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的咒力骤然消失,一种散开的、虚无的意识聚集成奇点,像是无数宇宙的起始与终焉。
不明的存在形式从不属于现实的维度降落,在真实的物质世界里投下阴影。意识的核心逐渐稳定,虚实在转化。
一只手。
一只很美的手。
十指纤纤,指尖如珍珠的蜜。
然后,一个女人。
从倒下的女孩胸口间蜕出。
肤如月光,发如水银,连发丝末端都散发出光辉。
毫无咒力,不比一丝风、一滴水、一束火更浓烈有力。
——却让人感到不详的死寂。
像是寒冰、毒焰、阴风……一切能够想象得到的恐惧凝结的实体。
“初次见面,羂索君。”
浅金发少女的尸体躺在她脚下,像被扔开的衣裳,破烂不堪。血和心脏的残片散落,她赤身裸体,犹如不可沾染的晶体,银色眼眸里的神色难以捉摸,是异常,是不可知。
“作为这场余兴节目的开场,虽然姓名并不重要,但您可以称我为桑。”
羂索面色冷峻又紧张,他闻到了熟悉的阴谋味道。这种浮夸的腔调,这个自我介绍,“……欺诈师?”
喜好诗与文字,狡猾的骗子,被誉为欺诈师的咒灵。
“我更喜欢称之为奇迹。”
她微蹙眉,像是有些无奈地纠正,咒力环绕涌动如黑色雾气,像纱一样遮住秘密,反而更能看清撞色的鲜明存在。
“荒诞的谎言才是欺诈,将谎言变为现实就是奇迹。”
覆盖在真实上的谎言,连真实也会被欺骗。
冥冥间不可言说的羁绊,围绕诅咒的因果之丝编绕成线,庞大咒力自虚空延展而去。
在极度恶意的咒力中,她注视着他,仿佛在估算他的价值、判断投入是否回本,“为了找到您,我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六眼、咒灵操术、星浆体……很顺利啊。”
她歪头,银发从肩头流泻下,如地下水系,冰冷又清澈,面无表情的脸,情绪充沛如同表演的语气,有种错位的矛盾感。
“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切的发生。
毛骨悚然。羂索脊背一瞬间绷紧。不详的预感。
“就像您所看见的,我没有任何咒力,所以您能看见三千院桑的未来,却不能看见我。”
她和禅院甚尔是咒力因果链外的不定量,在编制的命运剧本中,他们是漏网之鱼。
命运有很多走向,没有任何事情注定,不同的抉择会导致不同的方向。羂索所看到的未来画面只是一种可能,需要他的行动才能成真。
轻缓的声音还在继续,“变化的命运,就是奇迹。”
在未来诞生之前,世界要为各种可能的结果收集因果。小幅度的涨落只是随机的波动,像噪音一样没有意义。只有当某个可能性积累了足够多的「因」,越过一个阈值后,世界才会做出选择,不定的可能坍塌成真实的未来之「果」。
从完全的不可能到极度接近真实,中间是连续的无数种可能。这种连续不是线性的,是如电子的跃迁,过了某个点,才会成为能被理解的现实——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存在无数可操作的空间。
只要想要就可以找到,不可能的概率会坍塌出现实,谎言生成奇迹。
咒力在碰撞。从诞生起就伴随她的、三千院桑身体上也被刻印了部分的、没人知道名字的术式,跃跃欲试。
属于三千院桑和人的羁绊,诅咒之王极度邪恶的咒力中诞生的庞大虚性咒力,所有变量已经就绪。
一切的尽头、维度之外,未知的空间一阵模糊扭曲,像是许多的可能性被搅乱,一根根无形的线条贯穿而去,层层叠叠的概率在时空中跳动,命运之弦被拨动,未来在坍缩中固定下来。
如同无限分支的河流,在足够的因果和咒力挥霍下,诞生了不可能的可能。
“努力了很久,总算可以,”手心出现黑色的火焰,她轻声问他,“您也想要这个吧?但它现在是我的,我复制了它,这种事情您也应该看得出来。”
收集羁绊,创造可能,生成真实。
这是她的天赋。
她在羂索的脸色大变中若无其事,「咒灵操术」的动静很小。
“任何反物质包括反咒力都可以凭空产生,但人和咒灵的意识并非如此,它是不自由的唯一,带有初始的禀赋和惯性。”
“从诞生起,咒灵就是人类情绪的囚徒,有的全都是负面念头。每当人类的影响过于巨大而自我意识又不足时,就无法拥有外型的安定性。”
“但外型是保持自我的基础,所谓的进化与力量的提升,我们不断向着异形改变,不能维持住稳定的自我。”
“除了混乱杀戮,大多数咒灵的脑子里一无所有。”
“克制混乱暴戾的天性,制定出长远布置和复杂阴谋并实施,能做到的都是超厉害的咒灵。这种理性非常宝贵。所以羂索君很厉害——当然,我也是。”
她想到了曾经见过一次的、开书店的老人,额头上的缝线清晰醒目。
“但遗憾的是狼群只能有一只头狼,我们中有一人必将死去。但请别担心,这是无上的荣耀,理想将因此而成真。”
如戏剧中的台词,她说得很认真,又直白地虚情假意。
羂索:……你管这叫荣耀?
