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辉在后头快步跟上,边用电筒为李熙照亮,边小声嘀咕:“我真为东翁不值,东翁疼哥儿的心,那是真把哥儿当自己的孩子了,可人家不领情啊,受了点委曲,就抱着杜海山的腰带子,玩‘离家出走’,这明显就是在给东翁脸子瞧!这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什么?!”
朱厚辉猛然一个急刹,不然人都要撞到李熙身上了。
李熙回身,虽然是在夜里光线不好,但李熙眼神里的冷,还是把朱厚辉刺得立即就低下头:“东翁,我多嘴了……”
李熙哼了一声,但出乎朱厚辉的意料,李熙既没有骂人,也没有立即转身继续往三进奔,而是柱着文明棍,就那么死死的盯着他,就好象他脸上有朵花似的。
朱厚辉惶恐的保持着低头顺眼的姿势。
半晌,李熙又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我待他的心思,还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是不是想掌嘴?”
跟着朱厚辉的肩上,就搭上了一只手,朱厚辉惊诧的抬头,就见李熙手搭在他肩上,眼里有了笑意。
“不过,你倒没白嘀咕。”李熙微笑道:“那臭小子,竟然敢和自己的老师玩心思!差点上了他的当!他奶奶的!”
朱厚辉不解:“啊?”
李熙胸有成竹:“他是故意的!他这是动了歪脑筋,想趁我心疼他心疼得不行的时候,拉我下水,好帮他把那些文件,交给调查团!你想啊,如果他的委曲,我怎么安慰他都装个死样,我是不是要出大招,才能挽回他的心?”
“故意的?”
“故意的!吃饭的时候,纯儿给他鸡腿,他都能挤出个笑,没在饭桌上翻脸,回了房倒忍不住了?他是个知好识歹的人,不会忘恩负义,若非他人品贵重,当初我也不会看上他!我对他的好,他比谁都清楚,决不会公然给我这个老师没脸!”
朱厚辉细想一想,大点其头:“还是东翁看得透彻!那,我们现在,还去三进吗?”
“去,当然去!”李熙眼里自得的笑意消退:“纯儿不只骂他是野种、贱人,还冤枉他觊觎李家的财产,呵呵,那可真的是太冤枉他了!臭小子心伤了,是真的。他既然摆下道道,我们要不去,善德的心,只怕会冷透。”
李熙说完,手一招,朱厚辉忙凑上去。
李熙没再说话,只用眼,远远的瞟了一眼东厢二楼。wWw.xqikuaiwx.Com
朱厚辉心领神会:“明白!只怕对那袋文件不死心的,除了哥儿,还有个大小姐,东翁您稍等,我去交代小赵两句就来。”
朱厚辉走了,李熙又悄悄的瞄了东厢二楼一眼,虽然二楼黑灯瞎火的,但他却看到二楼的浅色窗帘,并没有拉严实,李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再没有看向二楼,但他知道那里有一双眼睛,正从窗帘缝里,盯着自己。
三进里的后座房,外表是欧式的小洋楼,二楼也是设壁炉的欧式客房和会客室,一楼主厅却是中式的,一楼给林有和胖子等人准备的睡房,也是中式的,房间里砌的是炕。
李熙和朱厚辉进屋子时,看到志远已经上了炕躺下了,林有正在不顾志远的推让,把唯一的一条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看到李熙,志远不敢无礼,坐起来恭敬的叫了声:“老师!”,起身时,把抱在怀里的那个装着他爹爹腰带子的小布包,悄悄的塞在了被子里面,这东西若让李熙看见,太刺心,志远并不想做得太过份,虽然抱着那个布包,会让老师更加怜惜自己,计谋的效果会更好。
老师真的来看自己了,这既是志远做这场戏要达到的第一步,也让志远心有惭愧。
利用老师对自己的关心,算计自己的老师,半夜三更的把老师从被窝里整起来,志远心里,是有歉意的。
李熙嘴角挂着洞若观火的微笑。
李熙先看了林有一眼,志远会意,小声道:“放心!”
李熙对志远收林有的过程是全程了解的,他也知道,林有绝对可靠不用回避。
李熙在炕沿上坐下来,伸手进了志远的被窝,把那小布包掏了出来,举到志远的面前:“被纯儿那些话伤了心,想你爹了?”
志远顺下眼皮,不敢说话,老师上来就说这事,本是好事,可老师把自己收起来的小布包直接这么掏出来,可不是好兆头。
果然李熙开门见山的就挑明道:“你不是个不知轻重、随便作色给人脸色瞧的孩子,整这么一出,你想干嘛,我心里**似的,那些文件,如果交给调查团,内容一旦公布,你以为日本人是吃素的?光是森田贞男,就会顺藤摸瓜,不依不饶的把人揪出来,你有没考虑过里头的风险?有没把你自己、纯儿、还有老师的性命放在心上?”
志远听了,都不敢抬头看李熙,低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抵赖?
怕激怒了老师,自己也不齿于那么做;
解释?
怕中了老师的圈套,不打自招,自己坐实了自己心怀不轨。不但要挨骂,恐怕还会被嘲笑。
李熙把小布包,塞在了志远的手里,然后就那么看着志远,不说话。
很久都没人说话,林有不忍志远受压迫,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是好,边上朱厚辉还冷冷的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志远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去的,在抵赖和解释之间,他选择了解释,仍低着头,轻轻道:“我想着,文件以张建新的名义,伪装成是在张建新生前就投递的,那就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了。”
李熙鼻子里哼了一声:“天真!调查团已经离开东北,要转多少手才能到李顿手上?这些中间环节又有谁能保证可靠?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都会完蛋!”
