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大红灯笼黯淡破旧,鲜艳的门楣如凝固的鲜血斑驳中露着於黑。推开半掩的大门,一股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祠堂内部到处张结着蛛网密密麻麻甚至遮挡着视线,两侧的烛架倾倒在地,架上的烛台灯油散的一地都是。
明映雪掩着鼻子扇着风踏进祠堂,这里唯一端整的大概就是摆放着先祖牌位的红木台了。拨开扰人的蛛丝,明映雪只一眼就发现这些整整齐齐被包裹在蛛丝里的牌位少了一面。
“这就是你那日见到化婴幻像的地方?”沈决云望着这满是灰尘蛛网的地方很是不适,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明映雪指着正中心的屋顶,回道:“是呀,它那日就在那里,我就在它的正下方。”
沈决云无语,冷冷得吐出两字:“胡闹。”
陆衔书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那日他才进门还未来得及观察整个内部结构就被明映雪封住了视觉,现在再来看还是觉得明映雪的胆子着实太大了。
明映雪抿着嘴朝陆衔书眨了眨眼,求饶卖乖的意味明显。陆衔书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师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明映雪见陆衔书当真这么不讲义气袖手旁观,只好生硬的扯开话题,“观下村村民可重视他们的祠堂了,现在这里变成这样村里肯定出大变故了。我们赶紧去吧。”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沈决云凉丝丝的睨了一眼明映雪,意思是回头再收拾你。
一出门,明映雪就被阴沉的天色给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夜里呢。黑压压的阴云悬垂在天际,颇有一丝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趁雨还没下我们赶紧先去找孙婆婆。”明映雪当机立断,然后率先跑了出去。
陆衔书无奈地揪住明映雪的衣领将人拉回身侧,一声清吟死生剑已出鞘。
“为什么要先去找孙婆婆?”陆衔书御着剑在明映雪身前问道。
只一眨眼,熟悉地小院就出现在眼前。
明映雪捂着自己的乱跳的小心脏,虚弱道:“因为祠堂里少了件与她有关的东西。”
沈决云看着自己徒弟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不争气模样,实在有些嫌弃。没想到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明映雪居然还会对这么点高度害怕成这样。
“小师妹你还好吧?”陆衔书倒是习惯了明映雪这样,扶着她的手臂关切道,“因为我觉得雨势可能会很急。”
明映雪摆摆手,要陆衔书不必担心,“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了,我记在小本本上了。”
沈决云听着师兄妹俩的对话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又平静下去。这一路御剑虽快,但沈决云也将观下村的情形都看在了眼里。
孙老太的院子是在观下村最里的一个角落,就是这么阴沉如同黑夜的天气,村里没有一个窗口有亮起的烛火。村口田地里的萧条,村里的漆黑寂静,都显示了观下村变为荒村的事实。
“我记得,那日走之前我们有念过清心咒的吧?”陆衔书突然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自己气的连正事也忘了?
明映雪推开孙老太家的院门,回头调笑:“师兄,别怀疑你自己,你还年轻的很呐。”话音刚落,就见陆衔书和沈决云同时顿住,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明映雪瞪大眼看看沈决云又看看陆衔书,最后终于僵硬的回过头。
一豆烛火透过左厢房陈旧的窗纱忽明忽灭的由远及近,跳跃着往堂屋这边拐。明映雪收起嘻嘻哈哈的神色静静等待。不一会儿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内打开,佝偻着的孙老太手持着烛台侧身站在门后,阴翳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明映雪。
“你终于来了,年轻人。”沙哑粗粝的嗓音划在耳膜上,孙老太喘着气仿佛很吃力,“我等你很久了。”
明映雪回望着孙老太,眼神毫不闪躲,“等我吗?是有求于我?”
年迈的老妪叹息般的露出一个悲哀地笑容,可在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只让人觉得狰狞,“你是个有本事的,算是我有求于你吧。”
“那不如你先说说村子里这是怎么了?”明映雪挑着眉开始讲条件。
孙老太不语,只将门彻底打开而后转身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室内。明映雪刚想跟上,就被沈决云揪着衣领拽到身后,还没等她反应,身后的陆衔书又是一声借过直接把她人拉在最后。
“行行行,好好好。”明映雪认命的走在最后,对前面两人的做法很是不满,“干嘛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嫌弃我呢?哪有这么保护人的。”
走在最前面的沈决云只用了一眼,就让嘟嘟囔囔的人直接闭嘴微笑,不敢再有任何不满。陆衔书没忍住不小心笑出了声,被明映雪在后面追着踩鞋跟。
还是那个漆黑封闭的堂屋,只是那个曾经供奉着混沌体的神龛被一面牌位所代替,香炉里插着三根线香微弱的火光在黑暗里忽明忽灭,升起袅袅青烟。
孙老太兀自坐在桌前怔怔地望着那块牌位发呆,就连明映雪他们进来也没能让她移开视线。
“那日你们将那东西收走后,我就知道什么都没了。”沉默了半晌,孙老太好像才回过神来,“但是,这是件好事。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对我来说。”
“所以,是你往剑宗送的求助。”明映雪轻轻接道,“为什么这么做?你想做什么?”
