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燃挑了两根比较结实的竹条,喊着他:“来学写字。”
小孩脚步不动,半退半进,徘徊着。
宁燃没强求他,和万嘉两个人拿着竹条在土上划着,留意着那个小孩的动作,他似乎鼓起勇气,蹲在了宁燃旁边。
万嘉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宁燃把竹条递到他手里,小孩握的很紧。
宁燃做了个握笔的姿势,告诉他:“这是写字的第一步。”
小孩照葫芦画瓢,他其实很聪明,看了一眼就能做个大概。
“每个人学写字都是从名字开始的,”宁燃留意着他的神色,继续说:“那我们就先写我的名字。”
“点,撇,横沟……”宁燃一笔一划的带动他,小孩写字歪七扭八,只能模出个大概。
“我的名字太难了,”宁燃引诱着他,指了指万嘉,“我们先学他的。”
宁燃毫不在意的伸手把泥土抹平,说:“万,横,横折钩,撇。”
小孩有模有样的照着她的做,倒也可以看出来是个字。
宁燃继续说:“现在可以写你的名字了。”
小孩蠢蠢欲动,脸色泛出了一抹晕红,嘟囔着两个字,没发出声音。
“我叫宁燃,你呢?”宁燃看着他的脸,确保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眼睛。
安静了大概两三分钟,没有一个人出声,然后随着一声鸟鸣,小孩发出细微的声音,“多吉。”
宁燃浅笑着,朝万嘉看过去,眼底满是得意,万嘉挑了下嘴角,仿佛毫不在意,没人知道就在听到的那一刻,他藏在兜里的手攥紧了片刻。
日头变换着角度,宁燃的手抹了一遍又一遍的泥土,开始是她一个人,后面一双伤口斑驳的手也试探着跟她一起。
万嘉下意识的举起相机,把这一幕拍摄下来,宁燃那陡然升起的抗拒,他没有忽略。
镜头对着她的那一刻,眼神仿佛失了焦虑般,如同洪水猛兽,冲垮了她的防备,卸去浑身盔甲,用皮肉最深处的情绪抵抗着那个方盒。
万嘉两步迈过去捏紧她的手腕,不敢吼叫,免得惊动她,手臂上传来的痛感漫遍全身,宁燃嘴唇恢复了些血色,多吉有些彷徨的看着她,宁燃镇静了下,继续拿起竹条。
“够了,”万嘉松开她,沉着声:“让他一个人。”
宁燃有些担忧,问他:“能行吗?”
“试试。”
万嘉先尝试着让他碰了碰相机,多吉畏缩着,只敢看了两眼,万嘉退到一个方向,多年的经验让他练就了能马上对照光线找出最合适的拍摄点。
多吉无法做到忽视镜头,一直用手捂着脸,或者直接低下去,但这种躲避是出于对陌生事物的排斥,宁燃呢?那种深深的恐惧和厌恶,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跟镜头免不了打交道的人身上。奇快妏敩
万嘉暂时没去追究这其中的原因,薄唇一张一阖,“多吉,会写名字了吗?”
多吉还是弯着手臂,把自己圈起来,宁燃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瘦小的背躯,“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吗?”
多吉警惕地看了眼万嘉,他把镜头放了下来,两只手微抬,示意自己没有在拍。
宁燃退了几步,让他一个人坐着,多吉神色木然,眼底却心驰神往,手牢牢的握紧竹条,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像个找到了清泉却被教育外面危险的小鹿,刚探出前蹄试着水温。
万嘉没有急着惊扰,而是等他写了几次以后,神态渐入佳境……
快门没有声音,多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有人把他留在自己的底片里。
“好了吗?”宁燃问。
“明天赶早来,”万嘉把相机带子卷了几下,说:“可以走了。”
“嗯。”
“怎么样?”
“嗯?”他没头没脑的问话,宁燃没反应过来。
万嘉把她手臂抬起来,被他掐紧的那一圈有点发紫。
“挺疼,”宁燃挣开他的束缚,说:“走吧。”
“你不道个别?”万嘉偏了偏头,多吉正发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宁燃摇头,说:“不了,明天还会来的。”
下村的路走的很快,宁燃在怀疑,是不是这一大半天,有人偷偷砍掉了一半。
隐隐有些凉风,宁燃坐上车,打开窗户,说:“别开空调了,闷。”
万嘉一手搭着方向盘,随手按开窗户,说:“行。”
宁燃瞥了眼他,提醒:“安全带。”
“没多远。”万嘉随意地抻开脚。
“我能看看你刚才拍的吗?”宁燃询问着,语气却并不低微。
“看吧。”万嘉随意地把相机递到她手上。
宁燃好奇心作祟,看完那几张多吉的单人照以后,睫毛颤抖着往后翻了张,是手骨的特写,宁燃心里疑虑,又翻了几张,直到出现了山风镇以外的他的工作片。
宁燃装作无意的递回给他,问:“我和多吉,你不是拍了一张吗?”
