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工作的地方有点特殊，客人中常有些危险人物。
此时酒吧的卡座人声鼎沸，而高台附近空气紧张到快要凝固。
青山源小心翼翼地用布擦着酒杯，眼睛牢牢地锁在杯里的水珠上，回避面前两位客人交战的眼神。
作为底层人员，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见到这两个人——酒吧背后势力的topkiller和“侦探”。
前者为组织效力十年，是算起手上的人命该下地狱的家伙；后者是后起之秀，一人即是组织情报系统的半壁江山。
他不由自主地叹气出声，立刻收到来自两个方向不善的目光。
如果说琴酒的眼神像从冷库里拿出来的刀，波本的眼神就像裹在棉花里的针。虽然外观不同，本质上都是骇人的东西。
还好新客人的到来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这是个脸生的漂亮女人，任何人都会对这副皮囊过目不忘。
她眼眉间距微宽，五官有些幼态。眼睛颜色像天晴时的海水，线条妩媚，让人想起迪士尼动画里的小美人鱼。皮肤很白，脸颊有被冷风吹出来的红晕。半长的黑发编成两个低低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前额的短发有着波纹似的弧度。
顶着这样的脸不管穿什么，就算披着被子出门也是好看的。
她还真就披着被子，穿着黑色丝绒阔腿裤和一双毛绒绒的鞋。头发也像是随手抓的，说是爸爸给女儿第一次编发的成品也很有说服力。
穿成这样出现在酒吧，还是和两个人间杀器碰面，真是活久见。青山源将擦杯子的布折好放在高台一角，识时务地离开高台进了仓库。
“都在呢。”女人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拂开被子下摆坐到两人中间，面前的桌子上是不知道谁帮她点的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阿斯蒂，迟到了。”琴酒率先发难，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出什么事了吗？”波本语气相当温柔，脸上也是关心之色。
这是他的假面，是和蚊子吸血狮子食肉一样的本能。
琴酒一向看不惯波本的表面功夫，出声呛他：“啧。”
“没，睡过头了，没看我披着被子来的？”阿斯蒂把一张纸塞进波本手里，“这是地址。”
“已经证实了？”波本眉头微拧，不再维持脸上的假笑。
没等阿斯蒂接话，琴酒先开口了。“怎么？下不去手吗，还是说你也是叛徒。”他一挑眉，手往怀里探了探，假意威胁道。
“别误会，我可不想被伯/莱/塔爆头。”波本向着琴酒的方向摊开手，这是一个无害的姿势，“只是有点可惜，我和那家伙脾气挺合得来的。”
“喝了这杯酒，忘了那个他。”阿斯蒂打断这两个人的无聊争斗，仰头喝掉杯里的苏格兰。
这是一个充满杀意的信号。
“别开玩笑了，会好好记着的。”波本手里的杯子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被这样耍了一通，就算是我也会生气的。”
“那你自己加油吧，我要下班回家补觉了。”阿斯蒂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那东西把她裹得像个三角饭团。她看向自己左手边：“琴酒让我搭个便车吧，困死了。”
“麻烦。”琴酒熄掉烟离开座位，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往门口走，“快点跟上来。”
离开之前阿斯蒂嘱咐波本：“如果搞不定的话，就连你一起处理掉哦。”
她的语气生动，但表情称得上冷酷。
“不会有这种可能的。”波本笑着说，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
一直等到三人离开，青山源才从仓库出来。他收回桌子角落的擦杯布，额角全是冷汗。
青山源在仓库里通过布里藏着的监听器得知苏格兰，也就是和他同属日本公安的诸伏景光，卧底身份暴露。
既已暴露，苏格兰的通讯一定在监视之下。可青山源不能眼看着诸伏景光去死，他几乎是冒着百分百自我暴露的风险给诸伏景光传了一条消息：
「已暴露，尽快撤离！」
青山源紧张地攥着拳头，左手拇指不停在食指的第一个关节上打圈，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公安的外围策应人员：
「诸伏景光暴露，波本行动，白色马自达。」
他自己也不便久留此地。青山源带上随身物品，悄悄从二楼后门离开酒吧。
二楼向下的楼梯有些老旧了，踏上去有吱扭吱扭的响声，听得叫人难受。
青山源想要冷静下来，身体却不听话地颤抖起来。他一脚踩空，向下滑了好几级台阶，靠着手抓住栏杆的力量才停下来。
或许是死神要光顾了，他想。
子弹破空声乍起，青山源反应不及，只感觉到巨痛。
右肩被射穿了。
来得好快。
明明消息才刚发出去而已。
青山源当下决定自尽。他左手去够口袋里的枪，但只是徒劳。
又是一枪，打穿他的左前臂。
风吹开积云，月光突然撒了一地，照亮了狼狈的受害者和一地鲜血。
漆黑的枪管泛着寒光，穿风衣戴鸭舌帽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近。
“晚上好。”
青山源认出了面前的人，卡尔瓦多斯。
“我是卡尔瓦多斯。”
卡尔瓦多斯走上楼梯，右脚跨上两级台阶踩住青山源垂在地上的左手，左手按住他流血的右肩，另一只手卸下了他的下巴。
是黑手党防止俘虏咬舌自尽的常用手段。
把青山源捆成粽子扔进后备箱之后，卡尔瓦多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拨通电话。
“阿斯蒂，抓到了。”
“人还活着吗？”
“换了小口径霰弹，没打要害。”
“干得不错。带回去吧，吐真剂叫人备好了。”她的语气染上笑意，“手机检查过了？”
“五分钟前分别给诸伏景光和策应人员去过消息。”
“唔……诸伏景光收不到，波本那边也安排妥了。”
“嗯，挂了。”
卡尔瓦多斯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组织里的实干派，偏爱雷明登霰/弹/枪的狙击手。
开了空调之后车里有点热，阿斯蒂放下电话一把掀了身上的被子，堆到她和琴酒中间。
琴酒嫌弃地连个眼神都没给，目视着前方开口：“如何？”
阿斯蒂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抬手看了看表：“百分之三十三。”
琴酒了然。
如果把每一次行动比作下棋，阿斯蒂喜欢在落第一子之前先摸清对手的路数和心理，算好每一步棋的落点，准备好最快的必杀棋路和各种备选方案。
作为曾经的搭档，琴酒算是组织里最了解她的人之一。
但还是不够了解。
阿斯蒂能告知琴酒的行动目标只有三个，实际上还有第四个，也就是说剧情的真实进度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这次的剧本有三条明线和一条暗线，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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