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佑药房办货的手续并不慢,决定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就装了一批出去。本来张科长是希望一次配齐,夏福说分批快,反正都得配齐。张科长同意他的做法,眼见第一批货上了火车,张科长稍为放心一点了。他不知道头一批货是福佑现成的便宜货,不值钱,自然装的快。第二批货就拖了一个礼拜,最后装出去时,那里面还暗暗搭配了一些冷背货,张科长却给蒙在鼓里。第三批,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催了一个礼拜,迟迟没有装,每次催夏福,夏福总是说“就装就装”,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张科长愁的难于打发这日子,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在张科长焦急的等待中,夏福笑嘻嘻地走进了他的房间。他不再和夏福寒暄,劈口便问:
“你们以后究竟还想不想和我做生意?”
“你这是说啥闲话,张科长,一回生,二回熟,当然想做,当然想做!”奇快妏敩
“为啥还不配齐货?”
“就要配齐,就要配齐。”
“老是说就要配齐就要配齐,等了半个多月了,还是没配齐!”
“张科长,这次真的就要配齐了。”
“还有几天?”
这一句问住了夏福,天晓得还有几天。他看张科长那股急劲儿,不说个具体的日期,一定会跳起来的。他具体的日期又说不出,便含含糊糊地说:
“这个礼拜大概一定可以了。”
“你说的,这次可要算话,这个礼拜一定要配齐。”张科长给拖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他,可是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没有货,那可别怪我了。”
“我一定催朱经理,”夏福见他态度缓和了,马上就把责任推到朱经理身上,到辰光没货他好有话讲。他说,“你放心好了,张科长。”
张科长叹息了一声:
“整天呆在旅馆里等货,真闷的慌。”
“我陪张科长出去散散心,……”夏福说到这里便停下来,观察张科长的表情。
张科长毫不考虑地坚决地说:
“我不要散心。”
“反正闲着没事,到大世界去逛逛吧……”夏福不再说下去,在听他的口气。
“不,”张科长说了一个“不”字,立刻想起了大世界。他在家乡就早听说过上海。上海有个大世界,里面啥都有,可以说要啥有啥。这次到上海办货以前,也曾有个念头,到大世界这些地方去白相,一方面因为自己头一回到上海,人生路不熟;另一方面由于福佑的货始终没配齐,任务没完成,把到大世界白相这些念头忘在一边了。经夏福一提,又勾起了消逝得了无影踪的念头,接着他思念地说,“大世界?”
“唔,大世界,”夏福看他有些心动,便乘机紧接上去说,“这地方可好白相哩,到了上海的人没有不到大世界去的。
有人说,不到大世界,等于没到上海。”
“啊!”
张科长听夏福一说,惊讶一声,态度没有刚才那样坚决了。
“去白相白相,反正闲着。”
夏福不由分说,拉着张科长就走。张科长心里想去一趟也好。转一转马上就回来。
夏福买了门票,首先把张科长带到进门右边的那一排镜子面前,指着镜子,嘻着嘴,对张科长说:
“你看!”
张科长站在镜子面前,大吃了一惊,那里面出现了一个奇矮的胖子:胳臂短而粗肥,腿也短而粗肥,看上去膝盖就要接近脚面,身子,不消说,也是短而粗肥,头仿佛突然给压扁了似的,眉毛、眼睛和嘴变得既细且长。整个人比无锡惠泉山的泥制胖娃娃还要矮还要胖。这种人他从来没见过。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几乎不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看看自己,又看看镜子里那人的容貌,又确实是自己。接着,他好奇地又走到另一面镜子前面,上身非常之长,几乎占去整个人的长度六分之五,两条腿出奇地短,成了一个很可怕的怪人。他退后几步仔细一看,镜子里那个怪人突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两个人,下面一个人十分矮小,头上顶着一个倒立的人,细而长,长得只见半个身子多一点,脚都看不见了。这一长一矮的人都是自己。张科长在各种镜子面前,变成各式各样的畸形的人物,到最初一面镜子面前,才又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张科长十分好奇地又重新在每一面镜子面前望了望,然后才不舍地离开。
“这是哈哈镜。”夏福对他说,“因为在镜子里看到各种怪样子,没有一个人不哈哈大笑的,就叫做哈哈镜。”“唔,”他把畸形的身体所引起的喜悦隐藏在心底深处,随便地“唔”了一声,跟夏福走去。他心里对大世界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夏福把他从一个游乐场带到另一个游乐场,有时坐下来看一阵,有时站在那里停一会。这里有京剧,有越剧,有沪剧,有甬剧,还有淮扬剧;这儿有魔术,有杂技,有电影,还有木偶戏;另外还有吃的喝的地方。他站在三层楼上,只见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像流水般的涌来挤去。耳边听不尽的音响:京剧铿锵的锣鼓,越剧哀怨的曲调,杂技的动人心魄的洋鼓洋号……吸引每一个游客的注意。
他心里想;确确实实是个大世界,啥玩艺都应有尽有。这个地方不来一趟,真的是等于没有到上海。他回到惠中旅馆三○二号房间还在想每一个游乐场的情景:夜里躺到床上,在他眼前不断出现的也还是游乐场的情景和照在哈哈镜里的畸形的身体。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雪淞散文随笔集更新,企业家的故事99 张科长沉迷大世界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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