“删了。”万嘉尽量轻描淡写地不让她敏感。
“为什么?”
“不好看,就删了。”
万嘉完全把宁燃的异样盖了过去,他答得轻巧,但宁燃知道,他没有底片不放上电脑就随意删掉的习惯,只要按下快门,就代表他觉得这一刻是值得拍摄的。
宁燃“哦”了声,心里的情绪说不清,万嘉粗糙,永远喜欢跟她怼着来,他们两人就像草原上两头狮子,强悍,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征服对方。可偏偏找到了她的软肋,他却放弃了进攻,甘愿回归原处。
其实宁燃不明白,为什么老跟万嘉较劲,就好像非得证明,他一定会像所有普通男人一样,留恋她,被她吸引,越证明越陷落,直到现在,宁燃发现她居然有点离不开这个,慵懒散漫,深藏着自己的人。
她学不会信任,更学不会去祈求,直到她触碰到万嘉野性下的柔软,像无垠海水里拐入的一湾污流,一旦闯入,才发现拨开浮层,那一块比四周都清澈,跟污浊沾不上边。
“拍的很好,”宁燃松了松安全带,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好似紧张。
万嘉神色无异,野生眉锋利,眼角半垂着,总让人觉得他心不在焉,嘴唇闭着,懒洋洋的样子,坐没坐相,连开车都有时偷懒换成一只手,不爱系安全带。
活脱脱一个不守规矩的浪子,跟宁燃从小受的教育完全不同,吃饭要坐的规矩,醒来叠被,每一件东西都要摆的周正,私人物品收拾到属于自己的区域……所以隐藏的叛逆因子,让她一犯就是天雷轰顶,他们才如此接受不了吧。
宁燃笑的苦涩,低头把安全带解开,不让万嘉看见她的脸,转向窗口。
万嘉看着她解开的安全带,撑了下嘴角,说:“舒服吗?”
“什么?”
“做事不条条框框,舒服吗?”
宁燃想了下,说:“到了市区还是得系安全带。”
“得,”万嘉失笑,说:“治不了你。”
宁燃接下来的话被憋了回去,万嘉那老派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万嘉瞥了眼,没想接。
宁燃嫌吵的慌,帮他按起来。
“嘉子,我犯事了。”
宁燃听到秦正见了鬼似的叫唤,没出声,怕秦正知道了尴尬。
万嘉语气平淡,“什么事?”
“我送那个女人回去,结果睡在她家了,我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说重点。”万嘉听秦正跟写流水账似的,长篇大论,再废话一句打算挂掉电话。
“她衣服全扔在地上,人还躺着,我怀疑我睡迷糊了。”
秦正语气悲怆,宁燃听得不对劲,什么叫睡迷糊了,他干了什么,眼看就要炸锅了,万嘉赶忙靠边停下车捂住她的嘴,凑近她耳朵,轻声说:“别急。”
“你确定吗?”万嘉对着秦正质问。
“不知道,她盖着被子,我没敢掀开看,”秦正捂住了眼睛,“怎么办?”
“多久前的事?”宁燃一直在挣脱他的手,万嘉干脆把人按在腿上,手夹紧了。
“两三个小时了,出出主意啊。”
“跟人家问清楚,要是真的,你还想赖?”宁燃狠狠咬着他手掌,万嘉闷着声,显得暧昧。
不过秦正哪还有心情注意这些,垂丧着头“嗯”了声,难得主动挂了电话。
“还不松开?”万嘉狠着声。
宁燃尝到了血腥味,也冷静下来,还没缓过神,现在这个姿势实属怪异。
万嘉把右手伸到她眼前,宁燃看到一个清晰无比的牙印,虎牙尖锐的地方已经破了皮,有血涌出来,“你属狗的?”
宁燃心里过意不去,只是一碰到这种事,她的情绪就不受控制,整个人被他侧翻在腿上,宁燃试图坐起来,奈何昨天晚上的后遗症现在犯了,完全使不上劲。
万嘉按住她的脑袋,咬着牙:“你他娘别蹭了。”
宁燃感受到他的变化,血管都膨胀了,一动也不动。
万嘉抽出一张纸巾随意擦了擦血,往窗外一丢,把她脑袋抬起来,整个人阴婺着。
车上一片寂静,诡异得过分,宁燃试着开了口:“你……”
“等我缓缓,你别吱声。”万嘉眯着眼躺着。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开在山崖上更新,第二十一章多吉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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