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百姓亦以身佩香囊,家置香炉为时尚。总之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尽皆趋之若鹜。
当然一般混江湖的草莽大多不通此道,但在场的多出身武林大户,却都是懂的。
景钰景言不禁对视一眼,前者立刻移开视线,有了上一场的经验她不敢再想当然,狐疑地问:
“怎么比?”
舞依解释道:“灵修宫于二十多年前号称“有去无回温柔乡”,更一度被江湖中人冠以天下青楼之首,还有它暗地里的情报交易靠的便都是灵修宫宫主师无邪所制的各种邪香。这些邪香可用来迷人,惑人,控制人,更可杀人于无形。例如其中最阴邪又香艳的一味——七色美人香。
“师无邪常亲自挑选出最顶尖的美人,进行各项训练。最后便让她们连续蒸熏此香七七四十九天,将她们练成活体的香鼎和□□。
“据说无论是再怎么清正严明,自诩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还是疆场上杀伐决断意志力超群的将军武士,武功高强的江湖豪侠,甚至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只要与她们共处一室,都绝计无法抵抗她们身上那无孔不入的香气……而待清醒之时,便只记得一夜刻骨铭心的销魂。却不知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对于灵修宫而言,便再也没有任何秘密。
“而这正是灵修宫真正秘密!直到二十年前,师无邪所制的所有邪香却皆被一人所破,诸位可知是谁?”
只见众人皆是一脸迷惘,毫无头绪,景言眉心一跳,那种熟悉的疙瘩又渐渐爬满双臂。
舞依看着她,满意似地道:“想来景言姑娘已经有答案了。”
众人又齐齐望向景言,不待他们开口询问,舞依便自行替众人解惑:
“没错,正是景言姑娘的外祖父,昔日江湖中独领风骚的幽篁山庄庄主,先帝御赐的“天下第一”陆慎予。”
众人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来回逡巡。哪怕是陆衡,也是第一次知晓他的师公这天下第一的称号,一时张嘴结舌,不知如何作态。
他先前只对于大概知晓爹爹曾经被师公过继为之,他出事之前又自行接触了这继子之名,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而且他亦隐晦地知晓,似乎爹爹,小叔甚至爷爷外祖都不愿提及他这个师公,像是忌讳些什么。
舞依姑娘接着道:
“二人正是在众人今日所站之地,互相拆解彼此所制之香中的配料和炮制手法。这番斗香,便如神农尝百草,乃是以命相博。
“最终幽篁庄主破了灵修宫主所有邪香。师无邪却无论如何也解不了陆慎予那味“含睇宜笑香”。而且他不但输了比试,更失了嗅觉,差点走火入魔,从此再也无法制香。奇快妏敩
如此一来,他对灵修宫的控制变弱,不断有人反他,灵修宫自内部开始慢慢分崩离析,这也是为何后来竟不敌后起的墨泽教。”
“我们楼主昔日曾有幸目睹了那场斗香的全过程,对幽篁庄主十分敬佩。听闻令慈虽然对制毒炼药兴味索然,但于制香合香一道却是净得幽篁庄主的真传。我们少主亦十分热衷于香道。其中他最得意的一味香名为“香消雪融”,第二场比试很简单,只需景言姑娘猜出其中所有原料即可。”
裴忍:“不可!”
景钰:“那怎么能行!你都说了你们的香乃是邪香!”
舞依不敢去看将景言护在身后煞气冲天的裴忍,艰难地维持语调不颤对着景钰道:
“诸位放心,昔日师无邪的所有邪香早已绝迹,各类香谱亦随他深埋地下。憺忘楼更绝非昔日之灵修宫,我们少主制香只为修身养性,愉人悦己,绝对无害!
“诸位不但是江湖翘楚,更加还有天潢贵胄。况且八年前若不是楚大帅联手河清大侠还有……”她言及此,吞了吞口水,续道:“剿灭墨泽教,又何来憺忘楼呢?我们又如何敢伤其亲人?”
“哼!口中说感激不尽,实际却这般刻意刁难,我们怎知你们安得什么心?而且这什么破名字,听着就邪门!”景钰口中尽是嫌弃。
“景钰姑娘教训得是,但这是我们楼主定的规矩,我们又岂敢违背?”舞依言语客气,实则分毫不让,转对景言道:“景言姑娘,话已至此,你可敢比?如若不愿便是认输了,按照之前我们说定的规矩……”
景言不待她说完从裴忍身后走出,斩钉截铁地道,“我愿意,但留我一人在此与你们比试即刻……”
“你有病吧!!!”
景言说话之前已预设到裴忍定会非常生气,她也确实感受到了身侧传来的剧烈的压迫感。但没想到景钰的反应更大,她这声歇斯底里的怒吼,真可谓震耳欲聋。
“景言!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
“阿钰,这个条件是我答应的,万一此香有恙,不能牵连……”
“景言姐姐,刚刚都是我逼你答应的,我自然要同你一起!”
“采采妹妹,你不必自责……”
“那你干什么要自责?莫不是因为你外公是天下第一,你就觉得自己也很了不起?还是你觉得世界上只有你是英雄?那我们又是什么?都是小人么!?”