但他对上了她的目光。
没有情感没有趣味,只有就连时间也能侵蚀的空白。语气却文雅且谦和,轻飘飘地浮夸。
“那么,狩猎时刻。”
羂索君看到的没错,三千院桑会在今日死去,这是注定的命运。
但他没看见他的。
「妄图掌握命运者,终将被命运所欺。」
多么可惜。
*
笼罩已久的帐被解开,在外等待的是好久不见的同伴。
“西泽尔、漏瑚。”她没有生疏感地举手招呼,回归后第一次笑了起来。
西泽尔吹了声口哨,脱下西服外套扔给她,“形象、形象。”
“又没关系,”她接过,一边套上,一边不以为然地摇头,扣上扣子,好奇地问道,“不过漏瑚你怎么也来了?”
肤色青蓝的单眼咒灵伸手转了转应该是耳朵的旋钮,头顶的火山口喷出一点火星,“怕出什么意外——他死了吗?”
之前为了避免被羂索感知到不对,他们没有参与她的计划,也就无从知道情况。
她伸出手,过长的袖子遮住的掌心里,旋转的黑色漩涡中缓缓浮现出外形如大脑的核,“也许。”
“什么意思?”自觉被搪塞的漏瑚,对这种神棍一样的回答方式不太满意,“好好说话,说一半吞一半算怎么回事。”
她冲他没什么歉意地笑笑,轻声细语,“不觉得很有神秘感吗?”
对面两位咒灵:……
“不觉得,”西泽尔适时道,看了眼她身后一片狼藉的村子,“所以什么情况?”
她收回术式,“这次得到的应该只是一部分羂索君。”
漏瑚疑惑,“一部分?”
“之前夏油君家对面开书店的老人也是他。所以我想羂索君应该不是只能操纵一具尸体,不然在没有术式的普通人身体里就危险……”
她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停了下来,思考的神情,专注力散开。
一阵沉默。被忽略的西泽尔和漏瑚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在内心腹诽:又来了……
漏瑚大而长的单眼闭了闭,忍耐道,“能一次说完吗?”
她好像突然惊醒,“啊,抱歉……额头的缝痕是太明显的标志,不符合术式的一般规律,我怀疑是咒缚,类似告诉敌人自己术式的情报会增加威力这样。不过就算如此,他能控制的尸体也不可能太多,两到三具是个合理的数字。”
“所以他没事?”漏瑚的脸色难看起来。
为了伏击羂索,他们花了不少功夫。从星浆体后就不动声色地挖坑,这次更是用掉了培养做宿傩载体的上原植。下次想这样瞬间生成巨量咒力,就需要重新想办法了。
和轻易通过大脑控制尸体的羂索不一样,桑是非法闯入,像寄居蟹一样地寄宿在三千院桑的心脏处,虚实二象性的特性让她可以和人类肉/体重叠,就像穿上了一件隔离服,躲在人的躯体里。
为了穿上这具皮囊,她花费了很长时间调整它,穿上时还不敢带入一丝咒力,甚至连意识都是慢慢融入,就怕把它撑爆。就算这样,它还是随着使用而日益磨损。
因为随着时间的增加,她的术式会逐渐出现在三千院桑的身上。禅院家最初对三千院桑的判断没错,那具身体本身的术式就是单纯的拒绝事物,「生」是后来被刻印上的。
但越是使用它,对身体的侵蚀或者说同化就会越严重,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变浅,向着银白变化,就是“衣服”变薄透色的表现,这具身体正在失去活性。这次破体而出直接撕坏了它,倒也不怎么值得可惜。
但上原植不一样。
脱下三千院桑的身体后,没有咒力的她想要及时恢复战力——她的术式真的很耗咒力——一种方案就是依靠宿傩手指中的咒力,一瞬间获得大量虚性咒力补充。
但不是谁都可以吞下宿傩手指。拥有「肉/体强化」术式的上原植勉强可以撑住足够的时间,在死前提取出来。
他是很珍贵的一次性资源,她也不想这么快消耗掉,但没办法,她叹了一口气,“好在这次获得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羂索,这种程度的羁绊,足够抓住与他再会的未来。”
漏瑚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人话。”
她正准备开口,一旁的西泽尔却抢先举手,“可我们不是人。”
“好吧,当我没说。”在漏瑚的瞪视下,他乖觉闭嘴。
三人中最负责的大人重新看向桑,她也格外乖巧地承诺道,“我能篡改我们和他遇见的概率,会抓住他的。”
再会之时,死亡之日。
漏瑚还有些不满意,但还是放过了这一节,她清楚怎么做就好,“那些活人怎么处理?”
