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反应很快,他的礼服铺开，将鹿柒完全遮蔽在身下,他感觉到被压着的人似乎想抬起脑袋看一眼外面,又被他摁了回去,厉声道：“别动。”
声音隔着头套传进鹿柒的耳朵，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鹿柒真的很想看看一颗月亮变成眼睛是什么样子,应该很掉san值，错过可太可惜了。他慢慢一点一点挪着脑袋，快成功的时候，却听白安时说了声：“好了，起来吧。”
啧。鹿柒失望。
他重新看到那轮血月的时候,它已经恢复了原状,红皇后审视一番后又闭上了这只眼睛。身上覆盖的重量消失了,鹿柒只好可惜地握住陆煜伸来的手，借力站起身。
他们走入花夫人为他们让开的深渊最深处，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个深坑,像是被陨石砸出来般，崎岖不平的坑底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或者数根,像一条条被遗弃在地底的干瘪的人类胳膊，或者蛇类的尸体。
一颗巨大的枯树坐落在深坑中央，鹿柒被带着跳了下去,以平视的角度远远看那棵树,才发现那不仅仅是一棵枯树——它中央有个人的形状,那人的下半身跟干枯的树根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奇快妏敩
“树妖？”鹿柒问。
陆煜轻声说：“不，那就是梦境女巫。”
鹿柒：“嗯……小东西长得挺别致。”
树梢上有个小小的黑影动了动，忽然展翅朝他们飞来，在他们面前变成人类的模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你们终于来了。”
鹿柒一看，又是个老熟人，祝雪依。陆煜对她道：“你好，小知更鸟，我们带了Alice过来，你的主人还在沉睡？”
祝雪依神情低落：“主人的力量日渐衰弱，恐怕……”
说话间，树上的人影就有了动静，缓缓睁开眼，仿佛带着混响的声音在整个深渊深处轻轻回荡。
“Alice。”
鹿柒微微一愣，这应该不是这个女巫的声音太磁性，而是本来就是个男人的声音吧！
也对，妈妈可以是男妈妈，女巫当然也可以是男女巫。
“主人醒了。”祝雪依看着鹿柒，对他说，“Alice，跟我来，主人等你很久了。”
跟着她靠近梦境女巫，鹿柒才看清那是一个人被困在了树上，他的上半身还算自由，但也缠绕着藤蔓，下半身则被吞噬般陷在这棵巨树的树干之中，双手被两侧树枝垂下的藤蔓吊起，披散的长发正好遮住他赤/裸的上身，像个囚犯一样形容狼狈。
这棵树连接着他的地方在微微搏动，看上去就像在吸取他当成自己的养分。
他们走到树底下，仰头看着梦境女巫，从吹落的发丝间鹿柒认出了这张脸，虽然不合时宜，但有点想笑。
唐欧，没想到几个小时不见就变成男女巫了，真是造化弄人。
“仙境的每一寸都已经被她邪恶的力量渗透，她可怜的姐姐越来越虚弱，她的力量越来越强……”唐欧目光空洞，说出来的话就像所有女巫一样神经兮兮的，“再不阻止就无法挽回了……Alice，善良的少年，只有你能够拯救仙境。”
鹿柒苦恼地看着他：“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能够拯救仙境的力量。”
“不要着急，Alice。”唐欧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红皇后惧怕我的力量，所以将我困在这里。深渊在汲取我的力量，除非我的力量枯竭，否则诅咒不会解除。Alice，咳、咳咳……”
他说了几句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祝雪依飞上树枝替他拍了拍后背，他才缓了口气继续道：“Alice，你进入仙境已经没有办法轻易离开，红皇后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除非……除非仙境脱离红皇后的掌控。”
鹿柒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艘下不去的贼船，他没什么波澜，但是做出忐忑的样子，仰着头问：“为什么是我？”
“是命运的指引，Alice。”唐欧神神叨叨地说，“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知更鸟，带Alice去那里。”
祝雪依对鹿柒道：“请跟我来。”
鹿柒回头看了眼陆煜，后者对他点了点头：“我们在这里等你。”
鹿柒便跟上祝雪依，绕过这棵大树，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他们在一团乱石堆前停下，祝雪依后背展开宽大的羽翼，掀起的风将石块吹飞，露出底下真正藏着的东西。
一块石头上，插了一把剑。
“红皇后现在无比强大，只有这把用她的血刻下魔咒的宝剑可以伤害她。”祝雪依眉头紧蹙着，像有着扶不平的忧伤，“但是她掌控着仙境，所以只有仙境之外的命定之人才能拔出这把宝剑。Alice，试试看，如果你是我们要找的真正Alice，你一定能将它从石头里□□。”