跟着就严肃的教训志远:“阴谋诡计,不是在家里玩的!家就是家!不是战场!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手伸出来!”
又是家法?志远抬起头,看着李熙,眼神里有明显的抗拒。他又瞥一眼朱厚辉,朱厚辉手里,一手电筒,一手戒尺,志远突然明白,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李熙,戒尺都带来了,他就是来教训自己的!
李熙冷笑:“算计自己的老师,还是利用老师对你的怜惜,不该打吗?怎么,有收起小布包的惭愧,就没有承认错误的勇气?”
志远把抱着的小布包交到左手里,向李熙平伸出右手。
连自己悄悄收起小布包,老师都知道!
老师说森田贞男观人入微,其实真正观人入微的,是老师自己,志远深感,自己要在李熙身上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李熙用戒尺,抽了志远手心三下,力道不轻,但也不重。
志远惊讶的看着李熙,他还以为,老师教训了他这么半天,手心非要被老师打肿不可。
李熙拉长着个脸,语气却不失温柔:“看在你今天被纯儿伤了心的份上,这次就轻罚了。”把戒尺交还给朱厚辉,脸上就已经全然是一副关切的样子:“你膝盖上伤得怎么样?有没破皮?上了药没有?我看看。”
今天执行完“家法”,李熙就急着扶李纯去朱厚辉的屋子里给李纯的膝盖消炎上药,他也有叫志远也去上药的,志远心里憋着气,说自己没事不肯去。
“我没事,我又不是大姐。”志远道,那潜台词是,我可是练过的,哪有那么娇气!
“我看看。”李熙板起了脸坚持。
志远没法,只好掀开被子,拉起一只裤管,露出膝盖。
伤情确实比李纯的轻,但菠萝盖上也青了一块,乌青中满是一点一点紫红的小出血点。
李熙伸手轻轻摸了摸,满脸心疼:“青了这么一大块,还说没事!”
又要志远把另一侧裤管也拉高,另一侧膝盖也是青了一块,李熙转身看一眼朱厚辉,朱厚辉马上从身上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油瓶子,递了过去。
志远见李熙放下药瓶搓手,是要把手心搓热了亲自给他敷药油的模样,忙道:“我自己来!老师就别脏手了。”
李熙不许,亲自给志远抹敷药油,抹好,又帮志远小心的放下裤管。
志远满眼感激,向李熙称谢,又要林有快去拧条热毛巾来给老师擦手。
李熙边擦手边吩咐朱厚辉:“今晚有风,天晚了又凉,你去前面,拿件厚衣服来给善德。”
然后看一眼志远,讽刺道:“下来吧!你的戏太烂,都演不下去了,就别赖在这了,跟我回前面去睡!”
志远脸上烧了起来,却没有动窝子:“老师回吧,我还有事要交待林有,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少来!”李熙板着脸,瞟志远一眼:“若不是这边没铺没盖的,新房子石灰味又大,怕你今晚睡不好,明天上课没精神,在森田手里会吃亏,我才懒得今晚过来训你,我都已经睡下了!”
原来老师是为了这个!志远听了,心头一暖,他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再不废话,立即爬下炕来。
朱厚辉拿了件大衣来,李熙亲自替志远围在肩上,志远回报性的,搀扶起李熙的胳膊。
李熙满意的轻轻拍拍志远搀扶着自己的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你小子,是有点小聪明,连张复生这迷也会解,那我考考你,如果要在文件上留几个字,又不让人循笔迹追寻根源,有什么办法最快?别和我说什么找字模,我要能在半小时之内,现在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志远想了想,看到林有,他就有了主意,林有是什么人,厨子啊,志远看到过林有用萝卜雕花。
“用萝卜雕刻!然后用印油印上!”志远道:“不预描,看着字样在萝卜上刻,反正几个字,快得很,不预描的话,就没笔迹可言!”
李熙眼珠子一转:“这倒也是个办法,好,既然是你想出来的,‘《大同报》记者张建新’这几个字,就交给你来刻了!”
志远看向李熙,大张着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老师……老师难道你……”
李熙轻笑:“难道什么?”
志远眼睛一下子无比明亮:“难道你真的会把那些文件,交给调查团?”
李熙哼了一声,伸手刮了下志远的鼻子,脸上温情满满:“我是没办法,不然我怕你小子,今晚会睡不着!”
惊喜来得太急,志远简直不敢置信:“老师?真的?真的吗?”
李熙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连家里人也骗!是不是真的,等《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放马沟事件不就知道了?又不用等多久!”
那就是真的!
志远真想不到,就在自己戏演砸了,已经全无希望时,老师却突然给了他这么个惊喜!
“老师!”志远激动的,一下子就给李熙跪了。
跪得太急,又撞痛了伤处,疼得闷哼一声。
李熙拉志远起来,给眼里闪着泪花的志远一个拥抱,然后放开志远,道:“走吧,跟我去书房!”
下跪是大礼,可李熙还是觉得不够过瘾,他宁愿志远不是给他下跪,而是激动的扑他怀里,哪怕是把他扑倒在地。
朱厚辉跟着李熙和志远走出房门,给他们打着电筒,他被李熙雷得外焦里嫩,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东翁真的会把那些文件交给调查团?之前,肯定是否定的,而现在,他已经傻傻的分不清楚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白山梦雪更新,第九十章 惊喜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