她想了想,“我记得其中有两个有天赋的小孩?西泽尔,你去查看下所有人的记忆,确保没有关于我们和羂索的,该怎么改你知道的。”
“直接杀掉不可以吗?”西泽尔下意识问道。
“给三千院桑的死亡找个合理的理由嘛,为了保护无辜者而死去,不是很有戏剧的美感?”她饶有兴致地说。
“得了吧,谁会信?”西泽尔没好气道。至少他不觉得五条悟会信。
又增加了无用的工作量。
“能骗一个是一个,”她很轻松地说道,看向漏瑚,“另外战斗的痕迹需要处理,干脆直接把村子烧了,怎么样?”
“我们得快些,我想五条君再没多久就要到了,”她补充道,拍了拍手,“咒力残秽和其它都交给我,开始吧。”
上原植的尸体很好处理,由漏瑚喷出烈焰直接烧光。羂索的被割掉了头,避免暴露没脑子的事实。
最后就是三千院桑了。
她提着它来到溪边,靠在石上放好,扯下它的发带,沾水将血迹大概擦拭干净,随后蹲下身看着胸口空荡荡的洞发愣。
这个该怎么办?死掉的人好像没法用反转术式复原,被悟看见就太明显了。虽然他应该会猜到,但她还是并不太想这么明目张胆。
生个假的心脏放进去?如果这样,还不如干脆……
她想了想,除了有六眼的某人外,还有谁比她更了解这具身体吗?
既然如此……
咒力开始向某一点涌动,一团极小的血污物质凭空出现,不断分裂增长。血淋淋的内脏,灰白的骨骼,淡黄的脂肪,纹理分明的肌肉,最后是皮肤和头发。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靠在了一起,拥有完全一样的气息,甚至包括咒力的感觉都被复制了出来。
她对比了一下,确认无差后,随手将发带塞入复制体手中。
这具新的身体没耗多少咒力,维持不了多久,到时间就会直接分解成血肉消失,和被咒力摧毁掉一样。
虽然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但万一硝子处理时发现了什么不对就不好了。安全起见,一具无害的、会自己消失的尸体就很好。
“像上原植那样一团火烧了更方便吧?”西泽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她的身边。
“那多没意思,”她又仔细又慢地摆好尸体的姿势,将极其稀少的一点意识投入其中,“好的演员应该有好的退场。”奇快妏敩
西泽尔嗤笑。她不在意地检查,确保到时候这具尸体能像她想要的那样做出反应。
这不难。所有的行为都来自神经元电信号的传递,低级的行为是被无意识的条件反射,极其微小的自我意识——她这次留下的,就是这样的反射。
“好了,”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其它做完了?那就走吧,我们该继续行动了。”
“现在走?”漏瑚问道,似乎指的不是单纯离开。
“我和西泽尔回趟德国,那边不知道布置得怎么样了——对了,甚尔也在那边,不需要夕夏做联络人,她和其它人就交给漏瑚你了。”
她一手架住手肘,一手捂住嘴,若有所思地安排。
“这次之后五条君的安全不用担心了,至于夏油君……让夕夏多注意些,能保护就保护,”她轻笑起来,“咒灵操术非常有用,这是恩情呢,会想要回报。”
漏瑚并不想。对人类没什么好感的他看起来不太想应下,“……我会告诉那个女孩。”
“OKOK,结束了,总算可以回去。”西泽尔浮夸地插科打诨道。
漏瑚瞥了眼他,没有说话,但鄙夷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套着一件西服上衣的女人配合地鼓掌,语气却是打趣,“想家了?你不是回去过很多次了?”
“那怎么一样,”银发男人摊手,“柏林白啤酒,我的心爱……多让人怀念。”
“真的很久了。”
伴随着他的强调,三人的身影开始逐渐消失。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倚靠在溪石上的三千院桑。
五条君,我没有不告而别哦。
有些事只有你自己去做了,不过我也只是引你走向了你本就会选择的方向,那是你美得瑰丽惊人的本性。
你再好不过,承认了我本质的样子,没有比你更可爱的人类。因为你,我都快要相信一切会变得更好。
我的竹马很厉害吧?我喜欢这种因为你而骄傲炫耀的感觉,也很想继续这么说下去——但我终究是咒灵,有些东西比你更重要。
再见。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主咒术回战]诅咒之爱更新,第 64 章 幕间(一)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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