个肚子护的格外严实，生怕自己的宝宝出一点问题。
那种母性的光辉，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搞的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异常的好看。
但张虹不是这样的，无论从神情，还是从体态上都不像。
神情是木然的，考虑到她老公刚死的关系，倒也能理解，可体态上，她完全不像是个孕妇的模样，四肢纤细到没法理解，重点是那种细，是种很不健康的细法，就好像是十天半个月没吃饭，愣是饿成那样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肚子也是。
按理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双胞胎，那应该比正常人大许多才是，可夏天和肖酿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就是在怀孕中，穿的宽松点就看不出来肚子了，哪有八个来月孩子已经成型的模样。
“她这是孕吐搞的？”夏天倒是知道有的人一怀孕就开始吐，整天上吐下泄的完全吃不进去东西，闹的像从难民营里出来的一样，可这么说，她自己都不乐意信。
肖酿从来都不会把人心往好了想，更是不肯信：“怎么可能，她这一看就是怀孕的时候没养好，你不想想，她婆婆在法院门口那种不讲理的状态，能怀好孕就怪了。”
夏天默默想了一会儿，倒也是。
他们离开法院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不堪其扰，从里面出来了，想劝她离开，可越是劝，那老太太哭的，不对，是闹的越发厉害，最后把那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的脸都闹成了猪肝色，这么个老太太，的确是不好惹的主。
医生看样子是不想给她做手术，劝了半天见无效，索性又来了一句话：“那你要非得打掉孩子的话，就得找个人过来签字，你自己签是不行的，我们没法做这个主。”
张虹一听抬起了头：“找谁呢？谁能做这个主？”
“那得和你，还有你孩子有关系的人啊，比如你老……那个……”医生突然想起她刚才说老公不在的事了：“比如你婆婆或者你妈什么的……这么大的孩子，我们真不能保证一点事不出，真要有啥事的话，我们也担不起责任啊。”
一听这两个人，张虹的头又垂了下去。
肖酿和夏天看在眼里，知道除了她婆婆不能找之外，她妈那面可能还有些问题。
有没有问题的，肖酿和夏天也解决不了，只能在一边看着，结果，就在医生和张虹僵着谁都不说话的时候，一个男声插了进来：“我签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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