景钰简直要被这人气死!!!自从来的路上听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纵身跳崖救人之事一笔带过,就对她这被自己反复说中的孤胆英雄病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景言除了赶路,心思都在小言恩以及裴忍的伤势之上,压根就没注意她正在生自己的气!毕竟有卓子越在,她脸色不好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景言被她吼的耳鼓震荡……怎么跟那天客栈里被裴忍骂的感觉一模一样?她哑口无言,纳闷他们一个个都怎么了……她只是单纯得觉得这比试又不是打群架,又何必让其他人冒无谓的险?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储执虽然在为难她,但却似乎并不想害她。她亦一直未对任何人说起,对于这人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又实在想不起究竟何时何地见过他。
景言这番圣母上身的样子更让景钰腾腾上火,再不想看她,直接对着舞依道:
“别再废话了,不是要比试么,快点开始吧!制香,她可比我差远了!”
“景钰姑娘武林大会上跳《剑器》之舞时所用之香,留香久久不散。难道那香竟是景钰姑娘所制?”舞依惊讶道。
“废话!当然是我自己制的,怎么你们难道以为是她?可真是笑话,她未来是要做我们景家庄庄主的,怎能不务正业地玩这些?”景钰神色傲然,还有些嘲讽。
景钰从小便将舅母视作自己的偶像,一心想向她看齐。而在陆清安诸多所长之中,她最感兴趣的便是制香合香,无他,爱美之心而已。
小的时候陆清安同时教她们二人。但在景花重和景时枫眼里,只有习武才是正道,其他都是不务正业。景言从小便承担着奶奶的厚望,所以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练武。后来搬去弟子苑,就更加没有机会跟着娘亲练习此道了。
景钰则不管不顾,在她娘动不动就指着她鼻子的“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痛骂中坚持下来。她此刻才知道,原来这香玩好了,竟可以这么厉害!怎么却从未听闻舅母提及她爹?
不过或许是家传的缘故,景言虽然并不善于制香,鼻子却是真狗!
景钰没法,谁让她爹娘都是只懂喊打喊杀的莽汉,没半点风雅。自己能有这长相都是江湖第二大奇迹。也就不好再强求更多的变异了……
不过整体而言,于香一道,景钰还是要更胜一筹。
舞衣身后紧闭的房里骤然传来一声琴音,而后,门自开了。
舞依和轻眉对视一眼,让开一条道,对着她们道:
“如此,两位姑娘请!”
*
一张精致的紫檀桌案上一鼎七宝博山香炉之上袅袅升起细密的烟。
景钰坐在案前,屏息凝神。
她透过缥缈的青烟看了眼桌案之后的储执,与那日在游街时匆匆一瞥的那般——平平无奇。面无表情,双眼更无一丝涟漪。他身后是层层垂地的蛟纱帷幕,不知挂了多少层,看不透彻,望不到底。
海南沉水,栈香,紫檀,苏合油,甲香,麝,玄参,鹅梨取汁,青枣……景钰先前已将其中大多数材料一一报出,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味,始终难以确定。
无意识地双手握拳,紧攥着衣角的手骨节发白,光洁白腻的额角上几根细软碎发被沁出的一层薄汗浸湿,耷拉了下来,可是它的主人此刻却丝毫未觉。更将修长的细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她爹娘都是急性之人,娘亲暴烈,爹爹爽直。她也没有异生出什么深沉冷静,处事不惊的优良品质,感到数道目光都射在自己身上,倏忽间压力途盛,顿觉烦躁不安,便越发犹豫难以抉择,一张美艳绝伦的俏脸上大写着:离我远点。
连兰采采也是丝毫不敢上前打扰。双手抱胸的秦姝,一贯的冷漠神色里掩藏不住焦灼,从第一次遇见景钰,她就觉得此人不靠谱……
但景言知道,景钰对自己所爱之事,都极其慎重。她从小便是这样,那日武林大会便是如此。她信景钰定会全力以赴。
但她根本不必如此的,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坚持选择比三场得话,而且若非如此,小言恩也已经获救了。
第一场比试赢得莫名其妙,她只能将其归结于运气。先前她觉得比一场与三场又有何异,此刻方才切实地感到弥天的压力。
她不自禁地便往前走了一步,嘴里想说:没关系的,景钰,你尽力而为就好……
但是转念一想,这如何是尽力而为之事?这分明是性命攸关啊!!!
她现在好像突然能够理解裴忍和景钰二人骂她不自量力时的那种愤怒。
那个在她不自量力地大发着侠客本就该不惜命时,打趣道只想做柔弱美人的景钰却正在替她承担着救人的责任。
“英雄大侠?凭你也配?!”景言心中怒骂自己,挫败感和愧疚感顿生,更理解了裴忍那日的滔天怒气。
景钰眼见余光撇见她那副神色,真想用眼神一血封喉!景言越是替她着想,景钰越气!你这种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凑毛病到底是哪里来的?!
只觉的烦躁不耐,登时脱口而出:“最后一味,乃是北荒雪莲冰了花。”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不忍更新,第 44 章 师无邪香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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