鹿柒半挑着眉。石中剑，他串戏了。
“那要是拔不出来呢？”鹿柒问。
祝雪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尽管觉得他在问废话，Alice除了是他还能是谁，她还是满脸忧愁地回答说：“那么，仙境就真的完蛋了。”
“可是要拯救仙境，你的主人会先完蛋吧。”鹿柒的手缓缓握上石中剑冰凉的剑柄，他看向祝雪依确认着，“只要他还在，这里的诅咒就不会解除，我和疯帽子他们都出不去，是不是？”
祝雪依抿着唇，在他的注视中叹息着开口：“是的。”
“他会死。”鹿柒说。
祝雪依告诉他：“他只能死。主人早就想好了，Alice，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鹿柒手中用力，不出所料，轻松地将剑拔了出来。剑身上有一道咒语亮了瞬，散发出红色的光，想必就是祝雪依所说的用红皇后的血刻下的魔咒。
“你们没诓我吧？”鹿柒弹了弹这把剑，问祝雪依，“该不会这把剑其实谁都能□□？”
祝雪依白了他一眼：“不信的话你插回去，喊他们随便谁过来拔。”
“开个玩笑。”鹿柒把剑放下，对她提起唇角，“在这种压抑的地方待久了，人会坏掉的。”
人坏不坏掉不知道，祝雪依觉得他脑子多少是坏掉的。他们回到巨树跟前，唐欧看见鹿柒手中的剑，松了口气：“太好了，我的预言是正确的。”
他停顿了片刻，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下文，祝雪依悄声道：“主人进入梦境了，稍等。”
梦境女巫，名副其实，是通过梦境预言的。鹿柒的目光落在那些贪婪吸取他生命力量的树枝藤蔓身上，它们仿佛知道他即将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争取最后的机会喂饱自己。
唐欧忽然动了动，低哑的声音随之响起：“红皇后身上沾满了血，白皇后倒在血红的玫瑰花瓣中，Alice的背后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他话刚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要将生命都咳尽般，唇角洇出殷红的血。缓了好一阵，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我的使命到此结束了。Alice，用那把剑刺穿我的心脏，浸过女巫鲜血的剑会更加锋利。”
尽管早从唐欧之前的话语里听出了端倪，但切实听到他这样的要求，鹿柒握着宝剑的手骤然捏紧，祝雪依哑着声喊：“主人！”
“不要任性，知更鸟。”唐欧偏过头看向她，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我以为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
秋落落的兔耳朵好像垂得更厉害了，她悲伤地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不死，诅咒就不会消失，我是所有诅咒的养分。”唐欧苍凉地说，“没有办法，你们知道的，只有这一个选择。”
秋落落垂下头，一切都陷入了僵持，只有这棵巨树像吞咽一样鼓动，鹿柒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剑，剑身映出头顶那轮耀眼的血月。
“你不后悔吗？”鹿柒问唐欧。
唐欧与他对视，他看上去很虚弱，但眼底的光芒一如既往的坚定：“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后悔的。Alice，为了仙境，拜托你了。”
剑很重，大概是承载了太多，鹿柒将它半拖在地上，他望着唐欧的眼睛看了几秒，慢慢走上前提起剑：“那就如你所愿。”
宝剑很锋利。他一剑刺进了唐欧的心口，唐欧只发出一声闷哼，身后可能是秋落落悲恸地发出呜咽，转身抱住了酒昕不忍再看。
唐欧的身体在刺入的瞬间紧绷了瞬，紧接着，反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谢谢你。”他轻声对鹿柒说，“活下去。”
鹿柒沉声道：“我会杀了祂。”
唐欧知道他在说的是谁，轻笑了声。他的身体已经渐渐化为碎屑，连带着整个深渊都在发生巨震。头顶的红色血月猛然睁开暗红色的眼瞳，上下左右慌乱地看着下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它发现了端倪，死死盯住鹿柒的方向，像要把他瞪穿。
鹿柒收回剑，刚好仰起头与那只丑陋的眼睛对视。剑身沾上的血已经变成宝剑的养料被吸收，他摘下自己脑袋上可笑的果壳，对着那只眼瞳举起剑，用口型一字一句告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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