孙老太瞧了明映雪一眼,眼神里有一丝骄傲,“是我干的,我就是想瞧瞧你们这么名门正派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明映雪被这老太太逗笑:“老太太,都这份上了你还想逗我啊。行了,别卖关子了,有话就直说,时间可没剩多少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孙老太噎了一下,沈决云也不禁皱起眉瞬间明白了明映雪的意思。
“哼,果然厉害啊。”孙老太冷笑一声,也不再绕弯子,“那日你们走后虽然对着那些人念念叨叨了一番,不过他们早已经迷了心智变成了那东西的同类,醒过来后完全丧失了理智,拿着锄头斧子就在我这院子互相残杀,最后全死在这里化成了烟。”
明映雪没想到事情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但孙老太在叙说这段时咬牙切齿里露出的爽快让她意识到,这一切都在这个老太太意料之中,或者说这就是她处心积虑想要达到的目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跟它做交易?”明映雪握紧拳,显然有些生气。
这幅表情落在孙老太的眼里更让她爽快,“小姑娘,你肯定觉得老太太我愚昧无知,被恶灵蒙蔽丧失良知了吧,啊?”
“交易?我更愿意把这称之为交换。”孙老太衰老狰狞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里漫上一层悲哀。
四十年前。孙念芷才刚刚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在未嫁女中里可算是个老姑娘了,她家里条件不好,又加上她身体不好,一直都没有人来提亲。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父亲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四处托媒人想给自己闺女找个好归宿。可惜要么就是嫌弃孙念芷身体不好,要么就是在意她年纪大了,这么一来二去间,孙念芷又大了几岁。
卧病在家的孙念芷眼见自己的终身大事没了着落,还把一把年纪的父亲急的更添白发,于是有一天夜里,她等着父母都歇下后自己一个人寻出门打算一了百了。就在她站在桥头要一跃而下之际,一个年轻人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这使不得使不得,夜里水凉。”
孙念芷听着年轻人的话觉得好笑,“我连死了不怕了,还怕这水凉?”
年轻人看着孙念芷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在一反应过来羞得从脸红到了耳朵根。
不知是那月光朦胧太美好,还是清风扰的人心乱,孙念芷不知怎么就突然问道:“郎君可有良配?”
清泉镇孙家终于有朝一日在清贫的门口悬上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绸。白发苍苍的孙老爹露出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将自家女儿送上了花轿,心底长出一口气。可他没想到这一送,就将他心爱的女儿送进了一场噩梦。
年轻人一开始说自己是偏远的观下村人又是个孤儿,配不上镇上的好人家。可孙念芷哀切的目光和姣好的容貌让他不忍于心,再加上孙念芷又再次想往河里跳,于是年轻人只好满口答应下来,并与孙念芷约好几日后就上门迎亲。
孙念芷没想到,本来她只是想让自己不再成为家里的拖累才选择远嫁观下村,可在成婚后的日夜相处中真的动了心。年轻人虽说家里无依无靠,可为人勤奋踏实很上进,尽管两人的生活有些拮据却也不是没有希望。
可事情却在一年后彻底的变了。先前说过孙念芷原先在家里时就身体一直不好,经常需要卧床。自从她嫁到观下村来后,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农活上就帮不上什么忙,一回不见她还好,回回都不见她,村里的妇人就开始对她有些议论,甚至有时还会当着她丈夫的面嘲笑人讨了个美人灯,中看不中用。
年轻人当然没说什么,也很维护孙念芷,可孙念芷看着柔柔弱弱心里却是个很要强的人,于是她强迫着自己去地里干活。可她没想到,她一去和村里的那些妇人一同做事,那些人便避她如蛇蝎,更有甚者说跟她在一起会过病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丈夫突然的离世。wWw.xqikuaiwx.Com
变本加厉的莫须有指控像是一座山一样压的孙念芷喘不过气来,她被愚昧的观下村人认为是个丧门星,是个靠克人来续命的短命鬼,这不她就短短几年就把她男人克死了。
孤立、欺辱、指责让孙念芷红肿着眼眶强忍着眼泪埋葬了自己的丈夫,这期间因为她不堪的名声竟没有一个人来帮她,甚至都不让她送自己的丈夫牌位进祠堂。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是怎么忍受过来的么?”孙老太眼角皱纹里满溢着浑浊的眼泪,“我无时无刻不想下去陪他,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明映雪安静的听着孙念芷这一生的故事,“可那日我见村长他们还挺关心你的呀。”
“呵,关心?”孙老太闪着泪花冷笑着重复,“他当然得关心,他也怕我养的那东西啊。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他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可他还是会害怕。”
明映雪蓦然睁大眼,看着回到堂屋里的牌位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最重要的环节,“你是说,你的丈夫…”
“你当我丈夫他是怎么死的!”孙念芷恨得咬牙切齿,“拿我丈夫的命去供奉那恶鬼,将他骗到山里头说是叫狼咬死了,到头来将一切推到我头上,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放过他!”
明映雪沉默了,另一边的陆衔书和沈决云也没料到竟然会有个这样的故事,一时之间气氛冷了下来。
“我被他们驱逐,不得踏进祠堂半步,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能够。”孙念芷老泪纵横的望着那面沉默的牌位,那是历经几十年岁月的重逢,“我后来才知道,是那恶鬼说我丈夫的生辰极阴最合它补养,你可知邓儒生为虎作伥害的观下村究竟死了多少人,才养出这么个鬼东西。”
平直的语气背后暗藏着多少的血腥,观下村为何人丁祚薄在这里终于有了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荒诞无比。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午觉起来世界变了更新,第 16 章 观下往事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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